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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春芜烟火

谢谨安捉着江攸归时大概午时末,而一伙人带车进城时也不过戌时初。

江攸归望着前方有些出神。石彻的城门凛然立于将沉未沉的暮色,有朱梁画栋,红砖绿瓦,和五六年前他随他家陛下进京登基时所见并无区别,只是迎风烈烈作响的旗帜从逐尘的苍黑换成象征着锦弦的朱红,门口守着的卫戍兵换成了锦弦的衣锦军。

还有像幽魂一样排成一长串期望着入城的流民。

按道理来说如果是自家军队守驻,凭安王殿下的尊贵地位,这一路应该是八方开路畅通无阻。

但谢小殿下不知为何不乐意,安安稳稳本本分分,卸了马匹挤在一伙平民百姓之间和流民一块儿慢悠悠的排队入城。

天色已经沉了,沙土带来夜晚的寒凉。周围隐隐传来幼童的泣音,还有母亲疲惫而哀伤地安慰,从江攸归的视角,刚刚好可以看见那位母亲脱下单薄而破旧的外衣,裹在两位孩子身上,用同样单薄的手臂死死地抱着孩子,徒劳无用地试图留下一份暖意。

江攸归再转头,往后看,后面还有长长的一排,好像一直延伸到遥远尽头看不见的夜里,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孩童在哭泣,还会有多少个小心翼翼的母亲,多少个从此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呢?

如果今天晚上城门关闭时还没有排到他们,是不是又得在寒风中蜷缩起身子勉勉强强度过一晚呢?

一秒。

江攸归的视线只是浅浅停留了一秒,正当他收回视线,低低地垂下眸子时,队伍的前方不知道为何起了喧声。

原本一列的人郡不知为何围成了一团,胆儿大点的男人护住妻子儿女,大声嚷着什么,而胆子小的妇女孩子捂着嘴巴失声大叫,一边叫一边又偏偏凑上了去,想叫看得的更清楚。

声音由远即近,人群也从远方的一大攒,到近处的一大攒。

“发生什么了?”谢谨安不大耐烦地收回他望着小白鸟的视线,撩起马车帘子向外头望去,懒洋洋地问道。

李枳刚刚好从前方探寻了一圈回来,皱着一张苦大愁深的脸,叹了口气,指了指前方还在前迁的人群。

“禀殿下,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天不是快黑了吗?要是宵禁前没有入城,就进不去了,候着的人着急,就往前行进得紧了些。结果不知道从哪闪出来一个黑衣服的人,悄无声息地,被裹挟在地上踩了好几脚,血腥味漫出来了,才被人们发现。”

“周围有人问他是谁,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要不要帮助,也不做声。他也不做声,就一个劲儿的往前爬,人伤的站都站不起来了,趴在地上也要往前爬,爬过一片都是血糊滋啦的。”

“如果是闹出了人命,叫衣锦军处理,今天晚上大家只怕都进不了城,但要要说叫人拦住他,又没有人赶拦,就都围在那边,心惊胆战的盯着。有几个脾气爆的受不住,又不敢拦,就在边上骂,骂得难听了,又有人出头管,这一来一回就乱了。”

“诶,人来了……”

谢谨安干脆将整片轻帐虚虚地挽起来,束成一束。

刹时间,夕阳余辉斜斜地尽数倾洒下来,马车厢碎开万千金光。

待江攸归颤了颤眸子,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大片光亮,一入眼却是大片大片的红。

——物理意义上的红。

一位黑衣的少年……不,甚至已经算不得上黑衣了,血液混着黄沙,凝成斑驳的污渍,揉进那一抹黑,和地上大片又零落的红,像鲜艳又了无生趣的工笔画。

他的呼吸脆弱到似乎下一秒就要架鹤归西,但偏偏黑色兜衣下一双执拗又倔强的眼睛眨了不不眨,直勾勾地地盯着腰间青铜牌章上珠子的方向,然后伸手,鲜血直流的手指死死地抵着黄土地,然后整个人一点点,一点点往前挪移。

江攸归的眼神一下子就沉了。

“小白鸟认识的人?”

