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除了守更的丫头和小子在门廊处打瞌睡,主子奴仆具已入睡,末伏的天气,入夜竟还有些凉意,因着昨天来的郭夫人,多嘴的丫鬟们议论了一天。
大通铺上的三个丫鬟悄悄议论着府里的私事。
丫鬟甲说道:“谁不知道,她有仗腰子的老娘,才能稳稳在少爷身边做一等丫头,按大夫人的性子,谁都惦记她的好儿。”
丫鬟乙接腔:“昨日郭夫人带来的那个姑娘什么来头?倒是比我以往见过的那些女公子还要气派些,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丫鬟甲道:“我听门房的小子说,指定是从汴京来的,好像府里的老爷比咱们家的大老爷官职还高,不过又不关咱们什么事,慌的该是那位,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思?”
“嘘,小点声儿,小心隔墙有耳,谨慎些吧,大夫人的手段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一个小蹄往公子那儿塞荷包,被打残了逐出府,听说没过几天就死了。”丫鬟丙边说边将薄被往上头扯了扯。
丫鬟甲扭头看了看她,不屑道:“这府里我是不敢呆下去了,二夫人那好些,我让我三姑通了通关系,顶多三天,我就去二房做事了。”
丫鬟乙和丫鬟丙闻言,具是羡慕的赞叹起来,只听“砰”的一声,门被狠狠推开,好像带着很大的怒气。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艼青的声音:“哟,通好关系了,真是个忠心的仆,我现在就拉你到大夫人面前,让你看看是个什么死法!”
三人闻言害怕的起身,没成想真的被听见,丫鬟乙蹲在床边瑟瑟发抖,另外两人连滚带爬的到床边求情:“艼青姐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一马吧,我们再不敢了。”
艼青让随行的一个丫头点亮了房中蜡烛,三人早已被这个阵仗吓的说不出话来,怕这动静惊扰起大夫人,艼青坐在椅子上冷哼了一声:“今晚若不是我偷懒没巡房,还真听不见这么精彩的对话,别以为没你们两个什么事儿了!在窗格子那儿我全听见了,议论到我头上来了!说啊,我什么心思!”
丫鬟乙这时候扇起了自己的嘴巴,哭道:“艼青姐姐您高抬贵手,别白扯了我们一条贱命,是我们多嘴。”
“给我使点劲儿!别以为好糊弄过去,你们只管记恨我,背地里咒我去死也没关系,等你们坐上我这个位置再说!”
......
等艼青教训完丫鬟们回房后,却见到她老娘——刘妈妈在。
端坐在榻上的刘妈妈因跟在大夫人身边,举手投足间竟也透露出一些主母风范,看见艼青进来,道:“刚刚什么事,闹这么大动静?”
“几个小蹄不懂事,胡乱议论,教训了下,娘怎么到我这里了,大夫人那边不用您守着吗?”艼青在对面坐下了,这个小屋是周敬园里,是经过大夫人同意派给她的,也是看在刘妈妈的份上,艼青是家生子。
“我找你有事说。”刘妈妈抬眼看了看门窗,“你今年十五了吧,该考虑考虑婚事了。”
“娘!”艼青重重的将茶杯撂下。
“怎么?你还想跟我吵?就这几日我先帮你留意着,你听不见府里的下人们怎么议论你的?当真以为大夫人不知道,她眼线多着呢,迟迟没叫你去她跟前,是我这几十年的情分堵着!”
艼青耳朵发麻,不可置信道:“我一心为了主子有什么错?公子他园里有几个贴身丫头,往日大夫人需要信儿了把我叫过去,现在郭夫人来了就不需要我了。我知道别人怎么议论我的,我不在乎!”
刘妈妈站起身恨铁不成钢道:“你再给我说胡话!要不是大夫人讲情分,早撤了你的职了,还不承认你有非分之想!”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你亲儿!”艼青压低声音,抬头看向刘妈妈,“您跟大夫人有情分,外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大夫人只爱公子,您跟了她几十年也没将她那颗心捂热过!”
闻言刘妈妈沉默着,算是默认了,艼青连忙跪下,哭道:“爹早死了,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我认定了不会回头了。这世上我就您一个亲人,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难不成一辈子伺候别人?”
“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艼青说的没错,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所以刘妈妈不愿让她铤而走险,“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是在悬崖边,你走错一步就要粉身碎骨了!”
