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识下潜,静晖觉得暗沉的河底在钟一宁的视角中光照如白日,透过重重淤泥,河底景象一览无余。
只见一个巨大的法阵静静地躺在河底,原本的金红色线条如今被老蛟墨绿的血液沾染,正在缓慢的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银灰。法阵下的河床细微地颤动着,不可想象,如此大的阵图究竟困着怎样的存在。
唉,果然还是有影响的。
钟一宁心中叹气,当初师父力排众议让独角蛟来做守护兽,也不知是对是错。
以此阵的重要程度,搬山镇压都不为过,师父为何执意让它来镇守?就因为独角蛟是师父的灵宠?
往日师父是如何想的已经不可考,现在守护兽死了,封印也在渐渐消散。
钟一宁沉吟,如此大费周章,原来你们是想要放出那个么?百年前的那场动乱又要再生波澜了吗?
芦苇荡中的乌篷船上,暖黄的光晕微微从芦苇间透出来。
殊刚刚穿戴好衣物,便感觉乌篷船一沉,接着船帘掀开,一袋温热的板栗递了进来,那个熟悉好听的声音响起,“等久了吧,先吃点东西,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了。”
笑眯眯地接过板栗,殊将船帘推到一边,看着眼前男人宽肩窄腰撑着船橹,低头剥了个板栗递过去,“不久,你吃。”
两人就着这袋板栗,你一个我一个的,随着水流,乌篷船驶向远方。
清冷月色下,一盏风灯在净远河上幽幽摇曳,绿色的灯穗随风轻荡……
一路东去,天气也开始慢慢变冷,越靠近东海,寒风越是刺骨。
乾元捧着一大碗鱼汤过来,与殊分食。殊穿着厚厚的大氅,衣领的毛皮将半张脸都挡住了,接过鱼汤就往嘴里倒。
“小殊,接了吃食总要吹一吹再吃的,这么烫的汤没有人会直接喝。”乾元边说边示范给他看,轻轻吹开鱼汤上的油脂,再小小地喝上一口,热汤抚慰了冷得发僵的身体,舒服得眯起了眼。
殊看着这人眯着眼满足的神情,忽儿感觉与岸上的一种叫猫的生灵很像,“猫猫,吃。”
“是哦,猫咪也喜欢吃鱼的。吃鱼聪明,小殊快吃。”
二人窝在乌篷船中喝鱼汤,随船顺流而去,沿途植被都开始细细地结起了冰。
再有两个时辰就要到蓬莱了。
东海有修真门派蓬莱阁,是独据一方的大派。与玄门不同,这边的普通百姓占比很少,整个东部地区的修士几乎都在这里,普通百姓只能沦为他们的仆役,是真正的附属。
蓬莱阁对外有个拍卖场,名为蓬谣。
最初只是对外交易的场所,慢慢的在此工作的仆役们开始繁衍后代,场地一扩再扩,逐渐发展成一个小城。
从前这里居住的大都是一些灵根不佳的普通人或者仆役的后代,这里东西齐全、价格合适,随着蓬谣的名声传开后,这些年也开始吸引一些外来人做生意,渐渐形成了规模。
为了保障安全,蓬莱阁设立了两条规矩。
第一,修士不得动用灵力,尤其是灵力灌注武器攻击。第二,每个进入蓬谣的生灵都需打上特制的标记,接受城门检查方可入城,若在城中发现无标识的生灵,将会引发全城搜捕。
这样一来,小殊待在无华中就没有意义了,不如出来作为生灵正常进城。是以,乾元决定与殊扮作兄弟,借求药之名,探一探蓬莱阁!
好在船老大准备的物资很是齐全,除了吃食炭火外,还准备了入冬的各种衣裳和被褥。
出发后不久,乾元便开始将殊打扮得跟常人一般,一路上教导他作为人的常识,力求他不被凡人发现异常。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让殊学会做人,起码不能一个照面就被拆穿。
驶入蓬莱地界,河道上的船只明显多了不少。各色大船鳞次栉比地排队入港,乾元他们这种小船当然比不上运货的船只,只能留到最后。
等待时,乾元听到旁边的鸟船队伍在谈论今年北玄城的水官醮,开始还不以为意,越听神色越凝重。
“小殊,水官醮那日,你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没有。”
乾元根本没想过殊会对自己撒谎,是以成功错过了殊眼中的慌乱。见乾元在想事没注意自己的异常,殊浅浅地松了口气,想了想,“蛟龙。”
“你也感知到了?除了蛟龙还有别的吗?”