耳边传来含笑的声音,是谢谨安,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来落在前方闹剧的视线,撑着头笑脸吟吟地盯着江攸归。

江攸归刚刚想开口,却被谢谨安不由分说打断。

“你眨眼的频率变了。”

“唔……”谢谨安状做苦恼地歪头想了想,一只手在软榻上随意地摸索索,摸出一块低奢肃穆的黑金色令牌,随手往江无亦怀里一扔,然后轻笑着扶着江无亦的肩膀将人轻轻往前一堆。

“诺,这是安王府的令牌,给驻城的士兵看一眼可以率先放你们进城。去吧,你的朋友再等一会只怕就不行了。”

很难形容将江攸归那一瞬间的表情,他似乎有些茫然,又有些错愕,最后用一种复杂又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手上那块象征锦弦第二权力的令牌,人生中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谢小殿下的做法,相当于把头送出去了。

他并没有拒绝,也没有着急答应,只是抬起眸子,轻轻地问。

“小殿下,您是真不知道我是谁吗?”

“别想那么多。”谢谨安突兀地蹦出来这么一句,他没有直接回答江攸归的问句,也没有对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做出什么解释,那双传情流盼的含笑眸子微微一弯,然后江攸归就被轻轻推了出去。

“救人要紧。”

黑衣的少年视眼中突兀地出现一双素色长靴,他整个人像是突然怔住了,僵硬地一点点抬起了头,撞进江无亦温沉的眸子。

江攸归静静地垂眸望着地上狼狈的少年,心像是被徒然扎了一下,连带着伸出的手都有些颤颤巍巍。

黑衣少年在看见江攸归的一瞬间就挣扎着坐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试着让自己看上去干净一些,但是沾满血的手拍了又拍,终究是徒劳,让一身又染上腥红,反而更加狼狈了。

就在他手足无措地与自己的衣服较着劲时,江攸归向他伸出了手。

他看不懂江攸归发颤的手透露的芜杂心绪,只觉得受宠若惊,一双乌沉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小心翼翼地,像小动物探爪子一样伸出手,又因为看见满手的血而瑟缩了一下,惶恐地又把手收了回去,整个人缩成一团。

一边谢谨安的侍卫有些看不过去,走上前打算将少年抱起来,可他只是前进了一步。

唰。

谁也没有看清,谁也想不明白,那位明明伤得连路都走不了的少年是怎么在瞬息间噌地一下子抽出腰间利刃直直指向冒昧上前的侍卫,动作迅速而干练,似乎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动作。原本无害得像什么食草动物的乌亮眼睛此时黑沉沉一片

只听“铮”地一向,白芒一晃,少年的剑直直插入沙地,没入地面三寸有余。

“别……过来。”

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只有江攸归在人群中,悄悄松了口气。

少年手上的血沿着剑身滴落,他却恍然未觉,此时他的一身伤痕在众人眼中亦有了别样的意味。

侍卫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一边旁观的李枳眼神瞬间也变了,站直了身子,手同样握上剑柄,微微眯起眼,警惕地盯着少年的下一步动作。他居然看不清少年出剑的动作,这位少年的武艺有些出乎意料的高了。

转头望向谢谨安,李枳又忍不住担忧又崩溃地想,自家殿下这么冒冒失失地拐了一位身份不明的厉害人物,甚至打算把人往家带,真的没有问题吗?!

全场唯二两个无动于衷的人,大概就是谢谨安和江攸归了。

江攸归朝谢谨安投去视线,想从他细微的反应中看出一点错愕,警惕,审视,思虑,或者别的什么打破预料后带着怀疑的反应,但谢谨安依旧只是朝他笑得眉眼弯弯,好像万千世界除了他以外没有什么能入他眼,没有什么值得他侧目。

江攸归突然想起清明榜上对于这位锦弦尊贵的殿下的评价,说他纨绔荒唐又肆意妄为,说他不屑凡尘不耽世事,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关心,人间万象于他也不过清烟一抹,挥手,也就散了。

“小六,你失礼了。”就在形式欲发剑拔弩张之时,江攸归倏然回神,开口道。

少年握着剑的手滑开一抹很好看的弧度,轻盈一动,又是在瞬息之间剑落归身,几公斤重的剑刺晃悠于他而言晃若吃饭喝水般轻而易举。收手后他又缩成小小的一团,畏畏缩缩地偷瞄着江攸归。

