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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民女有冤

方平有了侯位,搬到新邸,面临的另一大转折是终于要入朝为官。照齐朝旧例,年轻人初入仕,便是身有爵位,也总得从那些小官职做起——不过官职小,未必意味着不是天子近臣:譬如宣岷如今仍旧挂职在太学,可陛下借着甚么论道谈玄的机会叫他登堂议事也不是一次两次;而郑勉虽无实权,做得净是些文书工作,却从未离了尚书台半步,朝堂上风吹草动,竟绕不开他的眼;刘长恩、乔礼更是与诸皇子皇孙出入恒同,俨然是一副皇家心腹的模样。更遑论这些宫学出来的公子本就个个家世显赫,纵然手中一时无权,挥一挥衣袖也有大把人忙不迭地阿谀奉承,因此说法上没什么特殊,实则地位颇高。到了方平这里亦是如此。陛下本属意他去光禄勋下与刘长恩一并做郎官,后来想到方家的事,自觉不太吉利,便作罢了,招来几个内朝近臣询问——特意没有叫与他和方平都走得最近的定国公,不失为一种给双方都留了体面的避闲。本朝百官之首按理讲是太傅,然乔光如今六十有一,深知自己是半截身子土里的人,说话不一定管用,便推说让刘炯先讲。刘炯黔首小民出身,说话向来直来直去:陛下若是担心永龄侯借势得权,不如将他安排在信得过的妥帖人手下,大不了日后看他表现,再行升迁便是。

恭帝听完不算开心,只又问了宣尚书两句,宣尚书比乔光还长上十岁,更老于人情世故,干脆笑而不语,硬要问出一两句,便答的都是官话。陛下于是兴致缺缺地遣散了众臣,对徐老私下抱怨:“朕岂有此意哉!”可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第二日便将方平安排去了廷尉府。廷尉卿名叫张渠,与北苑校尉张渝乃是同宗的堂兄弟,其父和前任太傅郑廉一般,都是陛下在东宫时就亲信倚重的旧臣,如今子承父业,也堪称是恭帝最信得过的嫡系。方平在他手下,大可算得上令恭帝放心——可惜,恭帝和刘大将军千算万算,忘掉了一件事:方平此人既然能与楚晔乔礼五皇子这类古怪人投缘,必然有些旁人不能及之处。其中一项便是纵然他不像楚晔那样偏好惹事生非,却总有事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注定了要搅得他身边不得安宁。

而这件事如同所有发生在方平身上的事一样,来得没有预兆。他去廷尉府上班半个月,好不容易靠入仕之事暂忘了宁王和楚晔离开所带来的余波,未成想到了三月初,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在官府高高的石阶前哭泣喊冤。她跪得小心翼翼,靠着边缘,没挡住路,半个身子躲在在白石雕的狴犴的台座之下,就连哭的声音也极其微小,细细碎碎,却有坚决不让步的气魄,在反复地说着民女有冤。守在门前的卫兵们想要阻拦她,也没有办法:齐制之中廷尉府乃是至高司法之处,当年太祖即位,乃下令凡大案、要案、有冤之案者,若此中投递,不得拦截。话虽如此,案件往往还是要由官员层层上报才能上达廷尉卿,当真跑到府里来喊冤叫屈的,不能说没有,一年之中亦是屈指可数。更何况这种不得不上京投报的案子,十之有九牵涉权贵或案情复杂,便是报上来,也大有可能石沉大海,运气差时或许还要惹上一身麻烦。故而压根无人停下来听她说完。官员们看着她哭,甩开她试图拉住他们袍角的手,走进门。女人的眼神在她无望的哭声里逐渐冷下来,在这个春天里冰一样沉重,看得人害怕。方平从载他来的马车上下车,还没有站稳,正对上她的眼睛,被那样一看,只觉毛骨悚然,近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您怎么了?”

“民女……民女有冤……”那女子回望过来,好似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些什么,怔怔了一刻,从狴犴的脚下起身,扑通跪了下去,竟然磕了个响头,“民女有冤!请大人明察!”

在她随着方平进了内室,跪于地上开口之前,方平做梦也想不到这并不是一场一般的冤情:女子自称名叫李姜,越州人士,家境贫穷,自幼母亲早逝,留她和两个妹妹一起与父亲过活,家境一向贫寒,勉强糊口而已。到前年越州遭遇洪灾,灾民千万,李姜逃难途中与家人失散,再见面时却已经不见了两个妹妹。李姜向父亲问起,其父含糊其辞,最终才言那两个女儿已经被人买走,买主身披绮罗,出手阔绰,想必来头不小,二女交由他手,此后可是吃穿不愁。李家是良籍,私相买卖违律,李姜闻言一怒之下险些将父亲告上官府,却被邻人劝阻。按大齐律,子女告父为不孝,可斩。她不得已只好孤身离乡寻妹,指望能恢复两个妹妹的自由身,一路寻到了擎天城,却只找到了小妹李稚女,十七岁的二妹李姝则不见踪迹。

她说到这,又抽噎起来。方平看着心中难受,蹲下身递了方帕子过去,拍拍她的背,不由放缓声音:“您慢慢讲,私买人口是大罪,官府定然会帮您将妹妹寻回来……”

李姜拿过帕子,擦了擦脸上泪水,摇了摇头:“民女所求不是这个……民女——民女是要告懿康长公主草菅人命,长公主之夫驸马都尉徐章私买人口、奸污少女!”

方平原本想扶起她的手一抖,只觉得霎时隔墙处处是耳朵,但又不忍出言叫她住口。李姜定定看着他,失魂落魄地自顾自继续道:“民女三妹告诉民女,二妹姝儿被长公主府中人买走。怎料民女托人去问,得到的答复却是未曾听过人……民女再三恳求了长公主府的管家,被乱棍打了出来,只有一位姑娘看民女可怜,出来送药,才告知民女……姝儿,姝儿她……”她发起抖来,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像薄薄的白纸开合,方平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才听见她说:“她已经因为勾引徐都尉,被长公主处以家法填井了!”

