李刈呆了半晌,干笑道:“好,好,不归兄?”胡不归纵声长笑,畅意十足,竟尔迈步疾行,或横行,或纵行,或直越,极尽写意之态,只见他身形晃动,足尖点地,片刻之间已在大地上写了数个大字,笔意潇洒清绝,更带着一股石破天惊的苍劲,几欲裂地迸出。
李刈就地一瞧,正是方才胡不归所吟的《式微》 。李刈于书法之道并不热衷,虽觉得他的今草写一气呵成,委实妙极,专注之处却落在了方才胡不归的步法上。
他在八卦门见证的八卦剑阵,以两仪四象八卦为依准,兼以天干地支之理,这胡不归的步伐倒同八卦剑阵有异曲同工之妙。至于何处相同,何处不同,一时之间倒是理不清头绪。只见胡不归越走越急,飘忽若龙,已然做了收笔之势。
李刈看得亲切,叫道:“好!”话音甫落,胡不归已然划完最后一笔,一个纵步跃到李刈面前,笑道:“如何好法?”自己端详,却也不免沾沾自喜,数次行书以这次最为流畅无凝滞。
不料李刈道:“你这步法奇妙,同敌对招很占优势,似乎还含有天干地支之数。”胡不归闻言大是失望,但转念一想,见他见识不凡,倒也欢喜,笑道:“说与你听也无妨,我这步法不仅有天干地支之数,还有八卦九宫之变。你若是喜欢,我便教了你也无妨,不过,你非得给出点看家本事来,让我不吃亏啊!”
不待李刈说话,胡不归又解释道:“你想啊,我若是白白演示给你看,怎么说也算是你半个师父,不妥啊不妥。有这么个半个弟子,后事源源不断,便像个累赘一样,麻烦的要命。人生在世,不拖不欠才是最好。”
李刈听他搬弄出这样的歪理来,顿时哭笑不得,心道:“哪有这般容易,不拖不欠?”当下说道:“那么父母朋友师尊之于你何如?”
胡不归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可矣。父母之命,有理则听,无理勿听。师父嘛,我可没什么师父,师命就不必遵啦。为人处世,若不能逍遥自在,太也没趣。”李刈微微摇头,并不说话。
胡不归叫道:“多说无益,咱们手上见真章吧!”也不待李刈答应,霍的迈出,踏实了九宫之步,朗声道:“小心啦!”身形微微一晃,掌风已然劈到李刈面前。
李刈只觉掌力惊人,连忙闪避,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身后的大树已然倒地,不免暗暗心惊。胡不归竟说:“好,我这招再加三分力道,凑足七成!”一掌轻飘飘地送出,比之三尺孩童的拳头尚自不如,李刈却知这其间定有奥秘,不敢硬接,侧身避开,哪知右面掌力又至,这回却是气壮山河之势。眼瞧着掌力拍到,李刈灵机一动,矮身直直滑过,跟着出手如电,直击胡不归的环跳穴。
胡不归微微一怔,竟也化掌为指,对上来势,只听着嗤的一声细响,胡不归膝盖一软,险些跪下,而李刈则是倒退数步,气血翻涌,烦恶不已。
这变化只在须臾之间,胡不归愣了一会,慢慢站起,哈哈大笑:“好!有意思!李兄,你这气功点穴之法我可不会。”
李刈见他自动解穴已然惊讶万分,又听的他道破穴道之秘,更是讶然,叫道:“你莫不是……”
胡不归抢着说道:“妙极!你演示给我看你的气功点穴!嗯,对啦,我还未见识你的刀法呢!那我便将这步法和方才的掌法尽数告诉你,如何?”说着面露企盼之色。
李刈沉思道:“端木姑姑当时授我奇经八脉时,说不得告知外人。我却说,妙术绝学理当传世,只要传与得当,无所不可。她当时也并未反对。何况,这隔空点穴是我自行悟出的,更无关系。这位胡鲁兄,游戏风尘,却决计不是恶人,倒也无妨。”
胡不归见他迟迟不答,心中着急,道:“不若我再告知解穴之法?唉,你倒是快些说话啊!勾起我的武瘾,你不跟我过招,我绝不让你走!”急切之余,竟然撒起泼来,转念又觉自己说的太过蛮横,挠头大笑。
李刈笑道:“不敢不敢,如何敢阻了胡兄兴致。”
胡不归面露喜色:“好!”目光射向李刈的钢刀,微微一笑:“以柔克刚,那么我的兵刃便是——”从倒地的大树拣了根极细的树枝,以手作刀,将不平整处尽数削平了,冲李刈晃了晃:“我用这个!”