估计是此方的喧哗引起了守城士兵的注意,远方有马蹄,由轻到重。

江攸归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一丝带着歉疚的温雅而浅淡的笑意,朝众人微微欠身行礼,“祈诸位见恕,家弟本无意冒犯,只是旧疾复发,又信不过他人,这才出此下策。”

他扶起少年,颇有几分故意气儿地将安王令牌在众人前晃了一圈又收回怀里。然后朝谢谨安那方点了点头,举手投足间尽是公子气的温润谦和。

“蒙承谢殿下恩,在下得以先行带家弟前去安置。若是因为家弟的冒犯之行,诸位也不必客气,在下力所能及不会推脱。”

望着不远处骑马的阴影轮廓越加鲜明,江攸归也不多耽搁,再次面向众人欠身行礼,搀着站都站不起还有力气挥刽的少年率先向城门口出去。

然后两个人影子,渐渐融化在盛大的夕阳之下,化成两粒小圆黑印子。

身后,李枳猛然转身,张牙舞爪的扑向谢谨安,撕心裂肺地呐喊:“殿下,你给他什么了!你给他什,么,了!殿下,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嘛?你就给他!”

还有谢谨安满不在乎的敷衍,人群,和人群的喧嚷。

江攸归突然,很轻很轻地笑了,轻到那笑,好似又一声叹息。

纵着马来的衣锦军一拉缰绳,马鸣和着马蹄声,烟尘夹着黄沙色。领头的将兵干脆利落的下马,冷冷地扫视一圈。

“何事喧哗?”

李枳一脸苦大仇深又无可奈何,在一旁为他家殿下打抱不平,担忧地碎碎念。

“您看您,又何苦呢?冒那么大风险搭上令牌,人家还不领情。您瞧瞧,人家小公子那场面话说得……啧啧啧,漂亮又干脆,一个点头一个礼,这儿耽误时间酿成混乱的锅就落您身上了,他倒是走得快撇得干净呦……这下好了,那周围的百姓还眼巴巴盼着您给他们个交代,这会儿驻城的将士又来了,这下您该怎么跟衣锦军证明身份,诶!”

“啊——这样啊。”谢谨安拖长了调子懒洋洋地说,“怎么,小爷我的脸还不足以表明身份吗?”

回应他的是李枳幽怨的眼神,“怎么,您还知道您有脸呢!”

“啊——也没关系。”

谢谨安也不恼,笑眯眯的直起身子,伸出手在软榻上随性的摸索摸索,手收回时,赫然又是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

“没关系,我还有一块。”

怎么说呢?好家伙,脑袋还能仿一个备用的,真不愧是谢谨安吗?

李枳……李枳又疯了,他冲上去朝着谢谨安又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咆哮,“殿下!做两块那是能随意做两块的东西吗?啊我的殿下?什么都做两块你怎么不上天呢啊啊啊……!”

谢谨安一如既往地忽视了一旁丧失理智的李枳,随意地分了一叮儿点视线给来人,随及乐不可支。

哟,这不巧了嘛。

“沈职。”

沈职气势汹汹地下马,气势汹汹地上前,听见谢谨安这一句气势汹汹地……转头就走。

“记住,春芜城的驻城将军不是沈职,什么牛马蛇羊职都可以,反正不是沈职。”

沈职在随行小兵迷茫的目光下认真快速地强调道,然后上鞍,拉绳,驾马,一气呵成。

而谢谨安……谢小殿下依旧眉眼盈盈,不紧不慢地晃了晃安王令牌,然后随手一扔。

对,没错,他,令牌,扔出去了。

好一个成功的分头行动。

李枳又双叒叕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但谢谨安早就习惯性忽略。

扔出去的令牌快准狠,“砰”地一下精准砸向沈职的坐骑,安王殿下的力气也是奇谲,竟是直生生将马砸了一个踉跄。沈职也因此摔了踉跄。

沈职灰头土脸地起身,一抬头,就正对上谢谨安不怀好意的笑容。

——

“所以,殿下您的意思是。”沈职深深吸了一口气,可谓是用尽了毕生的修养才没将手中卷轴砸向谢谨安。

“您要办一场浩浩荡荡空前绝后的接风洗尘宴,来犒劳出城四个时辰不到又回来的您一伙儿?”

