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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端文二十五年

关于方桢其人,史上众说纷纭。有人讲他当年就是要造反,也有人说他是一颗忠心,奈何皇帝见太子嚣张,疑心外戚作乱,就要杀他以绝后患。据我所知,此事因为擎天城的几次遭难早已无法考证——也没什么考证的必要,当事人都化作飞灰百来年了,何苦来哉要为了这种没影的事争吵不休?退一万步讲,方桢有心僭越,也不一定想造反;方桢想要造反,也不一定是要取天子性命。高桓以前跟我说,有些事不用知道得太清楚,在方桢一事上便是如此,越猜测他心中所想,就越难说清他是忠臣奸臣又或是好人坏人。我听八朝老人讲永龄侯的故事到此,就开始怀疑他此后的不幸是否就是从这一想要刨根问底的执着心开始的。方平怕方桢是个坏人、坏臣子,于是就自己要做一个好人、好臣子,殊不知朝廷之上好坏之分不甚明显,辨来辨去,只剩自苦。

八朝老人认为我的观点是对的,并提出了另一个基于平民生活智慧的假设:无论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人须得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安顿并且活下来,再谈论甚么雄心壮志,此外别的都多少有些虚无。你首先要知道自己的位置,才能当个好人或者当个坏人,而反过来,你做什么都最终指向害人害己。他很明白我的意思,但我对他的想法则多少有些一知半解:“您的意思是人不能追求太多?”

“我的意思是人得认命……”八朝老人说,“人呀,人呀,他们那些王孙公子,还是我们这些蝼蚁小民,都是不肯认命才过得不好。”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他则继续说了下去。

方平在宫学,一晃眼就过了四年,到了端文二十五年。七公子中四位都到了加冠年纪,取了表字,正是到了入仕的时候,郑勉已经去尚书台任职做官,宣岷为了宣家不党不朋的世家清流名声未曾入朝——郑家就是因为作为大儒却攀附刘氏而受了不少非议,宣玟何等聪明一个人,绝不会教孙子步这等后尘——却也在太学当了博士,刘续亦随父有了军职。现在还是只有文学随侍这种空衔的,除了不需考虑日后前途的五皇子和楚晔,只剩下年纪尚幼的乔礼、方平和刘长恩,但即便如此,卷进朝堂风云里也已然是迟早的事。哪怕是现在,关于朝中大事的风言风语也没少灌进他们耳朵。听闻郑勉父亲太常郑克又联名数位官员请立太子,以正国本,却被陛下以“并非时候”拒绝了。一时间以至于出现不少传言,有人说陛下此举再明显不过,虽然早就立了刘夫人做皇后,却未必满意皇后之子二皇子福王殿下的许多做法,是敲山震虎之意。又有人说,如此这般,不过是为了威慑刘大将军刘炯一派,意指教他们搞搞清楚,莫要颠倒了君臣纲常——想要仗着外戚身份左右皇权,他们还早了些。不过鉴于刘大将军几乎同样对郑克的表文提出了反对,也有人猜测,其实这是郑克与刘炯这对亲家合谋演的一出好戏,试图证明他们虽手握重权,却毫无要僭越的心思,只是一心唯陛下马首是瞻而已。

这事搅得官员们人心惶惶,到了宫学他们一帮半大小子嘴里,就变了味道。楚晔私下里和燕琏开玩笑,陛下死活不愿意立储,无非是嫌弃福王,论出身高贵家世显赫么,比不过废太子;论才识宏博文思敏捷么,比不过三皇子永王;而现今我们钟灵毓秀素来贤德的五皇子又大了,能分一杯羹,也未可知。气得五皇子发笑:“说得好像轮得到我一样。”

“万一呢?”

“万一?”五皇子顺着他说这些胡话,“那我就封你做大将军。”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楚晔说,拉过来一边的方平和走神的乔礼,“小乔,阿平,你们两个也都听到了,他说当皇帝,封我做大将军,日后可不得反悔。”

燕琏叹气:“你能不能教别人点好?”

方平漫不经心搭腔道:“你要做大将军,不知道你的好妹妹愿不愿意做皇后。”

他话里有话,意指本朝前后两任大将军皆是因为妹妹美貌而在朝中步步高升。楚晔听了发出一声哂笑,捏了捏方平的脸:“他想娶,我妹妹不愿意,我还不嫁呢!”方平想躲,没躲过,只好被他揽在怀里捏扁揉圆,一边乔礼看了幸灾乐祸,说:“那完了,大将军你做不成了,给我做吧!”

“你那个骑射,还想做大将军?”楚晔朝他咧嘴,又问方平,“阿平,五殿下要是做了皇帝,你让他给你什么官?”