殊摇了摇头,乾元沉下心思,不再多想。此事已有定论,多想无益。
至于那条蛟龙究竟是不是元凶,乾元想若有机会再去问问浩澜塔吧。
前方鸟船结束了检查,港口的小令官挥舞着旗子招呼乾元的船往前去,只见令官打量了一会乌篷船,低头刷刷地记下,又道:“船帘掀起来。”
藏蓝的船帘掀开,一个面色发白到近乎透明的男子裹着貂裘半躺在里头,似乎有些不适应光亮,侧过了头去,声音干净而清朗,“哥哥,何事?”
令官一时看呆了,随即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行了,放下来吧。你俩叫什么名字?来蓬谣做什么?”
“在下桂月城梁乾,这是我的弟弟梁殊。此番前来贵地,是为求药。”
“哦?你们也是来拍‘蜈影竹’的?这东西今年没多少存货,这一批要是拍不到,估计得到明年了。”令官填表的手一顿,瞄了眼乾元,“还有你那个弟弟,最好给换一身朴素的衣衫,最近……有点不太平。”
谢过令官,乾元撑船向散客区划去。
殊掀开船帘,虽然夜幕降临已久,但蓬谣城中灯火通明,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放眼望去,宽阔的河道上小船穿梭往来,很是热闹。河道两侧是石块搭建的吊脚楼,楼上屋檐挂着各色灯笼,暖黄的光影倒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如同璀璨星河。
这蓬谣城竟然是一座建立在河流之上的城市!
吊脚楼下河水冲刷着石阶发出哗啦哗啦的拍击声,与吊脚楼上的揽客声交相呼应——
“住宿吗?这里可以买到九折的拍卖会门票!先到先得啦!”
“本酒楼提供最新的拍卖货品清单!一手消息,包你不亏!”
“来看看啊!最后一间星空房了,过时不候了!”
……
行船至青石吊脚楼群的尽头,乾元熟门熟路地往巷子里拐去,在最里层的一幢幽静简单的院落门口停下。
岸边一个红衣小童手持灯笼等着,见乌篷船靠过来,将灯笼高举了确认来人身份后,脚边一踩,随着几声咔咔声,几节石阶从河里升上来,一个简易的停靠码头出现了。
“哥哥?”
殊有些疑惑,这条街有点奇怪,虽然每家每户都有灯火人影晃动,但是太过安静了!与巷子口的人影喧嚣相比,这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还有这领路的小童,明明身上没有半点人息,却能与常人一般行动。
“没事,跟着我。”乾元倒是闲庭信步,跟红衣小童有说有笑的。
穿过幽长的画廊,红衣小童停下了,躬身将灯笼递给乾元,“小童只能送到这里了,二位公子从这里进去,里面有其他童子相引。”
说完,红衣童子向二人行了一礼,转身进入画廊,没一会便不见了。
乾元带着殊走过月洞门,入目即是一片彼岸花田。朦胧月色下,鲜红如血的彼岸花孤独地摇摆着,细碎的香气萦回在空气中。
花田中黑影重重,暖香熏的人昏昏欲睡,殊眼神迷离、身体不自觉地开始摇摆起来……
“凛神!”
一道青色符咒显现,乾元虚空一招,符咒之力落在二人身上,殊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眼前迷障消失,哪有什么花田黑影,不过只是一间暖阁和一个彼岸花盆栽罢了。
这是什么招数?连他这种世界灵也不能幸免?殊有些疑惑,反观乾元,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并不将这些看在眼里。
“臭小子,我还真以为你死了呢!”
“你都没死,我不敢死啊。”
乾元咧嘴笑着,大咧咧地往窗下坐榻上一靠,拿起桌上糕点便往嘴里送,“谁不知道你陶画画的傀儡术,我要比你先死,还不知道你会不会拿我尸体做成傀儡呢!”
