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其实是享受镜头的,当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毛孔都照得分毫毕现的屏幕里依然经得起刁钻人士的三百六十度审视时,她会有种自己被证明的酣畅快感。
她能感受到自己在活着,更准确来说是以“林奈延”这名女性的身份在活。
当初被攻击外表的是林奈延,如今被人交口称赞外表的也是林奈延,而非别的什么人,高中时代接收情书周旋他人之间的行为是一种自证,现在站在镜头面前展示美貌也是一种自证,本质依旧没变。
她自知本性恶劣,但一丝不改,唯一一个她可以毫无保留亲近的人走了,林奈延没办法再对别的什么人建立更加亲密的联系,她不敢想第二个人见到她的本质,还会不会像交遇一样全盘接受她,也不敢确定若是对第二个人付出了真心,对方是否又会选择一走了之。
再者,别的接近她的人,难道不都是别有所求吗?难道能做到交遇一样付出而不索要任何回报吗?当年以为快要愈合的疤在交遇走之后再度回到溃烂中,林奈延陷入了极为怀疑自我的状态,经济公司递来的合作意向像一把适时递来的长杆,抓住了在水中挣扎的她。
她要通过容貌再度自证重构精神内核,也要让不知道在哪里的交遇偶然在大屏幕上看见她的脸,看见她的成就后,能稍微有那么一丝后悔遗憾的心理,即便林奈延并不能切身体察。
快要走的时候,班主任握着她的手说了最后一句话:“理想主义要在现实主义的温床上才能发芽。”
在林奈延回家不久,连火锅都还没吃腻的时候,网络上又戏剧性地出现万氏偷税漏税的官方通报。
此前被压下的万雎鹏追求小演员不成,反借庆功宴性骚扰、行业内软封杀对方的事情也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还附带了庆功宴现场的高清照片和视频。
万雎鹏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对林奈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被视频一五一十地呈现在公众面前,这件事情的讨论度在网络上节节攀升,后来被称为“封杀门”。
视频和照片里的小演员很快被网友对比出来是林奈延,林奈延的反击被视为过度的正当防卫,并未受到过多的谴责。不断发酵的舆论清一色地偏向她,称赞她是不惧资本的勇士。
万氏面临公众形象和股价一落千丈的双重危机,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徐访通过中间人辗转联系上了林奈延,特意飞到山城和她见了一面。
林奈延用店里最高规格的火锅宴招待徐访,在鸳鸯锅底煮得咕嘟咕嘟直冒泡的时候,她直言问徐访为什么要专门来找她,徐访正在清水里过牛肉上的红油,闻言放下筷子,郑重其事跟她只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林奈延当即决定和她回北京。
林奈延月余之前拖着行李箱从北京回到山城的那天是个阴雨连绵的天,又拖着行李箱从山城返回北京的那天却是个难得的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徐访跟她说,这是否极泰来的好兆头,往后的路一定是往上走的。
现在的经纪公司替她付了对当年的她来说难以凭借自己赚来的积蓄支付的违约金,给她报形体和表演课,给她挑选剧本,给她成长的空间,一年之后,林奈延再度带着新作品复出,复出即自带热度,观众看到了她的演技,也开始深挖起她的背景。
这一年是林奈延开始走红的第一年,这一年她二十四岁,事业小有所成,不必回家继承仁青的火锅店。
其实林奈延后来还是感到后怕,她在这个圈子里待的时间一长,也听说过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有钱有权的上层人士搞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简直易如反掌,事后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掩盖过去,舆论都不会激起半点水花,而她用酒瓶砸了万雎鹏之后在北京又待了一段时间,为什么万雎鹏当时只是在业内打好招呼要封杀她,她仍然安然无恙呢?不说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至少也应该让她吃点苦头才对。
还是说难道万雎鹏真的是个虽然花天酒地了点,但本质上仍是个遵守道德和法律底线的好公民?