燕琏无奈:“这还是没影的事……”

方平歪了歪头,想了想,说:“我不求做什么大官。”

乔礼朝楚晔挤眼:“还是人家谦逊。”

“我就……当个北苑校尉就好了,”北苑便是思故台后,皇宫之北,帝王居处,“日日见君,也算得宜。”方平说着,自顾自笑起来,“我又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求能常睹天颜。”

楚晔佯怒起来:“好啊,你们说我贪心,我看他要得才最多呢!”

乔礼看乐子看得正欢:“你们吵,你们吵,反正大将军得给我做。”

燕琏笑着摇头:“算了吧,你们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他看了一眼乔礼,刚想说话,楚晔一挑眉毛,过来抢白:“不如早让乔太仆——不对,现在是太傅兼安真侯了——向陛下给我们君赐把嘉安郡主求娶了去!”乔太仆先前曾试着向天子请旨为儿子说媒,谨老太妃心疼这独生孙女,以二人年纪尚幼推脱了。如今郑廉已病逝,乔光自太仆升了官顶了他的位,乔礼又已是一十九岁,嘉安郡主也十而又八,正是大齐婚配年龄,刚好可凑一桩好姻缘,却还没有后文。乔礼被他说中心事,一时羞恼,作势要打他。楚晔一把撒开先前被他抓着的方平,和他打闹起来。燕琏欲拦,没拦住,看他们两个推推搡搡,也和方平笑作一团。正欢快着,方听见有人在窗外咳嗽了两声。楚晔松开扯着乔礼袖子的手,随口小声抱怨道:“宣重岭不在太学当值,怎么又跑到宫里来了?”

窗外那人却仿佛听见他抱怨,气恼道:“孤不知道原来宣博士竟然也在。”

他如此说,屋里四人皆是一愣,楚晔方平乔礼连忙行礼参见永王殿下,燕琏走到窗口,亦悻悻向外看去:“三哥……”

三皇子永王燕玳一张窄长脸,丹凤眼,面色苍白,常带着三分郁郁苦相,比废太子和福王燕琮小三岁,长五皇子十二岁。当年天子还是太子时,为了彰显自己寡于声色一心事君,只有三位夫人,一是方氏出身的正妻方德娘,二是出身低微然而貌美的刘氏,三则是江南女子柳氏。当年方夫人与刘夫人同时怀孕,导致陛下专宠柳氏近一年,而等二位皇子诞下,柳氏也已怀上了泰和公主燕鸣君。太子府这头三位子嗣年龄相差最大不过半载,故而一起长大,以至于待三年后燕玳出生,与异母兄长和同母姐姐都不亲近,倒像是个小拖油瓶。又恰赶上燕通母后与太后连丧,当时太子为表孝心,六年未近女色,又过了一年桓帝殡天,恭帝登极后才又纳了几位淑媛,生了三女一子,只可惜都未养活,再到长大的五皇子,已经与燕玳差了十二岁,而他的同母姊泰和公主都远嫁北狄了。因此三皇子上与兄届隔阂,下无亲近弟妹,养成一副孤僻性子,虽则不比二位哥哥强势,但也不好随意敷衍。燕琏等人只好装得乖巧,挨个认错,道是以为宫中此时无事,故而一时喧哗起来。永王皱着眉头听他们解释完,摆了摆手,有些薄愠道:“没有事也不行!下次再这样胡闹,当心丢了皇家的脸面。”

燕琏连连称是,燕玳又叹了口气,脸色又稍稍缓和下来:“唉,也知道你们爱玩,只是别在这时候,今年是大年,秋狩要到了,宫里上上下下都准备着,你和小八小九他们也该受封……总之别添乱,安静待着就是,父皇心烦意乱,你我要替他分忧才行,你懂是不懂?”

大齐祖制,江山马上得来,故而秋狩是一项盛事,可惜当年平帝嗜好打猎,一年曾出猎六次,大圈猎场,侵占田地,劳民伤财,因此上文帝初登基临朝便改制秋狩为五年一次,一则自掩不善弓马,二则为了安抚农家。此后齐朝皆照文帝例,有秋狩者称为大年,祭天祭祖等也在同时进行,故而宫中事多,皇帝烦闷,也是难免。燕琏虽然一向与三哥不甚和睦,听见这话,也不能不好好应了。燕玳见他收敛,这才满意,点了点头,拂袖去了。留四个人对视一眼,又低声笑起来。

楚晔凑在燕琏耳边问:“三殿下最近脾气怎么这样大?”

