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乱中,几人只来得及把各自手中卷册大致归位,草草了事。
梁停眉把手里的纸页塞回柜里,在梁锦瞳印象里他从未如此灵活过。
他缩身突出重围翻出窗,跃上院墙,回身摆摆手道:“我就不奉陪你们这群小鬼了,先走一步!”
不久前正是他唾沫横飞,此刻拍拍衣衫就撂挑子走人。
并不顾及他的妹妹梁锦瞳,袍角匿入暗夜。
梁锦瞳耸肩。
有这么一个兄长,任谁都乐于大义灭亲。
几人分头行动,梁锦瞳不忘与裴十二对视颔首。
衣摆窸窣接连扫过窗框,飕飕如落叶。
嗖嗖嗖——
利落的叶刃接连破空。
须臾,梁锦瞳按着梁停眉的肩头冷笑。
一连飞了五把刀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好巧。”
她对一旁矮身蹲下的赵卿珏歪头一笑。
好在他没看到。不然还得多费口舌解释。
梁锦瞳背着手摸索着,一刀一刀地把她钉下的飞刀拔出来收回袖中。
某一处摸了个空。
……少了一把。
转眼便看到赵卿珏手里把玩着一柄小巧的飞刀。
小刀在他指尖旋转,如拈过片叶。少年笑起来满目芳华,“好巧,捡到一个有趣的东西。”
“是很有趣呢。”梁锦瞳同样笑眯眯道。
三人挤在偏院厢房的一处矮墙下。
梁停眉对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警惕,“我警告你们,逼急了我可会鱼死网破的。”
无人回应他。
这也是梁停眉曾透露过的绝对安全方位,因此梁锦瞳赌他对周遭情状无甚把握,会暂且在此处栖身。
——果真没错。
梁停眉见到是她,转身想逃,被她眼尖手快地飞出一刀将一片衣角钉在地上。
“杀人啊!”
“杀的就是你。”梁锦瞳冷酷无情地道,又一连扔了几把飞刀,把他困在原处,“我走不了你也别想走。”
如若不是赵卿珏旋身躲入,她会把手里的刀用尽,彻彻底底威胁梁停眉。
如此说来,赵卿珏还是他恩人。
赵卿珏素来能坐着绝不站着,懒怠多走一步路,他迅速判断此处可来,委实称得上是机敏。
梁停眉被她猝不及防钉倒,想走也走不了,幽怨地盯着梁锦瞳,在她耳畔小声控诉。
“谋杀,小兔崽子,你这是谋杀!不然我早走了!”
她不善使暗器,但永远胆壮气盛,一旦手头有东西就毫不犹豫地用。
虽说是有意偏移不使飞刀伤人,却还是次次差一点就擦过他要害。
“你自己学艺不精。少说大话。”梁锦瞳转头用口型说。
祭酒不信鬼神之说,当即通知监丞奔向宿房院,他们回房的必经之路上必然尽是监丞。
他们埋伏在此,正是寻觅时机。
“裴十二是不是走的那边?”赵卿珏指向一处岔路。
监丞也分别行动,有几名提灯向着这处巡查过来,梁锦瞳点头,她灵机一动。
“脱下来!”
她对唯一穿着白衣的赵卿珏果断道。
这身白衫如今还是纤尘不染,他的身手足够迅捷。
就算她也穿白衣,赵卿珏总不会让她一个姑娘来脱,不作犹豫将外衫脱给了她。
梁锦瞳让梁停眉挑起衣服,在窗前晃了晃。
她把衣服丢给赵卿珏,三人猫腰迅速移动着,她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白衣似是在空中无凭依地飘一般。
匆匆赶来的监丞见状一愣。
“你们看到……了么?”
