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玩了几天,林奈延约着几个相熟的高中同学,回高中学校看老师。
不想引起没必要的轰动,几个人在全校上课的时候,领着水果牛奶径直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班主任姓黄,名树萍,前两年做了年纪主任,从语文转教副科政治了,有一间自己的独立小办公室。
推开门,就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坐在办公桌前写作业,见人来,还没等她们开口,小大人就主动说:“黄老师去上课了。”
小男孩的脸和他妈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名叫李昶的男同学“嘿”的一声,将手中提的东西放到一旁,新鲜地问:“你就是黄老师的孩子啊?”
小孩有些警觉,没回话,看了眼地上的礼品,防备地问:“你们是谁?”
支觉晓给老同学一肘,提醒他:“注意表情,你看着很像吃小孩的熊嘠婆。”
李昶把脸一码,故作深沉对小孩道:“你放心,我们不吃人。我们是你妈妈带过的最优秀最听话的学生……之一,来看她的。没跟你妈妈说,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哦——”小孩拉长调子,见小沙发上显然挤不下这么几个大人,熟练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去一旁拿了两三个胶凳,又去饮水机里接了温开水端给他们。
李昶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像在看稀奇:“天呢,这么能干的小孩,我都想生一个了。”
一旁做了小三十年死党的文舒挖苦地怼他:“招笑,你妈年年让你相亲,没见你去过一次。”
“哎,”李昶为自己辩解,“你话不对题了啊,我说的是想自己——我亲自生,没说真要找个姑娘结婚生子,一码归一码。相亲是肯定不会相的,干嘛祸害人家姑娘啊。”
李昶不太直,程度类比非油炸速食方便面,分分合合的前任数量,已经于去年超过林奈延合作过的小鲜肉,对此他甚是骄傲,虽然现在又恢复了单身。
在场五个大人,方便面也好电线杆也好,别说生孩子,连对儿都没凑齐,谁也没好意思笑谁。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小孩子问题,作业情况都还没打听清楚,十年不改的下课铃响了,接着响起广播体操慷慨激昂、催人尿下的高亢前奏。
李昶表情迷醉地跟着哼哼,满意地说:“就是这个味才正宗,好多年没听见了。”
文舒一扬下巴,道:“这么怀念,下去跟青少年们一起做套七彩阳光。”
“别,这个时候我通常用拉肚子的借口跟老班请假,蹲厕所里用手表看小说去了,哪还记得住。”
李昶高二的时候在年纪里很有名,无他,此人硬是以一己之力,开启学校用电子手表看文档小说的先河,迅速引起一大批的跟随者。没多久,就被当时的年纪主任亲自请到周一升旗仪式上的主席台上讲话了。
林奈延还记得当时文舒的解闷方子就是时不时要求他念书:“把你那本《天使少爷霸道宠》剧情给我讲讲呗。”
剧情是从来就没听见过的,李昶是每回必暴捶文舒的,一旁看戏的人捧腹大笑,不忘呐喊助威、添油加醋,直到不知道是谁心有所感回头,从教室后门的小窗上看到班主任模糊拉长的脸,心跳骤停,咬牙切齿让混战双方休兵旋马,接着所有人鸦雀无声,以鹌鹑其状作鸟兽散,各写各的步步高去了。
“怎么就记不住了,”林奈延说,“初高中,整整九年的七彩阳光,雷打不动,我都形成肌肉记忆了,闭着眼睛都能跳。”
“就是,”文舒接话,清了清嗓子,话音适时与广播重合,“伸展运动,预备——起!”
众人笑做一团,高中的时候没觉得读书有多好,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的酸痛眼泪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之后,反而只留下处处值得反复咂摸品味的好滋味。
热热闹闹聊着以前的糗事,班主任拿着书推门进来,瞪大了眼睛,语气惊喜:“你们怎么来了?也没提前说啥的。”
五人纷纷起身,轮流和老师来拥抱。
“难得大家都回来了,凑一块来看看您。”支觉晓说,“好几年没一起回来看您了。”
五个人时常也在和老班联系,黄老师知道她们都过得不错,眼神欣慰,又看见桌上的礼品,“哎呀”一声:“啥买不到啊,你们又花钱。”
“一点心意,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林奈延说。
众人坐下,林奈延和支觉晓让出沙发中间的位置给黄树萍。
“大家毕业这么多年了,还牵挂老师,回来看看老师,老师已经很满足了。”黄树萍说。
一行人在外面吃完晚饭,黄树萍跟孩子由开车来的文舒送回家,李昶也坐他的顺风车回去。
交书的公司就在聚餐附近,林奈延计划顺道去公司看看,没让李昶送,和老友们原地告别。
“啥时候回北京啊?”文舒问林奈延。
当初一心向往外面世界的女孩,见到外面世界的繁华和庸碌后,还是选择大学毕业回到山城,接手经营了家里的餐厅。
“最近几个月大部分时间就在家里休息,”林奈延说,“要聚餐随时叫我,有时间我就来。”
“你呢?”文舒又问支觉晓。
“不忙的话,周末一般是没问题的。”支觉晓说。
因为亲戚轻视,说女孩学不好理科,毅然决然转理的女孩,考上国内顶尖的工业大学,本校博士毕业后就职于成都高新区一家研究所,那声“支工”,林奈延到底还是喊上了。
年少时大家都有对自己未来的规划,而林奈延是出入最大的那个,包括她自己在内,谁都没想到她最后会成为红极一时的女明星。
想来命运果然不可察觉、不可预设。
“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文舒笑着说,“那改天再聚,路上注意安全。”
就剩下支觉晓和林奈延两个人。
“你怎么回去?”支觉晓问。
林奈延指指对街不远处的硕大广告标志:“我叔的公司在对面,我去看看他,你呢?”