燕琏微微摇了摇头:“我怎知道?他们也不常和我说这些,我在宫里身份又尴尬,怎么能问……许是因为立太子的事。”

“左右又轮不到他。”楚晔抄起手来,冷言冷语,“福王既嫡又长,陛下还能废了他和刘后,再立柳夫人和永王不成?便是陛下愿意这样折腾,刘大将军也不同意……何况我看陛下也没那么喜欢永王——”他向窗外瞥了一眼,已经见不到永王的影子,“无非是觉得他听话好用,当个玩意儿养在面前觉得舒心而已。”

方平一听这话亦皱起眉头来:“这叫什么话?”

“永王现在除了管着太学那边的事宜哪有什么大事做?”楚晔耸了耸肩,“又不肯委以重任,又不送人去就国,圈在城里,每天除了和那些士子们谈天说地,就是替陛下写些文赋,好让人夸赞夸赞三殿下文采斐然,让陛下脸上也有光彩。说到底和养只唱歌好听、羽毛好看的鸟儿供人赏来赏去有什么区别?我看他生气十之**为了这个。”他叹了口气,却没什么惋惜意思,听上去也的确像是评价一只笼里不够乖顺的鸟,“怀才不遇,无人在意,谁不心酸?”话音未落却被燕琏踩了一脚。定国公世子大叫起来:“你踩我做什么!”

方平说:“让你慎言。”

乔礼看他们越说越险,连忙开口要把这话题遮掩过去,只道:“哎呀,总之你们猜那些也猜不出,三殿下一向孤拐得很,想什么能让我们知道才怪呢,不如想点好的。”

楚晔兀自为那挨的一脚生气:“好的,有什么好的?乔太傅把陛下要立谁告诉你了?”

“能不能别提这事了?”

“先前谁还说要做大将军来着?”

乔礼气结:“楚天保!”

“好了好了。”燕琏已经对他们没了脾气,将二人拉开,打了个圆场,“吵什么……左右和咱们没关系,不如想点好的。三哥他们忙秋狩,咱们也提前做点打算,好好玩一场,别替别人乱操心。”

方平不说话,默默地又转头看向永王离开的方向。他谈不上讨厌这位总被人说成特立独行不通人情的殿下——尽管他们之间交往远没密集到可以将“厌恶”和“喜欢”当做度量衡。此二人之间联系不过是认识,未曾说过许多话,更无从了解彼此。三殿下的影子隐没在层层叠叠宫墙里,了无痕迹,方平只觉得可怜又可怖:焉知他自己不同样是被陛下养来作乐的?贵为皇子的藩王尚且如此,不得不变做乖巧宠物,何况是他?恍然间四年前燕通摸上他的脸的那只手的触感又回来了,方平一个激灵,听见五皇子关切的声音:“阿平,你还好吗?”

方平转过头来:“没事……”他眨动眼睛,把方才那一星半点的震悚如落在睫毛上的尘埃般眨掉了,“继续说吧,我听着呢。秋狩我还没去过——你们说的我插不进去嘴,别管我就是了。”

那时候他们还都不知道这场大事是后面许多祸端的前兆,只顾着把这当成件好玩事来筹谋。宫中上下忙碌无论如何忙不到几位贵公子,于是就有余裕教人胡思乱想。跟着五殿下的小内侍祛邪打听了一两天,网罗来些零散消息,因为是大年,几乎所有在擎天城里排得上名号的王公贵族都要举家随驾,想必嘉安郡主深蒙圣恩,也不会缺席,甚至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天子打算趁此机会为这位侄女指婚的流言蜚语。楚晔听了更是兴起,拉着乔礼,说他的婚事可算是有眉目了。乔礼心下早盼着了,却不肯说出来,故作姿态扭捏地又嘴硬:“谁知道呢,指给别人不是我空欢喜一场?”楚晔笑他傻,谁不知道他们两个四年前就琴曲传情,如今还私下有书信往来的事?除非有人非要夺人所爱。那也不是没有应对的招数:秋狩惯例,各类猎物猎获最多者,按猎物由小到大排序,皆可向陛下讨赏,只须射中最多兔子,第一个要陛下赐婚,不就好了?

方平听他们这么算计,总觉得也要先问过嘉安郡主才好,却又不知该从何提起,只好不说。乔礼又忧心忡忡地回了一句:“我那射术,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拿第一名?”

“这有何难?”楚晔说,“我们几个也不用讨赏,不妨打了全都让给你,四个人,肯定比别人一人猎的多。”

方平无言以对:“这是作弊吧?”

楚晔说:“你当从前就没人作弊了?你不说我不说,殿下不说小乔不说,谁知道呢?”

燕琏忍俊不禁,越过楚晔去跟方平讲话:“倒也没错,没有裁判,将父皇哄过去就好。不用想那么多。”

楚晔看向方平:“听见了没?”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方平的鼻尖,“你啊,就是想太多。”

“我看你们都想太多啦。”乔礼趴在桌子上,恹恹道,“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候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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