方平骇然,只觉头晕目眩,攥住她的袖子:“姑娘,事关重大,不得戏言!”

“大人,民女若有半句虚言,”李姜双眼含泪伸手指向天空,“我李姜,上刀山下油锅,死不得全尸——”

“您误会了!”方平没想到她竟然发如此毒誓,赶忙打断她,“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惊觉自己竟然要鼓起勇气才能说出口,“是你这样告上去,肯定不行。这样,一会待我去给你写一张状子,你拿着……”他说到这犹疑了一刻,本想说你拿着我的名帖,仔细想来又觉得自己的名字未必管用,一时间只恨自己不是楚晔:定国公世子的名字说出去有理无理别人都要先让上三分。可现下并无别的人能帮得上忙,方平咬咬牙,只好也只能豁出自己这一张面皮去,继续说道:“你拿着这张状子和我的名帖,不要来廷尉府,去告给擎天城令,叶彻叶贯庭大人。见到他之前,”他顿了一下,“不要把这张状子给别人看。”叶彻是彻头彻尾的宣氏门生,出身于燮江以西的颐州,由宣岷之大伯父宣蒙举为孝廉入仕,与济州的郑徐二世家既无姻亲,也无师友之谊。相较于天子嫡系的廷尉卿,看上去倒是更为可靠些——好歹不会为了维护皇室的颜面而横生什么枝节。方平寄希望于他的良心,李姜却以为这是什么可托付的确定,抓住方平的手有如抓住救命稻草:“大人……大人,此话当真?”

方平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我也不说虚言。啊,”他说着想到到自己脸上表情想必教人不信服,只好勉力一笑,“您先起来,我叫他们去给您倒杯热茶。”

李姜这才肯同他一起站起。门口的几个小吏听见方平叫人的声音,并不知前情,仍旧为他这多余的善心而欲言又止:谁没事去触这位小侯的霉头?末了什么也没说,乖乖办事去了,又过了一刻钟果然看见李姜快步出来,弯着脊背,两手护着胸前什么东西,竟然好像比她的命还重。抱着它,她走出门外走向风里的时候便不再发抖,也不再流眼泪——反而异常坚定地向着某个方向走去。他们一边惊讶于这种变化,另一边又对这种变化的结局心如明镜,以至于很难说清是怜悯还是隐秘的幸灾乐祸——或许对永龄侯本人的嘲弄更深些。他干了一件会招来祸患的事。几个人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耸了耸肩。

午休时廷尉府里有人提起那女人,同僚多对此没甚兴趣,光是整理现有各州呈上来的卷宗已经够教人焦头烂额:一件案子到了他们手里就变做三四倍内容的文书,层层交上去,在廷尉史手里翻三番,到廷尉丞那再翻三番,翻来翻去到了廷尉卿那,上交给陛下的却又言简意赅起来:某某官认为某某案应当如何如何判。陛下扫一眼,未必知道案情,看心情决定要不要将其批准。人人知道自己干的活没什么实际意义,但人人都干——当所有人都这么干的时候,就会显得大齐的冗员问题不再是个问题。每个人为此努力奋斗,并无空闲去管一个村妇。少数几个爱多管闲事的才长吁短叹,方平旁敲侧击地问:“她走了,就没别的消息了?”

那官员摇头:“没听说,恐怕是回家去了。”

永龄侯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当天晚上在家里吃饭时发觉自己又在魂不守舍。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样了。她在这个格外冷的三月的春寒料峭里穿的那件破衣服让方平想起他母亲和小翠曾经无数次于灯下缝补过的旧衣。上面的针脚密密麻麻如蜈蚣,技法再好也掩盖不住它天然的丑恶。方平永远也没有办法直视它,他害怕,又愧疚,看见了就没有办法挪动脚步。那是他逃离不了的亏欠。他在悚然里又不动了。甄夫人放下筷子,目光掠过他的脸:“怎么了,平儿?”

方平缓缓地看向他的母亲。

甄夫人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介于苦笑和讽刺的笑之间,令方平一瞬间感到了自己做错了事的罪恶,母亲就像她曾经一千次一万次的那样对他露出隐秘的责备:你没有错,只是让我伤心了。她抬起筷子往方平的碗里搛了一块鱼肉。“知道你累了。”她淡淡地说,“多吃一点。”

“母亲……”方平想要解释,但还没有想好自己应该解释什么。

“平儿。”甄夫人说,不再刻意柔和声音,“好好吃饭,别让我担心。”

她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方平于是不再说话了。小翠姐总说夫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能听话、有出息,做正确的事。他做的事是正确的吗?方平想问。但母亲不想听。这顿饭就这样在沉默里持续下去,直到结束。

而就在同一个晚上,擎天城令叶彻带领手下到了懿康长公主府,要求将徐章和府内管家等人全数带走问询长公主府私买良籍人口一案,不出所料地遭到了拒绝。叶大人在门前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贵人——并不是驸马都尉,而是长公主本人。懿康长公主燕姒一袭盛装,由女官护送着出现在众人面前,对叶彻要求她将徐章叫来的要求置若罔闻。她居高临下地审视这些风尘仆仆的官员,比他们看上去更加好整以暇,仿佛兴师问罪:她也确实是来兴师问罪的。

“府里的那些下仆们,叶大人愿意带走哪一个都无所谓,”长公主冷漠地开口,“但你们一个个都听好了——本宫绝饶不了那个胆敢把事情扯到长公主府上的人。若是让我知道他是谁,就叫他洗好了脖子在家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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