这般细的树枝对上李刈的钢刀并无作用,想来是点穴之用,至于对敌当仍是方才气势如虹的掌法和飘忽若神的步法。
李刈思虑一定,笑道:“好!大家都不吃亏。”胡不归笑道:“正是如此!李兄,你先请。”李刈道:“得罪了。”更不打话,快刀一闪,力注刀面,激荡而出。那方胡不归身形微晃,脚底步法已然变化数种,顷刻间欺到面前,跟着一掌拍出,不待他反应,接着连发数掌,或是轻如鸿毛,或是重于泰山,一时之间,全是掌风掌影,置身其中,恍若望着万花飞舞。
李刈无暇去辨他招数的虚实,右手挥舞钢刀,霍霍生风,左手运气激射,逐一扫过胡不归的周身穴道。说也奇怪,在胡不归密不透风的攻击之下,他竟然认穴极准,绝不失手,胡不归每被击中,身形凝滞,停顿少许便即恢复,跟着树枝如灵蛇乱窜,去拂李刈的穴道。
李刈于八卦剑阵斗出经验,于天干地支之数颇为熟稔,竟然现学现卖,学起胡不归的步法,堪堪躲过他数次攻击。毕竟他与胡不归功夫相差颇远,加之步法并不纯熟,不一会儿便落了下风,若不是他会的这隔空点穴,多半早已败下阵来。
胡不归虽然立于不败之地,但李刈的隔空点穴奇妙无比,他虽然练就了颠倒穴道的功夫,仍不免微有滞留,便这么须臾之间,李刈逮住机会,立时避开掌风大盛之处,挥刀在掌风结成的网里兜着圈子。
若说胡不归没有必胜之法,倒也不尽然,只是那样非要伤了李刈,实在美中不足。胡不归学武甚痴,认定以伤人取胜便如美酒入酒鬼之口,大煞风景,习武若不能到收放自如、举重若轻,绝不是极高的境界。要知滴血伤人,便是武功没练到家的极好体现,而此等“要命”之事,胡不归是断断不会做的。何况,他尚存着一观李刈武功之心。
双方僵持不下,胡不归掌力一收,借力退开,笑道:“够啦够啦!”李刈随即收刀,站在一旁,喘着粗气,方才确实耗了极大的气力。
胡不归笑道:“李兄,我不会让你白吃亏的!”当下细细讲解他的步法和掌法,连他自行领悟的颠倒穴道的法子也一股脑地告知。那步法深合天干地支和八卦九宫之理,胡不归只说了精要,李刈便即领悟了十之七八。但掌法却恰恰相反,乃是催动内力,十分力道便打十分,气势端的惊人。
说到此处,胡不归忍不住皱眉叫道:“要我说这简直是蛮牛的打法,什么遇强则强,十分打出十分,岂不是无法收回?呸呸,什么绝学!”见李刈面露讶色,又说道:“若不是配合杳冥步法,一阴一阳,一刚一柔,这九魄降真掌实在一文不值!”说着连连摇头。
李刈这才知他方才所讲述的武功的称呼,甫一听还不觉如何,过的片刻,才猛地反应过来,叫道:“你说九魄降真掌?我怎么听说是昔日武林第一人马水近前辈的绝学,天下第一掌?”
胡不归瞪眼道:“天下第一很了不起吗?还不是人云亦云!这功夫招式是十人莫当,但一经出手,如狂风雨落,绝难收回,实在差劲的很!”
李刈微微一怔,恍悟道:“不归兄用杳冥步法配合,正是克制这九魄降真掌的威力,而后者也激发前者的力道,正是此消彼长,阴阳和谐,妙极妙极!”
胡不归畅意十足,哈哈大笑:“知我者李兄也!收放自如,放的功夫谁不会?能收才是高手!老子言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便是如此!”说到兴处,忍不住又掉起文来。
李刈笑道:“如此,这天下第一掌实在不算极高的武学,枉担虚名,枉伤人命。杀戮极重的武功,都是下品。”
胡不归大喜过望,李刈这几句话无疑说到他心坎上,连连称是,叹道:“可惜无酒!”李刈续道:“当浮一百大白!”两人相对大笑。
笑了一阵,胡不归又道:“可惜我们相逢太迟,若是早些认识,你一定可以帮我跟老头子吵架,我也不用寡不敌众啦。”
听他的口气,倒似生平一件憾事,李刈素无窥人**之想,只是道:“跟人吵架倒不如跟人打架方便,下回你有酒相约,我定拔刀相助。”
胡不归笑道:“妙极妙极!你是冤上我啦!下回我给你带西域的葡萄酒,我们喝酒论剑!嗯,你这刀法以气御刀,倒是独特。不过没有练到精纯,想来还不是我的剑法的敌手。你若是毫无长进,可是喝不到我的葡萄酒啊。”
李刈微微一笑:“这可糟糕!糟糕之极!美酒到眼前却喝不到的滋味可是难受的要命啊。”胡不归大笑:“是啊,何止糟糕!……哎呀,这回真糟糕啦!”忽的脸色大变,腾的跳起,一跃数丈之外,只见得人影晃动,片刻便淡了身形,声音却远远地送将过来:“记得赴约!”
