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们还要跟到什么时候啊？”玄知吃完了碗里的小馄饨，正在用勺子捞汤里的紫菜和小虾米。
坐在他身侧的执安慢条斯理地吹凉勺里白胖的馄饨送进嘴里。
对面的贺庄穿着黑色唐装，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着急。”
师徒三人坐在小餐馆里，特意选的能看清屋外的位置。
玄知放下手里的勺子，一只手撑住半边脸颊，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树下的环卫工人扫落叶。
三人跟踪祁愿已有一星期，早就摸清了他一天的日程，等会六点半他就要从这条路上经过了，然后在学校里面待上一整天，直到晚上九点半晚自习结束回家。
高三生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两点一线，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只有周日下午放半天假。
执安吃完最后一只馄饨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抿了一口茶，抬头看向店外：“来了。”
贺庄喝完手上的半杯茶：“跟上。”
打头的男人看着四十多岁，留着利落的短发，剑眉星目，穿着成套的唐装，身后背着把剑，像是赶着去公园晨练的中年人。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穿短袖体恤和长裤，一个双手插兜姿态散漫，一个气质温和规规矩矩。
远远看见祁愿进学校，玄知双手抱臂：“好耶！今天也安全护送大少爷上学！”
三人这才转头去做其他事，这段时间他们除了跟着祁愿也是在做正事的。
几人对那天逃跑的人形蛛一直念念不忘，这几天一直在搜索，但那人形蛛实在会藏，罗盘好几次有指示但追踪后都一无所获，师徒三人被溜着圈玩。
但可以确定的是，人形蛛总在祁愿所在地附近转悠，伺机而动。只要把祁愿看紧了，总能等到人形蛛露出踪迹的那一天。
“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这么吸引那东西？”
“他八字全阴，命格薄弱，易招邪祟。”执安答道。
“那也是挺倒霉的。”
倒霉的祁愿结束一天疲惫的学习，终于可以躺在舒服的床上美美睡上一觉。今天没有失眠，入睡格外顺利。
半夜，楼下守夜的师徒三人已经换过一轮。
“执安，没有虫子咬你吗？我已经忍了好几天了！”
“我喷了驱蚊液。”
“快借我用用！我明天一定要带瓶杀虫喷雾来！”
两人说话间，一团团银灰色雾气飘进五楼窗内，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里，又在床周围汇聚。
“魇气！”玥儿不再看楼下那几个傻的，试着将祁愿周身的魇气吸收。银灰色雾气吃准了祁愿，无穷无尽。
“来不及了！”
银灰色流体漂浮在祁愿上方，在他身边流动缠绕，将祁愿带进未知的梦境。
深夜，荒郊野林中只有一人提着一盏灯笼踱步前行。
宽袖长袍，提着灯笼的手指修长苍白，弯曲时骨节分明，脉络清晰，透出淡淡的青白色。
他走走停停，间或借灯笼光探身照看，又频频摇头，似是在找什么东西，却始终遇不到合心意的。
一番挑拣后终于失去耐心，转身沿原路返回。
还未走出这片林子，就被绊住脚步。左脚踝处的力道突兀又清晰，是一只干瘦手掌，它抓住了来人的脚踝，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又一只手揪住鞋边衣摆，在月牙白锦缎上抓出一手褶皱。
“救命，大人，救我。”虚弱的声音苦苦哀求道。
灯笼向下靠近，照亮一张少年人的脸，约莫十五六岁，衣袖脏污破烂，身上也是沾满泥土。
那人眉头不禁皱起。
地上的人努力抬起头，追寻着来之不易的光源。
视野里的人面容模糊，在意识消失之前俯身靠近，像一轮泛着柔和光晕的月。
鸦鸣在林中响起，月白背影渐行渐远，只剩一盏孤灯卧地，烛火在风中忽明忽暗。
“赵笙速来！少爷被魇住了！”
男人坐在床边，摊开手掌，银灰雾气在指尖缭绕。
随着雾气消失，男人嘴唇变得苍白。
床上人眼睛紧闭，眉头微皱。
床边人手指蜷起，指节轻触枕上人脸颊：“在做什么梦？这么认真？”
“担心考试吗？等结束后再送你进去。”
“藏不住了，我们能找到他，别的东西也可以，这样下去少爷迟早会被吞噬！”站在一边的玥儿焦急道。
“有人比我们更紧张。”说罢起身，眼神掠过窗外。
长袖拂过，刹那间朱红线编制成的网笼罩住床上人，明灭间又消失不见。
周日，中午放学，祁愿一回到家杨英春就招呼他吃饭。
“红烧排骨多吃点，下午不用去学校，时间你自己安排，你也这么大了，有些事情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应该也心里有数。”
“小区里那老刘家的女儿，都三十多岁了，还没谈恋爱结婚，和家里人吵架，她还把碗给砸了。”
“这要是我女儿，早就拿扫把赶出去了，省的在家里待着看着就烦。”