只是个中缘由到底无法证实,她总不可能怕跑万雎鹏面前问他为什么只封杀她了吧?这个疑惑林奈延偶然与徐访闲聊时说起过,徐访只是悠悠地说了一句:“你可能是运气好吧,碰上的是万雎鹏。”
但经此之后,重回圈子的林奈延为人处世变得圆滑了,再不意气用事。这圈子里有用身体打拼向上爬的本事,也有用钱打拼向上爬的本事,林奈延舍得花大手笔让徐访去做必要或者不必要的人际关系维护,有时候片酬刚一到账没过几天又全花出去是常事,凭借这样的方式,她总算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好、越走越宽——不管是风评还是人气,她站得越高,与她交好的人越多,她越能保全自身。
“我哪敢跟万雎鹏硬碰硬啊,你应该找你们家小鱼给你出当年那口恶气。”许凛说,“冲冠一怒为红颜。”
“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你区分小说和现实行吗?”林奈延说,“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放在剧本里才好看,现实是要用理智去生活的,冲动的人没好下场。”
她现在好好的,报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仇作甚?她就算要报,早就自己动手了,怎么可能借别人的手?
林奈延没想借方择锐现在的地位为自己讨些什么好处,她想要,从始至终,只有方择锐这个人而已。
“际阍的方总就是奈延姐当年的妹妹吗?我也看见了网上的消息。”坐一旁的许凘居然主动跟她搭话,林奈延有些受宠若惊。
“啊,对,”她说,“就是交遇。”
她十八岁生日那天许凛还带着许凘给自己庆生,林奈延一直记得这件事。
“我还当自己认错了,她跟以前没怎么变。”许凘嘴角弯了弯,冷淡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点笑意,“当年你们高考的时候,我在外面等姐姐出来,也看到她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站着,站了两天半呢。”
许凘是走读生,高考的时候全家出动,每顿饭都要接她回家里吃,许凘等她姐姐出来的时候,碰巧就看见了交遇,对方等人时的神情很专注。
许凘是个许凛不在,对除了父母以外都不会给什么殷勤脸色的人,自然不可能上前打招呼,看了她两天多的时间,对方也毫无察觉。
“啊?”许凛坐起来,吃惊地一拍林奈延,“你最后一学期不是住读吗?高考的时候又不出校门,怎么让人家在门口干等着。”
林奈延脸上的错愕更甚:“……我记得我跟她们都说了最后一堂英语没考完不要等我的。”
交遇当时不是点头了吗?还是说她记错了,其实根本就没告诉交遇自己不会出来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吗?”许凘偏了偏头,“我还以为她来接你回家吃饭呢,她好像每堂考试都等到最后。”
林奈延神色一言难尽,许凛也咂摸了一下个中滋味,感叹道:“人家是真喜欢你呢。”
林奈延心里五味杂陈的,“嗯”了一声,她觉得交遇真傻,明知道她不会出来,还一直站在门口等着,除夕那晚在横店也是一样,一直等着一个等不到的人。
“她有个侄女儿,跟她长得挺像,昨天之前,我还以为是她和别人生的孩子。”林奈延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许凛:“什么?!”
她刚躺下又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来,狠狠吃了一惊,“那不就是说你都已经做好给人当小妈的准备了?”
当红顶流女明星和已育女总裁,这要是传出去,许凛都不敢想互联网上的评论该有多精彩。
“别说得我好像受委屈了一样啊,”林奈延理了理盖在腿上的毯子,不知道是衣服穿少了还是怎么的,都春天了,她脚还是有点凉,盖好之后她说,“有孩子又不犯法。”
“是不犯法,但她要是真有个孩子又来找你,这也太……”许凛不好说老熟人的坏话,毕竟事情没真发生过,只好干巴巴地砸了砸嘴,哑巴了。
“看来跟我妈说我喜欢你这个理由不行了,”许凛苦恼地说,“万一小鱼吃醋怎么办?我还想着借咱俩这层关系让我家歌手参加际阍出品的综艺呢,可不能得罪她。”
她俩坐这边扯淡,没看到旁边的许凘眼睛弯了弯,好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她有跟你解释当年为什么突然走了吗?”许凛问。
林奈延点头:“说了,她说她外公生病了想让她回去。”
“那也不能招呼不打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吧?”
“你也看出问题所在了,”林奈延说,“我也奇怪这件事,也问了,但她不告诉我。”
许凛一挑眉:“那你打算怎么办?”
“就这样吧,”林奈延说,“她不想说,我也不问,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既然当时已经决定原谅她,再追问下去只会显得没完没了,要告诉的话交遇自然会告诉她。
许凛拍拍她的肩膀:“你俩真的绝配,别人拆散不了。”
误会没解开还能喜欢成这样,天生就该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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