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开封下起了一场大雪。白茫茫的一片,从窗子望出去,辽阔平静。
“徐娘子——”王继恩进来后,瞧见站立在窗边赏雪的徐慧儿,俯首行礼。
徐慧儿缓缓转身,放下手中的暖炉,回道:“王总管勿需对我行礼,陛下毕竟还未册封我。”
王继恩见她如此回答,急忙讨好地说:“不管如何,陛下重视娘子,奴才也不敢怠慢了。”
徐慧儿也不好继续反驳,见他神色有异,不解地问:“王总管可是遇上难事了?”
“实不相瞒,陛下今早在大殿上遇上一件棘手之事,下了朝后,觉得头疼不已。”
徐慧儿着急走近,询问:“他遇上何事了?”
“今早吏部大人上报,说郑恩将军看上了一位小娘子,居然将人绑回了府里,哪曾想小娘子宁死不屈咬舌自尽,其家人抱着尸首告上了开封府尹。而郑恩打伤了几位前来抓捕的衙役。陛下大怒,将人给绑了起来。而石守信几位将军跪在大殿上为其求情。而以晋王殿下为首的开封官员皆要求陛下严惩不贷。”
听完王继恩这番话,徐慧儿心中明白赵匡胤为何要头疼了。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异姓兄弟,一边却是辅佐自己的臣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边都放不下。
“我知晓了,多谢王总管。”
“娘子客气,陛下想必很快就回来了。希望娘子可以安抚陛下。”王继恩行过礼后悄声退下。
徐慧儿靠在躺椅上望着窗外的雪景,陷入了沉思。这件事与赵匡胤是一道坎,如果处理不好,势必引起大多数人的不满。而那些义社兄弟们,可都是跟他有着出生入死,在战场上背靠背浴血杀敌的交情。而赵匡胤向来重情义,让他杀郑恩是万万不能的。
“在想什么,如此入神,连我进来了都不知?”突然,一双大手从后面将她拥入怀中,那人的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摩擦。
赵匡胤见怀里的人躲开,笑道:“怎么了?”
徐慧儿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心疼地说:“你又瘦了?”
赵匡胤拉下她的手,放在嘴边:“有你陪着,我努力多吃点。”
徐慧儿被他说得笑了一下,随后盘腿而坐。
“来,你躺下。”
赵匡胤将脑袋靠在她的腿上,躺了下来。
徐慧儿的手指轻柔地放在他的太阳穴上,一边按捏一边与他聊着。
“你今日在寝宫做了些什么?”他问。
“也没什么,看看书,练练字。对了,我瞧着你还收藏了基本医书,可否借我翻阅?”说到这个,她眼里明亮。
“你若喜欢,自取便是,勿需与我交代。”赵匡胤知道她醉心于此,也很鼓励她去做,“那些书可都是绝版,你可以帮着誊抄一份,以传后世。”
“如此妾身便谨遵圣意了。”徐慧儿调皮地回答。
惹得赵匡胤难得发出笑声。
“陛下,妾身伺候得如何?”徐慧儿停下动作后,见他睁开眼睛,问道。
赵匡胤起身揽她入怀,两人依偎着靠在躺椅上。
“慧儿,你可知为何我迟迟不愿给你一个封号?”赵匡胤低头问她。
徐慧儿抬眼,望进那一双柔情的眼眸:“你自有道理,我不介意。”
“如果册封了你,你便要搬离此处。往后见你还要通过一层层的规矩来。”
“也是,如果你过分宠信我,岂不是真让我成了祸国的妖姬。”徐慧儿想到自己那副画像,心中颇为感慨。
赵匡胤紧紧搂住她:“这件事不怪你。只能怪那个罪魁祸首。”
徐慧儿知他所指何人,急忙转身求情:“元朗,算了,他其实这些年对我也颇为照顾。再者如果他有什么事,只怕对你不利。”
瞧着她紧张自己的模样,赵匡胤用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放心,我不会动他分毫,相反我还会给他荣华富贵,让其他人看着,我赵匡胤是如何对待降服之人。”
“慧儿,我之所以这么做,还有份私心。如果给了你妃位,你势必见到王月琴要行礼。我不愿你受委屈。”
徐慧儿的手缓缓贴在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
“你有这份心,我便知足了。无论如何,我毕竟是赵家人,伺候太后也算是我的本分。如果你一直将我藏在寝宫,于理不合。我实在不想你再因为这些事烦心。”
“好,那等到了春天,我再给你册封。不过,现下你好好陪着我,可好?”
徐慧儿温顺地点了点头。
“元朗,这些事我可以为你解忧,但朝堂上的事,我却无能为力。如果你真遇上难事,可找可靠之人为你分析分析。”
赵匡胤听到她这样说,便知今日大殿上的事情,也传到她的耳里了。
“这些事我心中自有办法,会处理好的。你不用为我担心。”也许正是因为徐慧儿的善解人意,两人聊完后,赵匡胤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人来,“你真是我的解语花,我想到办法了。”
“慧儿,晚膳我就不陪你了。我有事要出宫一下。”赵匡胤吩咐宫女好生伺候着,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寝宫。
入了夜,更冷了。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窝在暖和的屋子里,一家人团团美美地待在一处。
此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一户大院门口。只见他用帕子捂着嘴,伸手去敲门。
开门后,他掏出一个腰牌给管事的。
没有等太久,大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人着急忙慌地走了出来,来到轿子前面,俯首叩拜:“微臣不知陛下驾到,实在失礼,望陛下赎罪。”
“今日朕是微服出访,不知者无罪。则平,何须如此紧张。”说着,轿子两侧的人掀开帘子,只见赵匡胤坐在里面。
赵普急忙带着家人跪地迎驾。
“你们都起来,今夜朕只是想来讨杯酒喝。”
“是——微臣这就吩咐下去。”转身对着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赵夫人立刻带着婢女赶往厨房。
“臣这里有点简陋,只能委屈陛下了。”赵普带着赵匡胤来到书房。
赵匡胤环顾四周典雅的环境,打趣道:“这如何叫简陋,简直好比黄金屋。则平,这些书可都看过?”