支觉晓轻轻一笑:“等我女朋友,她马上加完班出来,也在附近。”
刚说完,支觉晓的电话就响了,她接起来声音温柔地说了几句,目光望向人行道对面,林奈延视线跟着她转移。
马路边有个很可爱的女生,一手举着电话,一手高高扬起,脚垫着,笑得很开心。
支觉晓也举手回应,放下电话,对林奈延道:“那我先过去了,改天介绍你们认识,今天有些事情。”
“好,”林奈延笑着说,“恭喜呀,你们很般配。”
“谢谢。”支觉晓也笑着说。于是林奈延看见支觉晓大步流星走向对面,亲密地牵起女孩的手,一起走远了。
一辆救护车忽然呼啸着驶过林奈延眼前,最后停在了她马上要去的公司门口。
交书下班的时候在公司门口昏倒,员工给他叫了救护车,正好被林奈延赶上。
他得的是肺癌,中期,年初便检查出来了,一直在本地医院保守治疗,大家都瞒着没告诉林奈延,不想影响她的正常工作。
今天是意外事故,谁都没想到治疗效果还算不错的人会突然晕倒。
人还在床上昏迷,仁青背过身抹眼泪,林奈延抽出纸巾用水搓掉了早上化的妆,不想被眼泪弄脏,否则有碍瞻观。
她已经和医生简单聊过,交书的病还没到无力回天的时候,因此林奈延计划转院,让交书在华西医院接受治疗。
五天后,林奈延提着在酒店定的营养餐,来医院和两位老人交班。
这是她们转到华西的第二天,交书情况渐趋稳定,头发又白了一大片,人也瘦了些,显出日暮西山的意味。
林奈延仁青交稳全都来了成都,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在医院给交书请了专业的护工,不需要她们做什么事情,但家人还是分为两班,准备每天轮流来医院陪护,和交书聊天。
“小延过几天在北京有活动吧?”吃完饭,交书问。
“叔怎么知道?”林奈延说。
“你的工作室每个月都会发通告,忘啦?”交书扯一扯往后落的外套,“我没大问题,之前没跟你说,也是因为治疗情况还算理想.可能最近太累,身体撑不住,别为我担心,安心工作就是。”
交书语重心长这么一说,林奈延眼泪又要下来,急忙低头,给交书留了个乌黑的头顶,缓了缓情绪,她才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睛:“我没见过亲爸,要是叔叔你也出事了,那我真的就没有爸爸了。”
对交书的称呼,她始终没改过口,关系也不亲,小时候没找交书撒过娇、没缠着交书买过零食和玩具,然而亲人毕竟是亲人,和“别人”“外人”的定义始终不同。
坏消息来得措不及防,她害怕交书也会如当年的林若若一般,在几个月内生命迅速枯萎,直至成为一抔无机物,她的亲缘太淡了,有一个算一个,都很珍惜。
交书难得见林奈延说掏心窝的软话,也是不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会的,医生不都说还有60%到70%的治愈率吗?痊愈的可能大着呢,老天让我走运,给我个这么能干的女儿,也肯定会看在我女儿这么优秀的份上,让我赶紧好起来的。”
“嗯。”林奈延吸吸鼻子,点头。
“天气不错,陪我去楼下逛逛吧?”
正是午休的时候,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没什么人,两个人并排走着,交书忽然问起林奈延未来的打算:“是计划一直演戏吗?有没有想过回来接手公司的业务?”
林奈延一愣,交书让她宽心:“不是交代后事——我们家的东西最后反正都是要交到你手里的。我是想,如果你在北京累了,回来落脚也好,我带着你慢慢上手,叔叔总不能干到七老八十吧?我还想过点自己的退休生活呢。”
这是林奈延想过的问题,但突如其来得知交书的病情,让她做出选择的时间被迫提前,她口吻迟疑:“……我还没想好。”
迟疑某种意义上也是答案,交书自然懂得话外之音。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还早,不急。”交书笑着岔开话题,“听奶奶说你有对象了,是北京人吗?”
林奈延:“……”她早该预料到,一但仁青知道了,家里都会知道。
但交书不是仁青,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生意场上阅人无数,见多识广,从来都是儒雅随和、风度翩翩的君子形象,告诉他真话,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是山城人,”林奈延字斟句酌地说,“还没确定关系,”她瞟一眼交书平和的脸色,继续道,“但她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男孩,还是女孩?”交书说。
林奈延没想到他会直接问,索性咬牙承认:“女孩。”
交书点点头,语气依然很平和:“上次的慈善晚会直播,我看了。”
他指的是林奈延被猫抓伤缺席,但是交遇去了的那场慈善晚会。
“是小鱼吗?”交书温和地问。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林奈延心想,是问她直播里镜头最多的资方是交遇吗,还是问她没确定关系的对象是交遇?
可不管是哪个问题,林奈延都只能给出肯定回答,所以她点头:“是。”
交书并不震惊,忽而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小鱼。孩子,她对你的心意,我早就知道,你对她的情意,我也一直看在眼里,不要怕,我不会反对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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