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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七公子

宫学里当年七位世家公子,两个是当朝刘皇后的亲侄子,一个是她的亲外甥、郑家这一辈的独子,还有一位是尚书令宣玟年纪最小的孙子,剩下的就是楚晔、方平和乔礼。楚家和乔家算半个世交,且乔太仆是出了名的左右逢源不提,刘氏一族是外戚,素来与自诩皇室拥趸的楚家不睦,自然不愿意亲近楚晔和他的朋友们,能离得多远就有多远。宣岷则是另一版本的混世魔王。楚大公子一向不服人管教,别人讲规矩,他看心情行事;宣小公子正好相反,生平说一不二,不容别人顶嘴,骂了也死不悔改。他们两个一见面就是火上浇油的情状,不出五句话必然打起来,并且打完之后还要各执一词,非说是对方太过跋扈、颐指气使,自己不过是气不过给他个教训。少年人年轻气盛,为了争一口气头破血流都不当回事,并不以为这样有多么难堪,可惜经过三四道手传到天子那里去,就是给定国公和宣尚书出难题。恭帝喜欢开玩笑,坐在龙椅上笑一笑,说二位大人看起来关系还不错。楚晔和宣岷的事太出名,皇帝仅仅这么一说,满朝文武就都听出来弦外之音,知道了他又听说了宫学里这两个人斗殴的事,要来拿此寻自己臣子们的消遣,一时间都沉默。二人能怎么回答?打来打去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习以为常,做父亲和做祖父的倘若真的为了这么苍蝇大点的事产生龃龉,恐怕要变成普天下的笑话,只好都红了脸,跟皇帝说是自己教子无方。下朝后楚晔被他爹拿着家法的板子追着绕院子跑了三圈,最后被抓进祠堂里挨了二十下,哭着抱着他娘的牌位认错,把他父亲也给说得想起亡妻;宣家不是武将出身,讲究诗礼传家,宣岷没挨板子,跪了一晚上,被关进柴房里抄了三天的《玄经》,一天只给一个馒头,出来后也是躺床上就下不来了,不知道是和他父亲置气还是真的。他们两个都卧床养病,宫学里一没了人打架,二少了两个博士最喜欢的学生,一下清净不少。刘家郑家乔太仆家都趁机去宣家送药,宣尚书谢过好意,全部拒收。而楚家同样来了不少客,也同样没收多少礼,楚晔在卧室里看着那些过来探望他的没什么亲缘关系的叔叔伯伯们拎着果篮补品各色零食来了又走,留下的只有煎过之后苦得能杀死人的药材,心里别提有多么难受,又有点后悔没有让父亲把他打得再重一点——再重一点或许父亲就会不忍心不让他吃些好的。好在这种忧伤憾恨转瞬即逝,五皇子带着方平和乔礼来看他,父亲总不好拂皇帝儿子的面子,就乖乖退出去没再管他们在房间里说小话,只临走狠狠瞪了楚晔一眼以示警告。楚晔哪里管这个,见他带着婢女出去又关了门,不顾身上还没好,当即爬起来,把燕琏、方平和乔礼一起拉过来坐了。燕琏看他那样子,哭笑不得,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来。楚晔打开,是擎天城里闻香坊的糕点:“你们怎么知道我馋这个了?就是可惜没带酒和肉。”

五皇子笑了一声:“还馋?病没好呢,吃那些回头克化不动,再让你在床上躺一个月。”

楚晔悻悻,又看方平:“你也不替我说两句话。”

方平拿他没辙,也懒得和他吵,目光无可奈何滑到一边去:“五殿下说得对,养病重要。”

他们一个两个都顶他,楚晔见没趣了,转头看向乔礼,乔礼朝他耸肩,意思是他们两个置办的礼物,我怎么好插嘴。楚晔撇撇嘴,伸手轻轻拧了他脸颊一下:“你装什么,你年纪还比方平大一岁呢,事事让人家操心。”

乔礼委屈地吐舌头:“那我还比你小一岁呢!而且上次博士要查你功课,不还是我替你——”

楚晔吓得赶紧伸手过去捂他,向外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你小声些!我爹还在外头看着呢!”

