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知道她一离开兰经也要出征了,以他用兵神速的作风,现在大概已经在战场上了。每次大战她都是跟着他的,这次她不在身边,她相信没有自己他也可以应付一切。到清阳要走两个月,现在没有繁重的公务,她闲下来就要胡思乱想。
想兰经会不会见不到她就忘记她。会不会找歌姬。青衿现在是什么样子,她们两个都不在,宫殿里空荡荡的。她不在,庭院里打着花苞的那些花朵,还有后园她种的蔬果才刚开花,琼台又要史述参带成什么熊样。
第二天就要进清阳,丫鬟问穿官服还是常服。谪仙讲既然圣上把自己以内眷身份接到京城,就穿常服。
那一夜谪仙几乎没有睡,想到要去的地方是举目无亲的龙潭虎穴,她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当日兰沁谢皇后偕宗室女眷相迎,排场很隆重,也是按正室王妃入宫的规格。
谪仙磕头下去道:“臣下参见圣上皇后。”
谢皇后忙要宫人扶起来,带着贵妃到她跟前嘘寒问暖。兰经的母亲已经被升为贵妃。
谢皇后虽然上了年纪,还是雍容华贵。不过谪仙看气质举止,又是季华鬓之流。
谢皇后向谪仙道:“这是你婆婆。”
谪仙忙施礼下去,这是她第一次见兰经的母亲。上了年纪也透着狐媚姨娘气,年轻时应该很漂亮,兰经的容貌和她很像。不过因为心性拙劣蠢笨,尤其老了以后失去了美貌更要人生恶。
谢皇后和贵妃一人拉着谪仙一只手去兰沁跟前。
兰沁对于谪仙的传闻早就有所耳闻,而今见面确实名不虚传,心里想兰经这个权欲极深的儿子或许真的对她有些真心。
谪仙见兰沁不到五十岁的人,显得很年轻,很清俊帅气。谢皇后和他在一起反而显老。他神色安静平和,但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孩童的任性调皮,和兰经的阴鸷霸道又不同。
谢皇后依次向她引荐太子、太子嫔等亲友。
谪仙最好奇的还是瑞王和瑞王妃是什么样子。她听兰经讲过她们和兰沁谢皇后之间的爱恨情仇。瑞王兰溪排行第六,是先帝最小也是最宠的儿子。自幼就聪慧英勇超过众兄,先帝想过要改立他为储君,只是庶出,只能作罢。瑞王和兰沁有些像,更年轻些,也更有英气,兰沁大概是这么多年的内忧外患,显得有些疲惫。
瑞王妃欣珵,字韵音。是黎国欣氏大族族长,九卿之首欣子怀的嫡长女,虽然过了四十岁的人,仍旧美丽非常,气度不凡。谪仙听说过她的故事,是个聪明果决,敢作敢为的人。今日看到真人,心里感慨道: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诗礼大家,侯门闺秀的称誉。
宴席一直到夜里才散,谪仙一路劳顿,又要打起精神应酬,回到寝宫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睛了。
谪仙被安置在前朝妃子住的地方。比较清静,不是特别大,不过她一个人住刚好。按理她作为宁王的内眷,应该和贵妃住在一起,服侍婆婆。但是她还没离开青衿,兰经就想到如果和她母亲住在一起,谪仙大概活不成了。他先写信给父皇兰沁,讲自己和谪仙还并没有正式名分,他母亲性格急躁,不宜同住。又写信给他母亲,讲谪仙更是他的臣子,不可以内眷相看驱使。谪仙这才逃脱虎口。
贵妃那边却非常震怒。本以为儿子有出息,自己也是贵妃了,但是兰沁照旧不待见她,宫人当面恭敬,背地还是看不起他。现在好不容易熬成婆婆,也有儿媳妇可以折磨,儿子丈夫又都护着,不许她折磨,气得牙痒痒。在宫里又哭又闹道:“别的母鸡手底下都有几个小母鸡欺负,凭什么我一个都没有。”
第二天谪仙起早去贵妃宫里问安,免不得贵妃拿出婆婆的架子来,谪仙心里叹气道:“外面纵横捭阖英雄一辈子,回到家也照旧被一本家经熬得焦头烂额。”
谪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闲过,七八岁开始就忙着读书,忙着天南海北采薰,作梦都想能过几天安逸日子。可是现在心境完全不同了,度日如年。兰经那边一点儿消息没有,除了向两宫和贵妃问安,几乎就不能出宫门,为了不落下交通外人的口实。从来没有想过,周游列国,走南闯北,耳听八方的她,会有与世隔绝的一天。