“娘!我与公子从小一起长大,我五岁就跟在他身边,您信我,我们是有情分在的!我知道公子娶不了我,大不了我做妾,公子是个好人,会好好待我的,再怎么样也比现在强。”
“你......你要气死我!”刘妈妈狠狠扇了艼青一巴掌,“好女不做妾你知不知道?我怎么会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刘妈妈心痛的闭上眼睛,想起以往自己在大夫人身边做事,对她少有警戒后悔不已。
“你知不知道府里的水有多深?大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别说你了,就是正房夫人,按大夫人的强势也不会好过!你赶紧死了这条心,好儿!你听我的,实在不行,你回庄子里嫁给你远亲,娘养你......”
刘妈妈越说越小声,她看向艼青的那双眼睛,知道已经劝不回来她了,痛苦的闭上了,已经知道了往后什么光景,艼青膝行几步,抱住了刘妈妈,泣道:“娘,我认定了这条路,不会变了。”
青石巷子不算窄,但因着什么送货的,卖菜的,吆喝的,闲逛的......使之拥挤又热闹,周敬左顾右盼,街上的景象将他吸引,于是反剪着手走在前面,扭头对长青笑道:“难得出来,在府里简直要闷死了。”
坊间小巷商铺栉比,落日的金色余晖轻轻洒在青石板路与古朴的木制阁楼之上。
这不是去赴宴席的必经之路,但周敬难得出来,便想着凑凑热闹,走着走着,周敬在一处摊前停下来,上面摆着古玩,但大多都是假的,差不多跟现代的古玩市场一个道理,周敬打眼一看便知道真真假假,还是拿起一个半认真的询问起来。
几乎是忽然之间,听见一个女子大声叫嚷着“抓贼人”,随便扫了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认出是静好,周敬还没等细想,身体就已经挡在路中间,贼人来不及反应,便一下子撞倒了,周敬也觉得瞬间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与贼人在地上缠斗起来,静好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指着他道:“谢过!谢过!这贼人抢了我的金子!”
人群中也出来几个好心人,将贼人押去衙门了。
原来这日已到了与牙人房东交易的时间,致远从张氏那里拿了金子与几个贵重首饰预备到当铺换成现钱,结果半路致远却被让跑车的邻居叫走,帮忙抬脱了轨的马车,就将金子交给静好两人,约定好在当铺。
也是静好大意了,当铺对面有个卖红莲糕的,便去买了,买好便听见柳儿的呼叫,只见那贼人直接一个扫腿,冲着柳儿的头踢过去,柳儿便瞬间倒地不起,双目紧闭了,静好慌张去追贼人,得亏碰见了周敬。
来不及说清楚,静好赶紧往当铺赶,只见围了一群人,柳儿躺在地上没人管,周敬向长青示意,长青便上前将柳儿背起向食店赶去。
......
柳儿躺在床上,张氏命阿贵请来了大夫,他把脉后边扎针边道:“脑袋受到撞击,暂时醒不过来,我扎几针排出淤血就好了。”
张氏闻言便拍了拍一旁妇人的手,那妇人是柳儿老娘,闻言也舒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和缓了。
屋外院中,致远静好并周敬与林父四人在院中站着,静好细细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致远便做了揖,向他深深鞠躬。
周敬道:“当不起当不起,只是恰好碰见,鞠躬就不用了,兄台年岁应当比我大些。”
林父微笑道:“也幸亏是碰见你了,还将家里丫头送了回来,后生家在何处,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道谢就不用了,不过我还有约,就先走一步了”周敬点了点头,看了静好一眼便去了。
再说周敬到了宴席后,已姗姗来迟,萧家公子是周敬多年好友,其父亲与周慎共同在朝为官,不过近些天不大亲近,这次请帖是他下的,但到了却没发现萧家公子的身影。
宴席过半,虽然周敬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贪多,但耐不住周围的人劝酒,十分还是醉了七分,到了傍晚太阳下山,主位的人挥了挥手,侍立在旁的婢子小子上了烛台点了蜡烛,野外顿时流光溢彩,又上了几个衣飘飘的戏子开始跳舞。
周敬看天色有些后怕,但又不敢表现出来,主人的叔叔出自高门,起初以文官领军职,后来又转入器物所,这可是个美差,只得强撑着坐着,期间有几家公子哥想向主人打探朝堂消息,被“酒席不议事”的理由挡了回去,众人暗暗翻白眼,心道原真是陪他喝酒取乐来了。
这时一位婢子将一碗糖水给周敬端了上来,用以去口中的苦气。
碗中有冰块,乳酪和樱桃,最后一季的末茬樱桃,已经肥厚甜美之至,剔去核渥在晶莹寒冰当中,灌溉以乳酪——果然是有一个在器物所当差的叔叔。
周敬搅动着碗中的樱桃酪不知在想些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