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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恭帝

燕琏和楚晔带着方平去畅怀楼吃午膳,点了许多鸡鸭鱼肉山珍海味,附赠一些浮夸的名字,炖的鸡汤里放几个鸡蛋就起名字叫做孝念慈亲。楚晔原本在喋喋不休跟方平讲不要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本来宫里有人飞扬跋扈、仗势欺人也不是少有的事,有些人就是欠被修理——听见这菜的名字不由撇嘴,觉得很恶心,筷子绕过那一锅鸡的全家老小落进别的碟子里。又对方平说:“你别愣着呀,快吃,有的冷了就不好吃了。”方平点头,没去动楚晔推到他面前的野鸡,把汤里的鸡蛋捞起来吃了,被五皇子发现,又特意给他叫了一碟卤鸡蛋上来。从此方平在朋友们之间留下一个爱吃鸡蛋的形象,到了四年后楚晔上任征北将军的时候都还没忘了跟从前府邸里的仆役们打招呼记得有鸡蛋了给方府送一点去。方平由此没好意思跟他们讲过他当时只吃鸡蛋是因为他只吃得起鸡蛋——其他东西他只要一想到价格就简直不敢下筷子,感觉自己在吃白花花噎嗓子的银子,要从他的喉咙里滑下去把胃坠破。吃到后来有个老内侍叩门。燕琏原本想要问方平家事的嘴立刻闭紧了,在桌子下面波澜不惊地握住了他的手,动作反比他们未曾说过几句话的实际关系要亲昵——很久之后方平才知道这也是在宫廷中活下去要学会的东西。没有亲昵就没有活路,皇家子弟最擅长伪装和睦。

五皇子捏了捏方平的手指,镇定自若地对门外说:“您请进来吧。”

老内侍姓徐,楚晔和燕琏也要敬称一声徐老,一把年纪,脸上抹了两三层白粉,五官紧促皱纹横行,像在中心紧缩的模子里灌注出来的石膏塑像,仅有两颊有些红晕,也说不出是妆容还是真的气色良好,面带固定微笑,眼睛转得像是面具后面有机窍控制,一转两转就扫过整个房间,又垂下去:“陛下差小人来请五皇子、楚公子和城门督大人入宫,以询问吉大人的事。”

他们一路坐车到了齐宫的东门,就必须得下车步行。门口全副武装的士兵认出老内侍是宫里从小伺候陛下的徐老和五殿下、楚公子,纷纷让出一条路来。方平被燕琏领着跟在他们身后进去,过了那雕着二龙戏珠的白玉石牌坊,头一次见到了这座擎天之城中最为宏伟壮观的中心的全貌。

齐朝建筑向来以宽阔舒展为美,是而宫中诸殿大多只两层,却占地颇广,外表俨然,内却不同,各藏锦绣乾坤,以群臣朝见天子之归元殿为圆心散布开来,犹如众星拱月,其上飞檐舒展,鱼鳞般密密排布着飞着金屑的琉璃瓦,日光流泻,风吹皱一池春水般粼粼浮动,静中有动,庄严而瑰丽莫名。星罗棋布之间,砌成暗黄的高高宫墙所夹皆是青石板道,穿行其间,步步有清声,乃是空心石铺成,雅称雏凤清鸣,听上去也像是畅怀楼里会给什么烤鸡炸鸡取的名字。徐老领着三个人从东进,乃是诸皇子居所,再往西北行,便到了皇帝休憩宴饮的御苑。进了御苑的门,是由楠木搭成、沉香做梁的回廊,沿着宫墙临水而建,穿过大小不一中心相连的湖泊,其中种植各色珍稀荷花,又蓄养着天鹅、锦鲤与金龟无数,三湖中心又有一个六角亭台,与回廊由三道拱桥相连,上书匾额“三莲湖亭”,正是恭帝御笔。过了这湖,走到回廊尽头,便是整座齐宫最为高耸的楼阁思故台。