李刈微微一呆,想纵声询问地点日子,可树影茫茫,哪有胡不归的影子。他摇头坐下,实在想不通胡不归为何突然仓皇而逃,但想他游戏人间的性子,却也无所不可,正自印证着他二人的武功,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铃响,抬头一望,远处有一头青驴,驴身高高耸起,却不知是什么。
那头青驴来势好快,不待李刈反应,已然奔到面前,刹然而止,又是一声铃响,声音短而疾。
李刈呆了一呆,这才瞧见青驴的脖颈挂着个硕大的铜铃,而驴身上躺着一人,青炮松松垮垮,远远望去倒像是驴身耸起一处,只是这人躺在青驴之上,不见颠簸,定然是个内家高手。
正自思索,那人已然起身,劈脸叫道:“小子,你有瞧见一个戴酒壶的青衣人吗?”
只见那人柳眉倒立,凤目清亮,眉目之间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竟然是个美貌少女。她的腰间别着一根青竹棒,滑溜溜的,伴着青驴在腰身一晃一晃,带着几分俏皮和山野之气。
李刈时常自称“小子”,但被少年女子这么劈头盖脸的叫倒还是第一次,他摸了摸鼻子,无奈一笑。
青衫少女见他不答话,又喝道:“喂!我问你话呢!你是聋子吗?”
李刈见这少女蛮横无礼,已是暗暗摇头,又估摸着她寻的便是胡不归,但想方才不归兄神色如此惊惶,这少女多半来者不善,更是懒懒的不说话。
那少女柳眉一皱,嘀咕道:“遮莫真是聋子?唉,明明听到那人的声音的,难道他不愿见我吗?”神色带着几分幽怨,正要拍驴离开,忽然听得这“聋子”道:“见到啦。”
那少女微微一怔,柳眉一扬,道:“好哇,你刚才干嘛不理人?快说快说!”李刈嘻嘻一笑,指着那少女道:“便是姑娘你啦,你不是穿着青衣吗?”
那少女脸现怒气,道:“好小子!你逗我玩啊!”挑起青竹棒欲打,忽的在半空停住,又收回腰际,轻哼了一声,拍驴欲走。
“慢着。”李刈叫道。
“如何?”少女转脸望去,冷冷道,“我放过你啦!”言下之意倒似李刈捡了大便宜。
李刈微微一笑:“你不要知道那个戴着酒葫芦的青衫男子的消息吗?”这句话果然奏效,那少女轻轻一跳,落下地来,忙道:“你……当真知道?”语音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李刈笑道:“那个青衫男子是不是年纪很轻,相貌潇洒俊逸的很?”那少女忙道:“正是!你……方才见过他了是不是?”面露企盼之色。
李刈叹道:“是啊,小可正同他坐而论道,哪料他一听见风姑娘你的毛驴声,就慌忙跑啦。”李刈起初还道这少女是胡不归的仇家,但瞧她的言行,便知她涉世未深,当下出言试探,才知这少女一派天真,言语蛮横不过是山野之气浓重,并非有意如此。李刈又听出这少女对胡不归的特殊的关心,心中更是一派明朗。想来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胡不归又被这少女迫得紧,是以远远听的青驴铃响,便脸色大变,仓皇而逃。
那少女秀眉微蹙,沉默了一会,又说道:“我不姓风。”
李刈故作惊讶:“你不姓风?那不归兄怎么闻风而逃?”
“你!”少女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想起什么,轻轻道:“原来,他叫不归啊。”
李刈怔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才道:“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吗?那你怎么……”那少女横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奇怪的?他没说我怎么知道?”
李刈呆呆地望了她一眼,叹道:“他姓胡,名鲁,号不归。”却没有说这是不归兄临时胡诌的名号。
少女喃喃道:“哦,胡不归,胡不归。”神情似痴似怨,忽然又冲李刈扬眉一笑,“谢谢你!”
