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转瞬即逝,林奈延开学比交遇早一周。
孩子上大学是头等大事,连交书都特意抽了两天时间一起出门,就这样,全家人买了同一班去上海的机票。
林奈延带的东西不多,全程行李都没自己上手,被家人包揽了,只背了个轻便的书包装些重要证件。
抵达浦东机场后在志愿者的带领下上了学校在机场接送新生的.仁青还很有仪式感地请志愿者帮忙,一家人在宏伟古拙的校门口留影合照。
林奈延左手挽交遇,右手挽仁青,笑得灿漫。
报道流程很快,将东西放到寝室后,林奈延陪着她们在校园里逛,。仁青和交稳红光满面,拿着手机用视频将人生难得几回的经历记录下来,交书专职负责给老俩口照相,很是耐心。
林奈延是第一次真正踏进这所国内顶尖的百年名校,却丝毫不陌生。
“这个雕塑,”两人走得很近,林奈延指着一座伟人的铜雕说,“当年我妈妈本科毕业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穿着学士服拍照的。”
遍历经年风吹雨打,金色的铜像仍然闪着知识的光辉,伟人身姿伟岸,目光如炬地注视每一位叩进知识殿堂、追求真理的青年知识分子。
“四年后你也能穿着学士服在这里留念。”交遇说。
“没错,”一股热气冲上来,林奈延眼眶有点湿润,“我也能站在她当年站过的位置了。”
她们在这边闲话,那边正有校园日报的成员,见两个外表气质出众的女生在瞻仰铜像,立刻交换眼神,男生扛摄像机,女生拿麦克风追着过来。
“两位同学你们好,我们是校园日报的记者,想采访一下新生,请问你们是否愿意呢?”
林奈延有些受宠若惊:“采访我啊……没问题。”
她用眼神征询交遇的意见。
交遇说:“我在旁边等你,”说着就要退到镜头之外。
林奈延伸手将她拉回来:“一起嘛。”
她笑着看镜头询问:“家属可以一起出镜吗?”
做采访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面对镜头大方不扭捏的人了,连连点头:“当然没问题。”
林奈延又对交遇说:“长这么大第一次有摄像头拍我,给个面子嘛。”
交遇只好答应。
“我们的几个问题都很简单,后续会剪进新生采访专题里,但可能不是所有问题都会被剪进去哦。”负责采访的女生给她打预防针。
林奈延点头:“了解。”
“那咱们就开始吧,”女生笑着说,“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来自哪个省份、什么学院、录取的什么专业。”
林奈延姿态磊落地看向镜头,神采奕奕:“我叫林奈延,是来自山城的24级新生,就读于船舶海洋与建筑工程学院的船舶与海洋工程专业。”
“好的,第二个问题。”女生说,“你对学校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名不虚传,”林奈延笑着说,“c大是我妈妈的母校,也是我的梦中情校,很多次觉得自己学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去看一看c大的官微,激励自己再努力一把。今天虽然是第一次站在这里,但觉得一切都不陌生,像是和c大认识了很久,校园环境,人文氛围,我都特别喜欢。”
“学校里的猫咪学哥学姐也很可爱。”林奈延颇为遗憾地说,“只是今天一只都没看到。”
“哇,看来林同学和我们c大的缘分很深呢!”女主持听到她说猫咪也笑了,“猫咪学长们白天一般在有空调的室内睡觉,到了晚上会去宿舍楼下喵喵觅食。”
“了解。”林奈延道。
“那旁边这位妹妹——也是林同学妹妹吧?”
交遇点头。
“你有什么话想对姐姐说的呢?”
“……希望姐姐在c大过得开心。”交遇没去看旁边的女生,攥紧手心,让自己眼神不要在镜头前忽闪。
林奈延笑着,背在身后的手悄悄牵住她的衣服。
“好的,那么最后请林同学说说对未来的自己的寄语吧。”
“寄语啊,”林奈延徐缓地说着套话,“希望自己独立,自律,上进,做一名合格的c大人。”
“好的,感谢林同学接受校报的采访,祝愿你在c大生活顺利,学业有成。”
采访结束后,林奈延问了校报的账号,点了关注。
仁青她们早就等在一旁,一脸欣慰地看着她:“我们延延就是棒,刚进学校就有记者采访啦。”
这话说得林奈延有些尴尬:“随机的,恰好看到我们了。”
她们在c市玩了一天,林奈延当天晚上留在宿舍,第二天送她们去浦东机场。
仁青留了一大串嘱咐,半点都放心不下,过安检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放心吧奶奶,我这么大个人了会照顾自己。”林奈延挽着她的手臂,给她揩眼泪,“国庆就回来,也保证每个周末都给你们打电话。”
仁青不自在地笑了笑:“自己的孩子,就是放心不下。”
交稳拍了拍她的肩膀。
交遇情绪也不高涨,林奈延抱了抱她。
如今交遇已高出她许多,需要微微踮脚,她的下巴才能顺利垫在交遇的肩上,但交遇没让她踮脚,主动弯下腰,方便林奈延动作。
林奈延很享受交遇的贴心,手在她背后呼噜又呼噜,像从前做过的很多次一样。
她小声地凑到交遇耳边说:“我的使命就暂时交给你了,多陪她们说说话,仁青她们自己在家也很寂寞的。”
交遇的手附在林奈延的背后,让她宽心似地拍了拍。
“我会的,你也照顾好自己。”交遇说。
半小时后,一架国航客机滑离跑道,飞上蓝天。
c市,一个有她母亲生活痕迹的城市,林奈延本该感到亲切,但当抬头望着国航客机尾翼火红的涂装,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考上c大喜悦放松的心情在此刻彻底荡然无存,未来仍是未知,她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靠自己走。
入学后紧接着就是军训。
三十多度的大晴天,田径跑道塑胶味被烘烤得浓烈。
林奈延连队的教官带她们练蹲姿。
胶鞋底薄,底部是一块块凸出来防滑的,蹲下来做支撑的那条腿又只有前脚掌着地,要支撑身体一半以上的力,几十分钟下来别提多酸爽。
林奈延只觉得左脚让她很绝望,不禁思考起一个令人绝望问题:“为什么人不能像壁虎断尾一样自主选择断掉身上的部位,后续自生呢?”