“那是必须的啊!这可是当代道子的尸身呢!话说,你什么时候死?我好让小童去收尸!”
画屏后一个高瘦的人影转来,深蓝与深红的衣袂飘然,行走间有山海鱼跃之声,只见其面上蒙着一块黑纱,看不清楚面容。
那人出来看到殊的样子,先是一愣,转而对乾元调笑道,“没看出来啊,你也喜欢这款?”
乾元噎了一下,忙吞下口中点心,“别瞎说,这是我弟弟。”转头向陶画画介绍,“他现在叫梁殊,你叫他小殊就成。”
“诶,我还以为你也好这口呢!”陶画画慢条斯理地站到暖炉旁,白皙纤长的手指在暖意的烘托下染上粉红,漂亮得不像话,言语却不那么文雅,“真弟弟,还是情弟弟啊?”
“滚蛋!再胡说我揍你了啊!”
“哎哟,这是说都不能说呀,这还不是……”陶画画贱贱的,待看到乾元捏的咔咔响的拳头,忙讨饶道,“得得,我不说了还不行嘛。这么漂亮的小朋友,借我几天打个版呗!”
“滚!”
……
二人别致的叙过旧后,乾元想起城门处小令官的提醒,“最近城里不太平?”
陶画画轻啧一声,将手翻了个面,“还不是这次海捞,拍卖行那边放出风声,说捞到了尚未觉醒的鲛人皇族。现在城里全是色坯,一个个都想买回去暖床,连带着我的傀儡销路都不好了。”
说着仔细打量了一下殊,“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弟弟确实与鲛人有异曲同工之妙,雌雄莫辨,最是风情。”
每年蓬莱阁会进行三次海捞,一般最晚不会超过十一月。今年主持海捞的人却剑走偏锋,非要等到封海了,才在十一月中旬下海捕捞,还真就叫他撞了歪运,捕到一个放松了警惕的鲛人皇室。
据说这鲛人蓝发碧眼,肤白貌美,身姿妖娆,声音更是宛如天籁。另外此鲛人还没有觉醒性别,真真是极品中的极品!
蓬莱福地远据海上,与海中生灵打过不少“交道”,其中又属海底鲛人族为多。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是以现在想要竞拍它的是男女都有,毕竟这等尤物可是有价无市、可望而不可求的!
乾元听了道:“还是蓝发鲛人?蓬莱阁就不怕鲛人族引发海啸淹了他们福地?”
“谁知道呢,这鲛人被抓都快十天了,也没见海底有什么动静啊。”陶画画揉了揉烤的热乎乎的双手,“哎哟,就让你家小殊给我做一次模型吧?价格好说!”
“去去去!少打小殊的主意!”乾元没好气地丢了一块点心过去,“吃你的吧。”
陶画画抬手接住点心,衣袖滑落,露出了胳膊上隐隐渗血的鞭痕。
乾元眼中一黯,“怎么?她又打你了?”
“没事,我都习惯了。”陶画画浑不在意,“对了,你这是出什么事了?那寻人令都发到蓬谣了,你叛变玄门啦?”
乾元将事情大致说了,又道:“拍卖行那边什么时候开拍?你还能弄到门票吗?”
“你们要去蓬莱阁?”陶画画瞬间便猜到他的打算,“这次拍卖我有感兴趣的东西,到时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去。”
“那这次也算一个要求。”
“这就不给你算了,当我友情赠送。不过你要是在蓬谣闹出事,就得算一个承诺了。”
“那必须的。”
“行了,你俩先去休息吧。”陶画画从袖子里摸出两根玉质操作杆扔给乾元,“喏,这是追云间的钥匙,你们最近就住那边,一会有小童带你们过去。”
“你俩要去蓬莱阁闹事我没办法,但在这蓬谣水城,我保你俩无事!”
说着陶画画转去画屏后头,拍浪回音也渐渐远去。
“哥哥,这人?”
殊看乾元手握着操作杆发愣,听他问话才回过神来,明白他的顾虑,乾元回忆起六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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