思故台是大齐的第二任皇帝武帝燕寰为纪念其妻凌氏所建。相传当年太祖高皇帝起事时,诸子之中唯有武帝时时跟随在侧,与妻儿不得团圆。太祖克龙关灭郦以后,与晋王盛休相持于宁州争夺天下,后方沈燧谋反,害死凌氏和她的两个儿子。燕寰直到九州平定,才知道妻儿早死得都要到了投胎的时候,一时间哭得天昏地暗,一度要以死殉情,被他父皇硬拦下来,抽出把长刀,说你要么再娶,要么老子就把你几个弟弟也给一并砍了再自杀,叫你一家子全在地下团聚。燕寰见事闹大了才不得不消停——皇家男子也和普天下大部分男子一般一旦没了别人逼着,就闲得发慌会想要做些吸引他人注意的烂事。后来燕寰又娶了皇后张氏,但即位之时仍旧力排众议,在宫中大兴土木,建立了思故台以纪念亡妻,至今已有一百余年,反复修缮不下十次,修一次占地面积就大一截,纪念的皇帝的亲戚朋友就多上一倍,至今规模已经远非当日能比,估计武帝本人来了都已经不认识这台子了。此台共七层,前三层中间相通,房顶镂空,是一片水上楼台,可做歌舞台用,围绕此台则有房间每层三十三,共有九十九间,其中有九曲回环的长廊相连,据传竟没有一级真正的台阶。而其余七层则分为三阁,相互独立,又有廊桥相连,用作帝王私人用,哪怕是后宫众人皇子内侍,无陛下许可,亦不得私自进入。徐老领三人到了思故台前,从边绕过,转而从一扇小门穿过院子,进了后堂平时充作御书房的地方。

他们在御书房里聊了什么,八朝老人不得而知。传闻中较为受欢迎的一个说法是他们其实还没有进御书房,路上就撞见了皇后身边最得宠的内侍吉正。楚晔看着吉正,吉正看着楚晔,两个人四目相对不一会,楚大公子劣性难驯,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他那天本来要骑马出城,穿的当然是轻装,翻领胡服,箭袖,贴身的裤子,又是正抽条的少年人,扑过去就像一道青莲色的影子,吉正立刻连滚带爬跑了。他不知道楚晔为什么要冲过来,楚晔自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两个人一路连追带打,到最后吉正一头扎进皇后的仪鸾殿里,把头枕在刘皇后的大腿上,像一只乖巧的小狗或是懂事的孩子,泪流满面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刘英刘皇后距生养二殿下燕琮已经过了三十多年,这么多年来还头一次有人这样亲近,不由得心中一半是动容一半是恶心,赶紧叫他起来解释是出了什么事情。吉正不敢多话,指给皇后自己的脚看,众人才发现他脚上的鞋已经掉了。皇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天子,而天子本来就要找他们三个,听到这件事简直哭笑不得,把等在御书房外的五皇子和刚刚又被打发回来的楚晔叫了进来,问他是怎么一回事。楚晔低头不说话,五皇子说:“我觉得这是一个误会。”

恭帝五十岁出头,长了一张长圆脸,细眉毛,吊梢眼,和五皇子有点像,但是没有五皇子年轻挺拔、五官细致。当然,他现在老了,皮肤松弛,不事劳作又不喜欢弓马,肯定会比他正在青春年少的第三小的儿子显得沧桑。不过他是个性格良好的人——虽然天子有诸多缺点,优柔寡断,耳根子软,又很迷信,但总得来说对身边人甚为宽纵,几乎从不打骂身边下人,政策也往往以安民为主,不收重税,唯一犯过的错可能是有时候一怒之下会杀人连坐,而杀人不过脑子是一种皇帝间代代靠皇位传染的疾病,也不能赖到他个人的头上。实际上他到现在也已经开始对他曾经杀过的一些人感到后悔,譬如方家。人老了就是这样,他有时候会怀念方皇后,也会怀念太子,想起来那孩子还活着的时候。废太子九年前也已经病死了,临死前在发高烧,寒冬腊月里额头上烫得像是在三九天太阳下晒过的琉璃瓦,一摸上去仿佛嘶嘶冒着热气。宫里的太医和有经验的宫女宦官都被皇帝暗地打发去照顾他,直到他在铺了三层黄缎褥子、三层锦被的床上咽气。一个小宦官回来回禀天子,说是废太子殁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闭目听着,过一会从眼角垂下一滴浑浊老泪,落到玉石台面的桌子上仍旧莹莹,在跳动烛光和玉石映衬下也像是晶莹剔透无有瑕疵。徐老心领神会地递过一块帕子来让陛下擦拭,天子接过来,一块绢布,上面用金线绣着二龙戏珠的暗纹。他盯着那两条龙看,又问:“他喊朕了没有?”