祁愿安静听着，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在出声前重新低下头，往张开的嘴里塞了口饭。有些话没必要说出口，没有意义。
午睡起来后，他收拾书包去图书馆的自习室。窗外天空阴沉，树枝颤动，他回头，往书包里面塞了把伞。
新迁来的图书馆还没有太多人发现，祁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书架之间的中年男人探头探脑，从缝隙中向窗边不设防的人投去视线。他就这样看了窗边的人一下午，直到六点多。
祁愿偏头看窗外翠绿树木，外面起风了，雨却迟迟没有落下。
要在下雨之前回家。
他在公交车站等车来，站牌后的中年人视线停留在他没被遮挡的小腿上。
中年人像是被吓了一跳，退后一步跌下台阶，慌慌张张跑开，身后一阵黑雾紧咬不放。
一阵强风吹过，祁愿眯起眼睛，在风里感到一丝凉意。
玄知看着手机上的箭头标识，向右转身，又向右转身，再向左转。
执安按住他的肩膀，嘴唇缓缓贴近他泛红的耳尖:“你真的会看导航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个人在这军训呢。”
“玄知啊，你说的能省十分钟的路线找到了吗？”
谁知道这图书馆附近的居民区这么绕，尽是些石砖路小巷道。
执安拿出罗盘:“直接去他家门口等人。”
话毕，平静的罗盘指针强烈颤动，三人交换过眼神，向指示方向赶去。
人形蛛在墙壁屋顶上快速移动，爬过墙角就不见了踪影，黑雾在拐角幻化成黑衣青年，又化作雾气追去。
前方传来杂乱脚步声，玥儿一个闪身挡住来人去路。
三人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黑衣人，眼睁睁地看着执安手里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然后断裂。
“师父，这就是你说的大鱼吗？”
一时之间四人都被困住。
公交车到站，祁愿下车步行，他家算是在城郊，附近住的人以前都是一个村的。
傍晚天色擦黑，走在路上亮着灯的窗里都是炒菜声和饭菜香。
祁愿身后响起脚步声，中年男人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笑容。
昏暗灯光下的人影刹那间多出几条手臂，向另一人探去。
等到另一边的四人想起祁愿，匆忙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面。
人形蛛被朱红色的线五花大绑，像一只待上锅蒸煮的螃蟹。
“不是我做的。”
“还有谁来过？”贺庄询问。
“没有人。”
“这是缚魂术，早已失传的赵家的缚魂术。”
“当年赵家最后一任家主不知所踪，赵家也逐渐没落，连看家本领都后继无人。”
“传言说这位家主与梅家公子交好，两人是竹马竹马，赵家与梅家世代不合，却不影响二位情意相投，惺惺相惜。”
“赵家家主甚至为了梅家公子放弃家主之位，只为与梅家公子隐于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听见这番话，玥儿的眼神不自觉看向祁愿，欲言又止。
“师父，您怎么这么八卦。”执安无语道。
“咳，这缚魂术就算被哪个阿三学去了皮毛，也是个四不像的，维持不了多久的。”
“您说得对师父。”
朱红线已然消失，留给众人的只有大蜘蛛仓皇逃跑的背影。
一时之间，几人间的气氛有些安静。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家吃饭了。”祁愿道别。
玥儿自然跟在他身后。
贺庄三人目送二人走远。
“师父……”
“不必多说。”贺庄打断玄知的话。
“这只魇脏和那只人形蛛不一样，就是你们秋师叔来了，也无可奈何，”
“那，如果是楚燏来呢？”
贺庄沉思片刻:“若是她来，尚可一战。”
“我看它与小友颇有渊源，他们的事咱们别管了。”
“师父，那只大蜘蛛要是被我们解决了，能有多大的玄石？”玄知好奇道。
“至少半个拳头大。”
听见这话玄知执安两人皆是两眼放光。
“可以做一个新罗盘，玄石做的肯定比普通的强。”执安小声憧憬。
“你们两个加把劲，拿下人形蛛，之后的一切都好说。”
“哪有那么容易啊师父，那大蜘蛛太能藏了。”
“它会藏，我们也能找。”
祁愿回房间关上房门，黑雾在眼前化成黑衣青年。
“又是你，你怎么和那三个道长一样，总跟着我？”
“你似乎不是很惊讶。”
“我偶尔是会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我不理它们，它们也不会招惹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早，从我有记忆开始。”
“那些东西和最近的不一样。”
“现在遇到的会要了你的命啊！少爷！”
“所以，你们都是来救我命的？”
难道我真的是个流落在外的大少爷？
祁愿看向床铺，梦还是留着睡觉的时候做吧，大少爷明天还要早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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