“嗯哼。”谢谨安又懒洋洋地斜靠在马车暖绒绒的软榻,随手翻看着不知那儿来的画本子,头抬也不抬。

“又偏偏恰巧要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城内人,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城外人,城内外混有的小孩九千九百九十九个?”

“然后叫城内人穿红色,城外人穿白色,城内外混有的小孩儿穿着红白混色?”

“男的唱曲,女的跳舞,小孩儿既唱曲又跳舞?”

“嗯,有什么问题吗?”

“这问题可大了去了。”沈职硬生生气笑了,也不顾什么尊卑有序,指着谢谨安斥道。

“你当这是哪这是什么时候啊谢谨安!现在不是你任性耍王爷脾气的时候,春芜城,现在还是战场的一部分,而且是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地,前有逐尘丞相下落不明,后有千家虎视眈眈。你这么胡闹一次搅得城里鸡犬不宁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责吗?是,你冲陛下讨个乖这事就过去了,但你对得起这四十九天来大家伙拼死拼活吗?对得起的死在战场上的弟兄们吗?啊!”

“这事我就这么跟你说了,谢谨安,我不同意,彻底攻下逐尘后陛下怎么罚我都行,但只要我沈职还在这将军的位置上待一天,就断不可能同意这件事,断不可……”

谢谨安闻言,慢不经心地撩起眸子,纡尊降贵地抬手又在软榻下摸索摸索。

沈职的声息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盯着谢谨安手中象征着锦弦最高军事权力的兵符,一时脸上白了又绿绿了又白,沉默良久,他突然冷嗤一声,意味不明地嘲弄道。“呵,陛下还真是无底线地惯着你。”

“当然不是。”谢谨安莫名其妙又理直气壮地应道,“谢璟盛那还有一块。”

咪咪王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仿了一块兵符而已。哪怕这块兵符代表着锦弦最高军事统兵权和调兵权,象征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至高命令。

李枳抽了抽嘴角,“……您俩真不愧是亲兄弟。”

怎么?这脑袋按在脖子上是会死吗?

“呵。”沈职又是一声冷笑,扶袖就走,“锦弦有你谢谨安还真是完蛋了。”

“三天,我要看见结果。”身后谢谨安依旧拖着他慢不经心的懒散调子。

沈职一个咧阻,只觉得拳头更痒了。

直到来人走远了,李枳才缓缓回头,认真而真诚地问,“殿下,需要命人将沈大人套麻袋敲闷棍吗?”

“怎么,”谢谨安纳闷地扫了他一眼,“你觉得他说的不对吗?”

“哎哟那可真是……太对了!”李枳猛得地一拍手,“真的,每一个字都令人无法反驳。但……”

“沈大人怎么能这么对您,将殿下辱为依附于陛下的……拖累?替锦弦说话,他又算个什么……”

李枳语气渐渐沉了下去,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明明若不是殿下您,当初锦弦……”

“唔……”谢谨安居然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给人套麻袋的可能性,自己把自己逗乐了,一个人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良久才不紧不慢地说,“还是算了吧,你的好陛下的疯狗,本来就是养着咬人的。”

“而且,我也觉得,他汪得很有道理。”

另一边。

“将军,怎么办,今天还关城门?”随行小兵问道。

“关什么关。”沈职没好气地答道,“从今天起没日没夜三天都不一定放的进某个**谢谨安要的***一万多人。”

“那锦弦的后部队怎么办,他们马上就要到了,正等着咱们清场子进来呢。还有这群劣民,有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病先不说,怕是还有天舟千家逐尘的探子呢?”

沈职冷着脸吩咐:“传下去,关闭华光门,只开放通往千家的合桥门,春芜城小,留不住多少人,严加排查勉强也防得住,灾民自然只能往千家疏散,有什么问题叫千家担责,清明不是才在千家置了几百亩地,人家估计巴不得接收这个烂摊子…不霍霍咱们就行。”沈职冷静吩咐道,“至于后部队,先在华光门后待命,等谢谨安胡闹玩再行军。”

“本将军倒要看看,谁敢趁乱侵犯我大锦弦的疆土。”

“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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