宦官嗫嚅了什么。皇帝恼火地又问了一遍:“大点声音!”

那小宦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先前有陛下的命令,小的们不敢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废了的太子,只好磕头应付过去,“不敢近那位大人的身,并不知道说了什么,请陛下降罪!”

皇帝在他的叩头声里擦掉眼泪,很久之后才想起自己似乎确实下过这样的令。他忽地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曾经的太子、那个女人留在这皇宫里唯一的血脉已经死了,使得普天之下最尊贵的男人也别无他法地直面自己的衰老与无能为力。他就像是那天跪在玉阶前的方皇后那样在某种疯癫里老去了,熏着香的寝殿忽然之间便遍布了一股老朽的臭味,御膳房里没有人吃也不会有人再吃的午膳的味,太医身上熬久了的药渣子味,还有先皇于出巡途中去世后终于回到擎天城时金丝楠木梓宫里散发出来的隐隐约约的腐烂味。这一瞬间他比以往任何一次在太庙祭祖、任何一次扶乩起神、任何一次占卜都要更接近他那些在阴曹地府里死了烂了的先祖们。先祖们沾着肉沾着泥沾着半化的脑子的身体在幽暗中向他扑过来,像一具具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在皇帝眼前恍惚的昏暗中说他生了个好儿子,味道不错,比祭祖大典上那些乱七八糟东西更能填饱肚子。位于生与死交界处的天子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他在拉锯,他可恶的儿子正在被人从他手里抢走,像拔河比赛上被对面的人缓缓拉向另一头的绳子。这是九五至尊所不能容忍的。无论是谁——哪怕是他自己的亲人、从前的皇帝们也好——也不能把他的儿子从他这里据为己有了去。恭帝的悲痛在那些祖先的威慑下逐渐转换成了愤怒,又变成了动力。

恭帝眨动眼睛,幻觉被眼皮如同扫帚扫去落叶那般擦掉,面前又是寝殿里熟悉的陈设,赤红门柱,明黄帐子,跪着的宦官们和侍候的宫女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地观望他的脸色,其实是害怕这人如果突然死了大家都要被打发去守陵或是陪葬。但天子理所应当地不管这个,暗地里决定这样的事不能再出一次,他还有四个活着的儿子,绝不能再拱手让人。皇帝就这样把爱和个性里的宽仁投射到还活着的儿子和他们那些在皇宫顾看下长大的朋友们的身上。他不想苛责楚晔,更不想苛责燕琏。

“误会?”皇帝说。

“禀告父皇,是这样的。”五皇子说,“有个人自称吉正的叔父,非要坐着逾制的车驾进城,这位城门督大人怀疑他是故意要污蔑宫中内侍,岂料那人凶蛮,竟然动起手来。恰好儿臣与楚晔经过,见他如此,想必包藏祸心,便出手教育了一番。在宫中又见到吉正……”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他父皇,又垂下头继续道,“楚晔是一时急于求证才唐突行事,若有必要,儿臣替他赔礼道歉便是。”

他把话说得很周全。吉正是个专门伺候人的宦官,首先不能让一个皇子给他赔礼道歉,哪怕是一个不太受陛下宠爱,又出身不大好的皇子;其次就算他腆着脸这么做了,他也不好意思站出来说你们打了我的叔叔吉宝山,就该给我赔罪——如果这样,他就默认了自己允许他叔叔乘着那辆大到离谱又影响擎天城市容的车违反大齐律法,挨打的就要是他而不是他的叔叔,那楚晔追他、他逃,就也成了他的责任了。吉正靠揣摩人心上位,自然也很清楚这种利害关系,就什么辩白也不说,先跪下磕头,头撞着地面金砖梆梆地响:“小的岂敢!”