……
那边何嘉自己却凭着强悍眼力动如脱兔,溜得比谁都快,转眼不见了踪影。
留裴十二气喘吁吁地被谢氏兄妹俩带着跑。
“我们必须赶在监丞查到我们不在宿房前赶回去啊!你快点儿!”谢之惜又得注意监丞,又得拖一人还是力不从心,她骂道,“姓裴的你能不能锻炼好体魄!连哭包都比你强!你丢不丢人啊!”
裴十二听不得贬低,“是我不锻炼吗!我身体资质就这么平庸,怎么着吧?裴老七以前天天骂我就算了,你跟谁学不行,偏学她!”
“都什么时候了,别吵了行不行?!”谢之霖被他们吵得头疼。
监丞总是走在他们前面,他们如今无论如何都是在追赶,且无从迂回绕过。
“行了。”裴十二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敢不敢铤而走险一次?”
矮墙下,梁锦瞳笑容还是生来无忧无虑的模样,眼眸中明熠流淌,却无端显露出诡异。
“刚刚我和裴十二商量了一个计策。”
他们俩背书背得头昏脑胀也难分胜负,不由得在何嘉动情的朗诵中幻想如果祭酒发现该如何是好——
此时,一名监丞感到身后似乎传来异响……如同足尖在地上摩擦。
他疑惑回头。
身后,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白衣,手臂无力垂下,长发覆面看不到面容。
忆起方才同僚交接时分匆匆说学府内有些不太对小心为上。
顿时尖叫冲天,响彻明月当空的静寂庭院。
那厢,梁锦瞳听到隐约的尖叫声自远处传来,身边的赵卿珏反应也快,立即披上衣衫,握住她的手腕,“趁现在回去。”
梁锦瞳推了梁停眉一把,展颜笑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他如今回去,必然会遇到赶去的监丞,正巧能替他们打掩护。
梁停眉指着他们俩,“让我在这儿就是做靶子的!”
梁锦瞳认真道:“你幸甚至哉。”
“哦,多谢。”赵卿珏牵着梁锦瞳头也不回道,压根听不出谢意,轻飘飘地迅速散在凉薄夜风里。
裴十二被谢之霖敏捷地带着翻回院墙。
幸而这个监丞胆子小,不必让他再偷袭打晕。
女子宿院与男子宿院分为两院,一墙之隔,方位却靠后,出了这档子事之后,外来的监丞定会先行查访更加可疑的男子宿院。
幸而有谢之惜拖延时间,他们需要走得更快才能伪作始终在屋内酣睡。
梁锦瞳躺在床褥上翻了几个身,才接应到了姗姗来迟的谢之惜。
谢之惜激动地翻入窗,迅速把外衫抖净尘灰塞进柜中,将头发揉乱。
两人状态都不曾上气不接下气,是以迎接来巡查的女监丞时,两人一副睡眼惺忪的状态,谢之惜还逼真地擦掉嘴边口水,“啊……?什么事儿?”
女监丞见到谢之惜时,表情大变,好容易才神色如常地放她们回房。
宿房中一盏盏灯接二连三地亮起来,深夜宿院渐渐人声鼎沸。监丞和祭酒满腹惊疑地离去。
于他们而言,终归是有惊无险。
翌日,他们才知,两名监丞在男宿院不远处遇到了谢之霖正沉稳踱步,大喝一声正欲叫住人,然而此人一晃便不见了。
当他们告知祭酒“谢之霖”深夜不就寝无故在门前踱步,那些动静兴许与此子有关。祭酒与监丞刚刚从男宿院归来,面色铁青。
谢之霖与裴云冉都在舍房内好端端地歇息,男子宿房中无人离席。
祭酒迅速告知女监丞搜查谢之惜,然而一间间查访过去,同样人数齐整,查到谢之惜时,她睡得正香。
学府中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谢之霖”,而他的胞妹谢之惜从始至终就不曾走出过宿房。
怪谈永远不胫而走。
对此,学识渊博的裴十二对众同窗摇头晃脑解释道,“各位可否听说过‘双身魂’?”