李刈报以微笑,道:“小子李刈。姑娘呢?”少女道:“我叫阿竹!”
李刈微微一愣,目光落在少女的腰际的青竹棒。那少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我就叫阿竹!竹子的竹!我没爹没妈,从小在山林长大,没有姓。”
李刈面露同情之色,冷不防阿竹道:“你别用这种目光看我!在山林长大没什么大不了的!外面人心叵测,我还讨厌呢!”
李刈正色道:“是,我错啦。阿竹姑娘,你真了不起。”
阿竹扬眉一笑,道:“若是他也这么说,我就更高兴啦。”李刈见她天真直率,也不禁微笑道:“自然啦!若是不归兄不肯说,我拿刀打他屁股!”
阿竹摇摇头,道:“我要他真心诚意的!就像我比剑输给他,也输得心服口服一样!”李刈心中叹气:“原来是小姑娘比武输了,也顺便输了心。这缺德鬼,打架也不分人!”忽然想起阿竹轻便的身形,忍不住道:“阿竹姑娘,你的师父是谁?”
阿竹茫然道:“师父就是师父。她只让我叫她师父的。”李刈暗暗摇头:“我是傻了吗?小姑娘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她师父的?”当下问道:“你师父老人家好?”
阿竹神色一黯:“她死啦!”李刈忙道:“对不住……”阿竹摇摇头,说道:“你老问我师父,是不是对我的武功感兴趣啊?”
李刈只得道:“是啊,你的功夫定然好的很呢。”阿竹扬起脸来,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傲色:“当然啦!师父说祖师爷的剑术曾帮着以前的一个国家复国成功呢!胡不归也说,我的剑术好的很,若不是我年纪小,内力浅,他就赢不了我啦!”
李刈微微起疑,忙道:“你的祖师爷的功夫是不是一只白猿教的?”阿竹望了他一眼,奇道:“你怎么知道?师父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李刈笑道:“那你要记住啦:你的祖师爷是鼎鼎大名的越女剑阿青,传说她的剑法是从一只白猿学来的,她也同你一样,长于山林之中。竹杖在手,千军莫当,后来她被越王勾践礼聘,教越国士兵剑法,从而一举灭了吴国。”
阿竹呆呆出神,道:“原来她这么了不起啊。”
李刈笑道:“是啊,你同她一样了不起。”阿竹嫣然一笑:“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剑法?我教你三招好不好?”
本来少女年纪小过李刈,即便她功夫真的高过李刈,如此做法也是不合,须知华夏极重辈分尊卑,长幼有序,乃是自古之理,少女这般话却是过于狂妄和无礼。好在李刈知其心意,只是微微一笑,道:“那多谢姑娘赐教啦。”
阿竹也不客气,道:“你看好啦!”嗖地拔出青竹棒,一棒送出,登时寒气凛人,四方八面皆是棒影,青光霍霍,看不分明,忽然眼前一花,少女已然收棒,笑盈盈地望着他。
李刈吃了一惊:“三招使完了?”阿竹笑道:“正是!”
李刈心中惊疑不定:“如此凌厉快法,真是平生未见!越女剑果然盛名无虚。别说我的快刀远远不及,便是不归兄的速度同她一较,也是落了下乘。那他是如何打败阿竹姑娘的?是了,这姑娘年纪尚幼,多半内力平平,否则以她这等剑术,天下哪有敌手?我比不上不归兄的是招式和轻功,内力却是绝不于输他的,待我好好专研阿竹姑娘的三招剑术,说不定下回便能喝上他的葡萄酒啦!”如此想着不禁面露微笑。
阿竹见他迟迟不说话,脸色忽惊忽喜,忍不住道:“喂!怎么样?你又当聋子啊!”
李刈忙笑道:“不敢。你的剑法好极了,普天之下,单论快狠,莫有敌手。只是小子眼力不佳,没瞧仔细。”
“原来这样,”阿竹霎然而喜,“我慢慢地给你打一遍不就行了?”当即放慢身形,一招一式地演给他看。但古怪的是,如此一来,李刈固然看得明明白白,但是方才精妙绝伦的剑法忽然虎落平阳,毫无奇妙之处了。殊不知这套越女剑法,讲求气势,若是缓缓使来,便如柔弱妇人一般,而对敌之时,千钧一发,才会将剑法发挥的淋漓尽致,锐不可当。当年越女剑阿青同越王勾践谈论剑道时,也曾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斯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说的便是如此。
阿竹此般教授如同儿戏,越女剑自然发挥不出它应有的威力。李刈隐隐约约明白此理,只得苦笑道:“阿竹姑娘,多谢你的好意。我怕是学不了啦。不归兄爱酒如痴,你沿路寻酒肆,多半能见着他。你若是见到他,要记得说话嘴上说一半,心里留一半,让他猜疑不定,说不定就不会那么逃得快啦。”
阿竹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我一定要教会你三招!”