楚晔小声嘁了一声,有些想笑,但皇帝在面前,他也就只能把笑咽回去,等着恭帝再发话。

“好了好了。”天子对着这闹剧疲惫地摇了摇头,哑然失笑,“你先起来,再砸下去见了血,你难收拾,地也难收拾,先下去吧,一会去皇后那里自己请罚,朕不管了。至于你们,”他转向五皇子和楚晔,“油嘴滑舌,回去也要给朕好好反思。那个城门督呢,让朕见一见。”

徐老拿着拂尘上前一步:“他在外头候着呢。”

“让他进来吧。”皇上揉揉眉心,放缓了表情,颇为担忧自己被人当成兴师问罪,而其真实目的为何此时也不太重要,大家既知闹不出人命就都松了口气,连徐老脸上笑意都有点像是真的,转头去把还等在门外的方平叫了进来。

方平平生没见过皇帝,面对面讲过话的最大官员仅止于那个告诉他他的名字上了城门卫军名册的令官,没学过应该如何应付天子。他生来心高胆大,虽是不懂,好在也绝算不上怕,走过御书房门口三重门的功夫便已经打定了主意:一会进去,先学着那些戏文故事里参见皇上的样子跪了,三呼万岁,总不至于失却礼仪,往后天子要骂便骂,要夸便夸,反正也不再是他的责任。他是个极为不通融圆滑的人,此时心想无非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罪臣之后,被杀了剐了也不算什么……不成想他跪下了,刚想要说话,皇帝却坐了起来。这在宫里是件大事。

在我们这样的人中间众所周知的一点是,上朝其实是一件极其搓磨人且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臣子们在庭中站着,不能站太直,也不能背太驼,直视天子可以,但又不能显得无理;而皇帝虽有个龙椅,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龙椅太大,椅背和扶手都宽阔,天子不能在群臣中间失了礼数,挺直腰板坐着就哪里也挨不上,殿里又空旷,风从殿门进,吹进来便成了货真价实的一把镶金嵌玉的冷板凳。有时商议要事情绪激动全情投入,忘了自己处境或许还好,平日里上朝说些有的没的,内容无趣,精神就集中到皮囊上的苦痛里,如同把人放进油锅里煎过又煎一般难熬。由此连上皇帝本人,诸王公大臣凡是不在人前时,往往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以此来补偿他们办公时所受到的无意义的痛苦。我少年时也进宫面过先皇,从未见过陛下又因为谁进来而舍得从椅子软垫上抬起腰来过——他们皇帝坐冷板凳坐多了多有腰疾,也算一种甜蜜的代价。

但恭帝货真价实地因为方平而直起了身子。这动作令所有人都暗地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方平本人尚且不知发生什么,仍旧按照他心里打好的腹稿那样伏下身子去打算磕头行礼,被皇帝叫住了:“你抬起头来。”

方平僵在原处。

陛下说:“朕叫你抬起头来。”

楚晔见他没动静,很怕这个不懂事的人犯了天子的晦气,在他斜后方微微侧了侧身子,不轻不重在他大腿上顶了一下。方平维持着那个姿势余光瞟去,楚晔给他摆了个口型:还不快抬头?方平又垂下眼帘,顿了一顿,肩膀一沉,才抬起了上身。

