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怀家老宅。
大厅狼藉，这一时，气氛凝重到几乎要沉滞，站在破裂门板后的人哆哆嗦嗦，双腿战战，再一次后悔为什么不走眼接了这一趟任务。
少爷一向都是这个性子，随性肆意，发过了脾气，就扬长而去……
可家主那面色，难看得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工作人员完全不敢直视怀良书，深深埋头，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视线的尽头是一架推床，工作人员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务其实是送怀明回来，于是就转移注意力似的去看推床上的人。这一看，他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推床上那个一路都昏迷不醒的少年竟然是睁着眼睛的，苍白而单薄，正怔怔地望着屋外。
工作人员顿时有一些吃惊。
……一名人狥，真的可以这么快就恢复吗？
工作人员是一名Alpha，在怀家派往黑角场的Alpha里，也算不得是弱小的那一类了。但即便是这样，刚才他也被厮杀的精神力震慑得够呛，乃至一度失神。而他送回来的这名未成年体，竟然还保持着神志清醒？
如果当真如此，这样的潜力简直是非同寻常。该说是，不愧为家主要强行指给怀师的人狥吗？
他这样想着，又仔细去瞧。
目光尽处，少年眼睛闭着，他安静的沉睡，就好像对外界一无所觉。
啊？
难道刚才是他看错了？
工作人员有些意外，转瞬，又觉得理应如此。毕竟适才这里的精神力波荡太过于剧烈，那一幕多半是他精神力受震而产生的错觉。
不过说起来，少爷现在精神力就已经到这般程度了，日后分化成Alpha，还不知会蜕变成什么样……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听着怀良书道：“让医师过来。”
工作人员忙不迭的称是，转身走时不经意间抬头。只见得正首座位处的怀家家主，又是惯见的沉稳自持了。
.
怀良书独自坐在大厅中。
触目所及，除了他身下的这把椅子，大厅内能见到的物事，都被精神力相撞产生的风暴毁了个干干净净。此时此刻，一地狼藉，混乱不堪。
这样的场景他并不是那么陌生。
但是真的要说起来，上一次见着……大概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
他回忆着怀师那样近乎于大不敬的语气，在最初的怒意退去后，心底升起了些微妙感觉，有些好笑，又有些怜悯。
果然是少年天真啊！
让怀师如此狂妄、又如此愚蠢的，说出这些自大的话。
源自于千百年来进化中的天性，那种刻在基因里的、对于强大力量的渴望，根本不是人的意志可以转移的。怀师现在倔着他，不过是没走到那一步，嘴里嚷嚷着罢了。真到了成年那一天，他还能推拒的出去？
只怕到时候，头一个失控的，就是怀师。
且等着看就好。
.
灯影中，怀良书的面容愈发冷漠。
过了些许时候，怀家的医师气喘吁吁赶来，在迈步入大厅的一瞬，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这是怀家被拆了？
谁有这样的胆子！
医师心里好奇到了极点，但是他深谙“少说多做”的准则，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走到近处时，医师注意到了怀良书面颊上有一道细微的血痕，这下子，他是真真正正的惊到了。
——居然能有人伤到怀良书？还是在怀家的地界上。
也太不可思议了些。
正胡乱想着，怀良书摆了摆手：“给他看看。”
医师这才注意到一侧推床上躺着的少年，沉睡的面容是他并不陌生的。
啊……原来是少爷的人狥啊！
医师知道怀明，以前他给怀明看过好几次，有学校受的伤，也有擂台受的伤。此刻明白过来，便轻车熟路。待得他掀开了覆着的薄薄织物，饶是司空见惯，心底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这怎的受了这么多的伤！
一身乌青，鞭痕遍布，血迹淋漓。破碎衣物上是深深浅浅的红，只怕是被少年的鲜血所完全洇透。
医师心底觉得他十分可怜，手脚都放得轻了些。待得他使用过便携仪器检查了一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能庆幸没有伤及脏腑内里。最严重处，也不过是右肩膀这处骨裂了。
“都是些不太要紧的伤，上药后休养些时日就好。”
报告了自己的判断，医师就开始处理。实话说，处理这身外伤可真不是个轻松活儿，还好他从前是已经熟练了的，用剪子绞下少年泞着血的衣物。又撒上药粉妥帖包扎好。
厅外，怀良书有些沉吟：“都只是外伤？”
医师点头，如实道：“是，只是这次可能比以前都要重些。”
.
但……不应该啊。若只是外伤，为什么黑角场的手下汇报，会说怀明险些没能醒的过来。
怀良书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些细节：“精神力检查了吗？”
精神力……
医师一震，立刻道：“还没有，我马上就给他检查。”
而这一次，医师原本还算放松的心情，也渐渐严肃了。
他想起自己在仪器屏幕上看到的大幅转折的曲线，还有骤然亮起的红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情况不是太妙。”
怀良书皱眉道：“怎么了？”
医师斟酌道：“从前他虽然伤的狠，但至多也是些皮|肉伤，用些药就好。但是这一次……他的精神力似乎受到了永久性创伤。”
精神力，永久性创伤。
这两个字出来后，两旁都沉默了。
永久性精神创伤，那意味着伤到了源头、连精神海都已经受损。在这个精神力与元力并重的时代，没有哪种打击会比这更严重。
寻常受伤也只是精神力受损，休养些时候，或者找疗养师进行精神安抚便好。可精神海受创，却意味着精神力的不稳定性大大增加，有些情况严重的，精神海紊乱、变作狂暴漩涡都有可能。
怀良书在军|部也见过不少精神海受损的例子，无一例外，他们的精神力阈值都会下降，再也无法到达理论中的上限。军|部的那些尚且是身体精神都十分出众的Alpha，更遑论怀明……只是个还未分化的、单薄且脆弱的少年！
他是怀良书亲自给怀师挑的人狥。
他这个样子，还怎么当怀师的人狥。
怀良书蹙眉：“就没办法了？”
医生回忆自己曾看过的那些文献与案例，有些慎重地道：“……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怀良书示意医师说下去。他希望能够治好怀明的精神海损伤，让怀明以最好的状态，献祭出所有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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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师小心翼翼地打量过他的神色，医师以为怀良书是真心实意想要挽救怀明的精神海。这么一来，他所知道的那个办法，虽然有些困难，但是放在怀家，便会变得十分容易起来。
医师道：“其实他是这个时候精神海受损，还能算得上一件好事，毕竟现在他还没有分化……只要他在成年仪式中能够获得足够的力量，有旁的精神力灌注，那便足以融合他精神海的缝隙。”
怀良书似乎意动：“是吗？”
“是的。”医师点头，“未成年体受永久性精神创伤的例子其实很少，因此这法子施用的也不太多。只要他在分化中成为Alpha，那么获得的力量就可以抹平现在的创伤。”
医师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案例，更加肯定了些：“……说起来，大多数未成年体受到精神海创伤后，都不足以支撑他们在成年仪式中获胜，因此精神创伤也会伴随他们终生。不过怀明的天赋潜能其实也很少见，虽然现在他精神海受损，不过以他的潜能足够成为Alpha，也不知道分化后，他能不能赶上……”少爷。
医师忽然消音，还带着兴奋的表情彻底凝固住了。
他都瞎胡说了些什么啊！
适才太过于专注，以至于他竟然忘了了这少年的身份。怀明，怀家为继承者豢|养的人狥，留给他的只有献祭力量这一条路。
成为Alpha的这个可能，从一开始便已经磨灭了。
2021.8.2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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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Act1·刺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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