李刈微微一怔:“你不想找他了吗?”阿竹一字一顿地道:“要的。但是我一定要教会你,我说话算话。”
李刈又是惊讶又是感动,静默了一会,大笑道:“好!一言九鼎,阿竹姑娘,你真是女中豪杰!”心知越女剑招式放缓毫无作用,当下说道,“你做飞卫,我做纪昌。”见阿竹迷惑,便将纪昌学箭的故事讲给她听。
飞卫是首屈一指的神箭手,纪昌向他拜师学艺。飞卫说:“你要先学会不眨眼,才能学射箭。”于是纪昌回去,仰面躺在他妻子的织布机下面,一眼不眨盯着脚踏车,学了两年,才学会不眨眼。他回去见飞卫,飞卫又让他练眼力。纪昌于是回家盯着牛毛上的虱子,一直过了三年,终于将虱子看成车轮的大小,而此时他的箭术便学成了,能够贯虱之心,而悬不绝。
阿竹默默听完,笑道:“原来你要做苦功啊!那我一遍遍地演给你看,可好?”李刈笑道:“辛苦你啦!”
阿竹嫣然一笑,当即挑棒出手,这回她出手更是毫无滞留,比之第一次出招还要迅猛凌厉,李刈只觉得少女如同一只凌厉的青猿,或跳或纵,或猛或疾,无不精准的刚刚好,若是力道弱了一分或是强了一分,竹棒多刺了一寸或是少刺了一寸,都未免是美中不足。只是阿竹的剑术实在太快,未及他领悟更多,更多的精妙之处已然错过。
阿竹将越女三招使了一遍又一遍,李刈只瞧了如痴如醉,只觉得越看越无穷尽,精妙之处道之不尽。阿竹的耐力极佳,使剑许久都不觉疲倦,稍一歇息,便精力无穷,这自然是居于山野练就的本事,鸟兽的生存之道。弱肉强食,是万古不变之理。
李刈心下怜惜,对这小小少女更是生了一分敬佩之情,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观摩剑法,起初还力不从心,越到后来,瞧得越是分明,甚至极细微之处也看得一清二楚,他从快看到慢,从迅疾看到迟缓,从外在的招式看到内在的血脉走向,他只觉得全身的经脉也随之奔腾流动,一股从未有过的舒畅从足底一直窜上灵台,不由地纵声长笑:“够啦!”
阿竹应声而止,李刈却随之出刀,刀法纵横,快若飞雪,壮似巍山,洋洋洒洒扑面而来,一套刀法使完,他犹是不足,体内真气盈满大小周天,仿佛用之不竭。李刈畅快十足,笑道:“阿竹姑娘,多谢你,让我悟到以气御刀更高的境界。”他师传的练气刀,本就是以内力驾驭刀法,只是李刈得授奇经八脉,内力虽足,却始终找不到法子将其驾驭用于刀法。此番得见越女剑法,看出了内力同剑招的走向,灵光乍现,堪堪悟道,练气刀终有大成。
阿竹微觉不解,却也代他欢喜,问道:“那你会了我的剑法吗?”李刈笑道:“如此,区区献丑了。”当即以刀代剑,舞了起来。刀比之剑,少了飘逸轻灵,却多了沉稳持重,才有了“刀走白,剑走黑”之说,但李刈使来,仿若刀即是剑,凌厉快疾,同阿竹并无二致。
阿竹拍手笑道:“啊!你当真会啦!”李刈收刀笑道:“还要多谢阿竹姑娘的教导。”阿竹道:“还是你厉害。师父教我的时候,我练了很久呢。”说着撅嘴一啸,青驴嘶叫一声,应声而起,她随即跳了上去。
李刈道:“你要走了吗?”阿竹道:“你会了,我干嘛不走?”李刈笑道:“是,姑娘率性,小子佩服了很。只是临行之前,有一言相赠。”阿竹道:“你说吧。”
李刈深深地望了少女一眼,叹道:“江湖险恶,姑娘莫要太听信他人,慎言为上。”阿竹柳眉一皱:“外面的人就是麻烦!还不如驴儿好!”
李刈知道少女性子如此,极难改变,只是不进言于心不安,而此时不过一叹,只听得铜铃一响,青驴一跳而起,那角青衫片刻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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