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被杀掉,什么都没心思做。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原来才不到五天。经常一觉醒来,失忆一样忘了自己在哪儿。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只有拿出从青衿带来的旧物她才能有些安慰,好像过去还没有离开她。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有太监来传话说,宁王那边打了胜仗,圣上要奴婢告诉王妃一声。
谪仙几乎要哭出来了,好像隔了一辈子又有了他的消息,至少知道他还是活着的。她渐渐平静下来,开始读书画画,以前想做些木工活总是没时间,现在也有工夫了。她先给小玉做了个大木马,宫女们有时候也一起玩。
这些宫女们一些是她从青衿带来的,一些是宫里分来服侍她的。她知道是监视她。不过大家相处着都还很好,还经常给她们讲一些皇宫里的八卦见闻。
谪仙平复下心情,开始种花草菜蔬。前院种花,后院种粮食瓜果。她最爱花,也爱稼穑。住的地方一定要有花草果蔬。她是再好服侍不过的人,宫女们整日也是闲的没什么事,跟着她一起种花种菜。尤其她带来的种子好多是自己培育的,和寻常的不同。像黑色的芍药,彩虹色的玫瑰花,白色的黄瓜,紫色的土豆。让人觉得有趣。
到了五月,鲜花果菜都长得欣欣向荣,小玉穿梭在花丛果蔬架之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有一天宫女兴冲冲进来道:“姑娘,王爷来信了。”
谪仙和小玉几乎同时冲过去,这是第一次他写信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一些简单的问候而已,讲自己一切都好,要她不要忧心,保重身体,好好代自己孝顺父皇母后和贵妃。
终于有看到他的笔迹,谪仙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显得太激动。只要能有他的消息,看到他的字,即便内容是无关痛痒的场面话也无所谓。
她是想给他写信的,可是他们两个通信都要人看过,确认不是密谋不轨才行。所以他的信写得这样乏善可陈。而且兰沁没有发话可以写信,她也不敢主动要求。
宫女道:“圣上说了,王妃有信要给王爷,一块要信使送去。”
谪仙兴奋不知所为,努力冷静下来,觉得那些缠绵悱恻的话要人看了也是丢人,也中规中矩的写,圣上皇后和贵妃都好,自己和小玉也很好。望王爷保重身体,为国尽忠为父尽孝,责无旁贷,尽职尽责。只最后写一句:他日一起看荷花。
谪仙高兴了好久好久,那封信放在枕头底下,总是要拿出来看好多遍。她们过去写过很多信,这是最无趣的一封,现在却是最珍贵的一封。
宫里如果有大宴请也会要她去,她每次都是坐在太子嫔身边,以示对宁王的尊重。谪仙总是觉得自己和她们格格不入,大概是心态转变不过来。
她心里道:“我是靠自己的,不是侯门家养的寄生虫金丝雀。”虽然她知道这想法在大多数人眼里很可笑。
期间她还出宫了一次,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太监来传话说圣上说的,可以出宫逛逛。不过只是在马车上看看街,还有好几个宫女跟着。不过这样她已经很感激。隔了好几个月又看到人间烟火,好像进山伐木的人,回到人间时斧子柄已经烂了,人间已经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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