“微臣闲下来便会翻阅,基本都看过。”
赵匡胤满意地坐了下来,顷刻,只见赵夫人领着几人带着一些东西走了进来。
“这是?”赵匡胤见桌前放着的烤炉,好奇地抬头看向赵夫人。
“回陛下,今日有幸打了些野味,则平提及陛下爱饮酒,因此就想着炭烤配烧酒,最适合雪天了。”
“还是嫂夫人想得周到,多谢。”
“陛下言重了,那你们慢用,我已经吩咐杂人都不得靠近书房,只在外面留了个可靠之人。”赵夫人周到地安排完,就退下了。
“则平好福气,嫂夫人知书达理,秀外慧中。”
“陛下,请——”赵普为他倒酒。
赵匡胤一口热乎乎的烤肉,一口烧酒,好不惬意。这可比宫中御厨做的还来得美味。
酒过三巡后,赵匡胤放下竹箸,赵普也立刻停下了。
“则平不好奇今夜朕为何而来?”
赵普这几日虽然请了假在家休憩,但朝堂之上的那些事,自然有人传到耳边。
“陛下是为郑恩将军而来。”
“知我者则平也。这件事着实让朕头疼。则平可否为朕解忧?”
赵普思索了一会儿,瞬间起身,跪在地方。
“微臣请陛下恕罪,不然微臣不敢说。”
“好,恕你无罪。起来说话。”
赵普缓缓站了起来,对着赵匡胤便是一句:“请陛下下令斩杀郑恩。”
“赵普——”赵匡胤眼色微变,厉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陛下适才宽恕了微臣之罪。”赵普提示他,然后继续说,“杀郑恩,一来可以平复民怨,二来可以保护剩下的几位将军。”
“这第一点朕明白,可第二点事何意?”赵匡胤疑惑地问道。
“微臣知陛下念及旧情,对那些将军颇为照顾。可这恰恰是推他们入了火坑。现下国泰民安,石将军他们在朝堂之上,因着陛下的庇佑,文武百官都不敢得罪。长久下去,恐有持宠而娇之嫌。与其日后翻脸,不若陛下现下借着郑恩这件事,收了将军们的权利,为他们选好封地,远离开封,颐养天年。”
“可是……”赵匡胤岂会不知官场上的阴暗,石守信他们都是武夫性情,被人一个撩拨,便会冲动行事。
“陛下曾问臣如何长治久安。今日臣便告诉陛下,君强臣弱,便是基本。如果反之,犹如唐末混战,又是天下大乱。”
“则平所言甚是。”赵匡胤听完深受感悟。
次日,赵匡胤特地在宫中设宴,请了石守信几位义社兄弟。
“你们为何不喝酒?”赵匡胤见席上几人面带忧愁,问道。
“不敢欺瞒陛下,我们心系子明的安危,实在没有心情饮酒。”石守信代替大家发言。
赵匡胤看了他一眼,放下酒杯,感慨道:“子明是年龄最小的,朕又何尝不是心疼。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徇私了,岂不弃法理为无物。”
这话乍听之下,只是诉苦。可仔细回味,赵匡胤的意思不言而喻了。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赵匡胤喝了几口酒,继续说道:“朕与你们是自小的情分,每每想起年少时期的日子,无比怀念。若没有你们,朕这个皇位,是得不来的。但你们可知自打坐上这个龙椅之后,朕是夜不能寐,噩梦连连。今日朕效法郭威称帝,焉知来年他人不会亦然。”
“陛下何出此言?”石守信大惊失色。
赵匡胤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守信,谁人不想要富贵?有朝一日,有人以黄袍披在你身上,拥戴你当皇帝。纵使你不想造反,还由得着你们?”
石守信等人立刻站了起来,跪在地上,诚恳地说:“臣等愚昧,不能了解此事该怎么处理,还请陛下可怜我们,指示一条生路。”
“各位兄弟请起——”赵匡胤上前扶起石守信,“我知你们对为兄的忠心。但奈何你们过于直爽,实在不适合官场。人生苦短,犹如白驹过隙,不如多累积一些金钱,买一些房产,传给后代子孙,家中多置歌妓舞伶,日夜饮酒相欢以终天年,君臣之间没有猜疑,上下相安,这样不是很好吗?”
石守信几人听明白了,心想这的确是最适合的法子。
“多谢陛下的恩惠。”
赵匡胤握紧石守信的手:“你们更应该时刻感念子明,是他以命救了你们。往后他的亲眷还望诸位照顾。”
三日后,郑恩因罪被斩首示众。而石守信几人带着家眷,辞官后领着赏赐分散各地做个闲散富贵之人。
自此,赵匡胤渐渐收回了军权,分散了武将的能力。并完善了科举制度,开启了大宋“重文抑武”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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