“也作‘二重身’。就是有不明之物伪作成真实存在的另一人混淆视听。”赵卿珏接茬道。
一直在他身侧的梁锦瞳又补充道:“是欸,而且那不明之物抓不住呢。真身出现时,假身就消失了。”
早早回宿的何嘉错过一切,害怕到即便日头下也不住发抖:“那、那谢兄岂不是很危险。不明之物会不会对谢兄不利?”
谢之霖脸色难看,哼出一声:“的确。一定对我不利。”
他看向正同手同脚往前走的谢之惜。
谢之惜似有所感,回头咧嘴笑:“哈哈。他们说得对,哥你要小心点儿啊。”
而后,她翻白眼:“喂,究其根本还是我后来掉沟里了啊!遇到监丞亏得我反应迅速。”
黑夜里,她与谢之霖的差别可以忽略不计。谢之惜撸起袖子,给梁锦瞳看自己手肘上的淤青。
何嘉没听到她在说什么,还在提心吊胆地为谢之霖介绍辟邪秘方。
梁锦瞳凑过去,在上面按了按:“不碍事儿。我那儿还有些药膏,回去给你用。”
“碍事儿啊碍事儿!”谢之惜鬼哭狼嚎,“你细皮嫩肉的肯定没受过这种罪啊!”
“好啦,我幼时比你惨多啦。”梁锦瞳不以为意道。
……
放课后,两个姑娘在前面走,几人跟在她们身后作殿后。
尽管昨夜都没怎么睡,但到底年轻身强体壮,今日仍旧生龙活虎。说到底他们的计策处处漏洞,无非是蒙混过关。
梁锦瞳与裴十二商量计策,利用他的武功在他们之间稍逊一筹,一定会更急着先回去,于是让他始终走在她前面,也是在试探他究竟有没有真才实学。
经由昨夜她确信,他布局很快,也有胆量,是个可用之才。
“国子学就让我们吃那些没二两油水的吃食!谁受得了!”裴十二对饭菜十分不满,谢之惜也点头如捣蒜。
几人商量过后,向城内最大的酒楼下了单子,每月众人均摊食费,每日运送食盒来国子学,用竹篮吊入。
只是这在国子学内是被明令禁止的,理由是外来的不明饭菜不安全。
实际上,国子学中被饭食逼迫到出此下策的人不在少数,几处掩人耳目的地点他们尽在掌握,声东击西也足够拿到佳肴。
对于姑娘们监丞极少过分严加管教,所以梁锦瞳和谢之惜成了每日运取食盒的主力。
谢之惜没把梁锦瞳的话当一回事,愧疚地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发髻,“你跟什么人学来这些胡说八道的劲儿。过几日花朝节休沐,正好咱们去逛逛。喜欢什么簪子就跟我说,别客气啊,我弄坏的当然要赔了。”
赵卿珏收回目光。
“对了,赵兄,而后你二人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裴十二打发走那群围着他问东问西的人,转头问赵卿珏。
赵卿珏道:“长久没见你们影子,就自行回房了。”
梁锦瞳的回答也差不离:“与你们走散我就回去了。”
“没有撞上任何一个监丞和祭酒?”裴十二震惊。
两人异口同声道:“没。”
梁锦瞳笑嘻嘻地勾过谢之惜的手:“只不过是运气好罢。”
赵卿珏漫不经心道:“许是撞了大运罢。”
“哎,你从哪儿弄来的飞刀?”裴十二对赵卿珏指尖转着的叶片似的小刀很是新奇,注意力又被吸引。
“机缘巧合。拿来防身。”
……
那把小刀最后还是被赵卿珏昧走了。
尔后,也的确是还给了她。
梦境摇摇欲坠。
梁锦瞳想,有些东西本就是他们撞了大运才得来的。
到头来寥落至此,算不上始料不及。
好消息,所有人其实一直都在积极长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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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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