“臣遵旨。”他声音很小……很模糊。皇帝或许都没有听清,不过是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他的脸,从里面找出一点自己异常熟悉的东西来:他长得有三四分像故去的太子……遗传了方家人的尖下颌和高鼻梁,不过没有废太子那么大气,只一张小脸,巴掌那么大,娟秀,睫毛长密地沿着上挑的眼角铺了一片。皇帝无意间捏紧椅子的扶手,又觉得他有些女相像是从前的方皇后了。很漂亮,很英挺,有一点宫闱里女子不该有的尖锐——当然,方平不是女人,是少年男子,于是这种尖锐就变成一个应当潜心工作、日日对天子尽心的城门督脸上不该有的神情。我们说过,方平性格妥帖又坚毅,然而心高胆大。这张脸就暴露了他心高的那一部分,蛛丝马迹全部反映在脸上。常有人说相由心生,不知是他的性格导致了这幅容貌,还是他这张与当年搅动风云之人有几分相似的脸令他不得不天然地有一种僭越心。无论哪一种,天子都通过那副面容看穿了他。天子太了解他的太子和他的第一个结发妻子,无意之间,冥冥之中,便也通过他们熟识了方平的心性。这是那些人还没有变得面目全非之前的原本模样。皇帝惊心动魄地想到,竟然在坐直了身子之后又站了起来:“你看着朕。”

方平咬着嘴唇。皇帝耐心地等他,直到他不得不用一种受了折辱一般的目光直视着天子。眼睛黑而深,又很亮,宛如泛着月光的古井。

燕琏很快意识到这件事已经开始在失常的边缘打转,快要变成脱缰野马。他在宫里不受人青眼,格外会察言观色,这时候立刻就想要找个退路:“父皇……”

恭帝转头看向徐老:“徐珍,你看他长得像不像一个人?”

“回陛下的话,”徐老说,深深低着头,“老奴愚钝,看不出。”

“他像德娘。”陛下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身,忽地万分柔情地用有茧子的手摸上了方平的脸颊——方平想到原来天子的手也会同黎民的手上一样摸上去不平整,然后才反应过来这种粗糙和他母亲手指肚上的粗糙必然不是出于同样原因,皇帝是另一回事。另一回事的皇帝反复摩挲着他的脸,方平觉得自己好像在被打磨,一块刚刨出来没有削干净表面的玉,正在皇帝手里被剥去外壳。他想向后退,皇帝的手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留在原地。

末了这位九五至尊叹了口气,方平闻到他嘴里刚刚饮用的春茶的味道。

天子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还在看着方平:“你长得真像你姑姑——也像你表哥。”

方平尚在怔忡,五皇子在一旁已经冷汗从脖子流到脊背。他趁着父亲还恍然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给楚晔使眼色,后者脸上也少有地有了一点苍白。

“这一定是德娘的侄子。”天子走回椅子旁,伸手扶住了面前的桌案,胸膛急剧起伏了几番,目光间云雾朦胧,不知在和谁说话,“你们怎么没有人告诉过朕呢!”

这事很难说,没人告诉天子,可能是怕触他的霉头也可能是另作他想。谁知道呢?天子不知道他安排去做城门督的那个替人写字的臭小子就是他当年赦免的那个四岁小孩儿,而方平也不知道他当年是因为什么而被这个穿黄袍的男人赦免的。双方都一无所知,都很尴尬。最后天子只能坐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去,说看在你父辈为我大齐效过犬马之劳的份上饶你一次,你今年十四岁,看样子是不能胜任城门督的职务,朕特许你来上宫学。然后他垂下头去,用手扶住前额,挥了挥手示意这些人可以滚了。“朕要练字了。”陛下说。但还是安静。皇帝方才心中闪过的所有情感纠葛与天人交战对旁观者来讲是没意思的独角戏,燕琏、楚晔、方平,乃至被皇帝认为最懂他的徐老看着他自说自话又一副受到了重创的模样罢了,或许早有准备,然而仍旧不知道怎么应对。过了好一会儿徐老才小声地提醒方平:“还不快谢恩?”

方平这才回过神来照做,又深深地磕头下去:“谢陛下恩典。”

接着他们全都鱼贯出去了,徐老开始给皇帝磨墨,没人发现陛下的眉头刚刚又皱得紧了一点。好在也就那么一瞬间,天子自己也愿意假装那动作并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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