她半蹲在地上,努力打直身体,汗水一条一条自额头留下蜿蜒的痕迹,苦中作乐地想:“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喂!”教官平地一声雷地吼起来,手一指她的方向:“你!晃什么晃,连女同胞都不如吗?!”
林奈延被吼得惊了一下,但显然,这话不是在说她,毕竟她还有一点自信,不会被人错当成男同胞。
这是她们军训的第十一天,离解放还有三天。
林奈延绝望的眼神转换成感到无语的死鱼眼,好在还要三天就解放了。
“妇女能顶半边天。”她在心里反驳。
夜晚散队,林奈延臂弯挂着外套,摘下捂了一天开始有汗味儿的帽子,她觉得军训的时候长发难打理,又热,当天下午抽空去剪了个长至肩膀下面一指的碎发。
也算是头一遭了,毕竟备战高考的那几个月学习任务再紧都没决舍得剪。
“从头开始。”当时的林奈延是这样想的。
学校理发店的设计师审美在线,层次给她打得挺薄,又修了修刘海。
白天带帽子,头发乱糟糟地挤在里面,夜晚微风习习,林奈延从裤兜里摸出皮筋,抓起大半的头发扎了个丸子头——臭美的习惯还是没有变,军训也要注意形象。
大半个月的时间,她瘦了不少,在健身房锻炼的肌肉线条已经不明显了,更多的是一种清癯斯文的瘦,侧脸线条很动人,普普通通的迷彩短袖和长裤,被她穿出很特别的味道,再加上随性的发型,室友大呼美少年。
林奈延笑她夸张,几人说笑着,旁边便有一个女生鼓起勇气走近,手机屏幕上亮着自己的好友二维码,问林奈延能不能认识一下。
室友们当即噤声,团在一旁,安静地眼神交流吃瓜。
林奈延三言两语给婉拒了,待女孩离开之后,一个室友问:“这是我们碰见的第几个了?”
另一个室友扳着手指头答:“女生第7个,总人数第13个。”
还有个室友勾着她脖子:“我们延子魅力确实大啊。”
“别乱说啊,”林奈延说,“人家只是想交个朋友。”
如今面对陌生人的示好,她已经能渐渐做到宠辱不惊了,再一想以前的种种行为,理解的同时又觉得尴尬——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啊……真不会被人在背后骂吗?
手机昨晚忘了充电,已经关机了,她心急回寝室,步履有些急。
亮起手表,差三分到十点,已经是交遇下晚自习回家的时间,她可以在这点时间内和交遇聊会儿天,再晚些交遇就该睡觉了。
交遇从来没有说过十点半以后不能聊天,但是林奈延自觉不能影响人家的正常作息,上高中就没有不累的。
“走那么快干什么。”室友把她勾回来,“快几十秒又有什么用。”
“可有用了,”林奈延说,“我现在度日如年。”
“急着跟女朋友聊天啊。”
“什么女朋友啊,”林奈延哼了一声,“志不在此,一路硕博才是我的目标。”
“睡一间房的交情,就别瞒着我们了吧?”
室友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神情。
“你们又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了的?”林奈延心里着急,面上还是一派姿态闲适地踏着台阶,笑道,“说来听听,我好打假。”
“女朋友的事情啊,我们早就知道了,谈那么帅的女朋友都不跟我们讲。”
另一个室友接着说:“早就暗示过你我们不恐同,你嘴巴还那么紧,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林奈延一头问号,她甚至思考起是不是有人假冒她,或者自己有哪件事和她们脱了节对不上账,“我哪里来的女朋友了,而且哪里来的帅气的女朋友?”
室友说:“你每天晚上聊天的难道不是你女朋友吗?”
“那明明是我……不对,”林奈延意识到问题,面有菜色地盯着面前的三个室友,“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交的是女朋友,而不是男朋友呢?”
难道上大学这么两周,她就浑身散发同性恋的气质了?
室友见她茫然,也觉出了不对劲,掏出手机:“你等一下。”
说着打开一个视频,将手机横端着递到她面前。
视频内容赫然是学校迎新报道中林奈延接受采访的段落,原来几个问题散落分布在视频每个问题里,被人拎出来单独剪辑在了一起,就算如此,时长也不多,拢共一分钟不到。
采访原视频林奈延是早就看过的,还美滋滋在家庭群里转发过。
室友说:“大家都在猜测你旁边这个女生和你是什么关系呢。”
画面里,林奈延站在正中间,交遇大半个身子出镜。
两人都是很上相的五官,这一点之前林奈延最为满意,然后她从这段视频里并未看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一脸不确信地问:“我没有在视频里出柜吧?”
室友说你把视频退出,看看评论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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