此事说来话长。宫学管教严格,学生们养尊处优,学么,肯定是好好用心学了的,不然应付不了他们父母和偶尔心血来潮来看一看的天子,博士也不会纵容他们带坏皇子。但问题在于,出身太显贵的世家子弟们往往因为其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而有着忙不完的事,譬如刘家兄弟就总要随着他们父亲应酬,又譬如楚晔丧了母亲之后还要替父亲管理家中事务,一来二去谁也不把博士留的那些字帖策论当成第一要务来做,免不了有人要动歪心眼,尤其是在方平在私塾替人写帖子的事被皇帝一道圣旨弄得人尽皆知之后,可谓是给这些人指了一条明路——虽然除了当事人本人谁也不知道那倒霉的代写人就是面前的方公子。这也是件好事,方平于是得以重操旧业又帮别人写起策论来。而乔礼写得一手好字,又善仿别人,两人一个口述一个写,糊弄得竟然也教人看不出多少破绽。世家子们出手阔绰,一篇文章就给一两银子,二人六四分,赚得盆满钵满。楚晔一向最懒得舞文弄墨,给这项产业贡献颇多,生怕乔礼说漏了嘴,他父亲又要打他,于是硬往小乔嘴里塞了块点心。乔礼不得不收了声,咀嚼起来。方平叹了口气,劝他:“你以后还是自己多写吧。”

“写了有什么用?”楚晔回嘴,“天子给不给我官做,又不是看我有没有文采,是看他还喜不喜欢我爹。”

方平愕然,好像要皱眉头,又没皱起来,似乎更多只是听了一些他不能理解的东西后的茫然,过了良久之后才说:“那你也要有本事才能当个好官。”

楚晔笑:“谁在乎我当不当个好官了?”

“好了好了。”五皇子替他们两个说和——又或者不是说和,八朝老人觉得他们两个这是在吵架,我觉得他们两个不过是在表达同一个意思,真正或许有异议的人是五皇子自己也说不定,“说这些有什么用?又不是你我说了算。说正事。”他顿了一下,“谨王老太妃要过寿了,父皇要我去帮忙张罗,你到时候去吗?”

楚晔拿了块点心起来:“这种事往年不是都让你三哥去吗,怎么今年让你来了?”

“父皇说我十六岁也到年纪该管事了。”五皇子说,“再过两年都要开府出宫了,日后还有的是替父皇分忧的时候。更何况三哥现在忙着看老八老九呢,我看他也不想管老太妃……”他说着感到好笑那般笑起来,方平发现他一真心实意笑起来的时候竟然有点平时看不太出来的刻薄,“谨王在世的时候脾气不好,老太妃孀居那么多年了又挑剔,按三哥那个恨不得上山隐居当没他这个人了的脾气,早就不想去了。”

方平没见过谨老太妃,也不认识谨王,只知道那是当朝皇帝的叔叔,死得早了些,留下一个遗孀和一个儿子,结果儿子长到二十岁,也死了,膝下只有一女,也是老王妃拉扯长大,封号叫嘉安郡主。皇帝和叔叔当年颇有些感情——至于为何这些小辈们就不得而知——一度想把自己的三儿子过继出去,怎料老太妃看不上这个孤僻的侄孙子,三皇子嘴上不说,脸色却很难看,甚至有整两天没有去参见他父亲。这令恭帝很生气,派人去把这个不肖子叫到了自己的寝宫里来,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三皇子不顶嘴,只是垂着脑袋,很认真地谢罪,说如果是父皇的意思,他明天就卷铺盖从皇宫里滚出去,一路滚进谨王府的院子里,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三皇子那时候还没受封永王,人已经很冷淡,喜欢书胜过喜欢人,话少,平时又很顺从,恭帝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在二皇子和从前的太子眼里约等于一个没有自己人格的父亲的玩具。但他擅长用这种阴阳怪气的方式让人下不来台。皇帝恶狠狠地罚了他半年的俸禄,这事就了了。那是九年前的事,太子被软禁了一年之后刚刚去世,五皇子才七岁,十九岁的三皇子从此不再愿意在逢年过节去谨王府道贺——尽管这个活计直到今年之前还是由他来负责。

楚晔对三皇子一向敬谢不敏。他觉得这人气质像是宣岷,神经兮兮,不会好好说话,假装清高,又比他们大太多,以至于不好接近。燕琏总是不做评价,但现在方平觉得可能燕琏也是和楚晔站在一头:他讨不讨厌宣岷说不定,大概不是很喜欢他三哥。

“我肯定要跟着我爹去的。”楚晔说,“不想去也得拎着我去……你问我不如问方平。”

“我去做什么?”方平没想到话题竟然转到自己身上来,随口反问,“他们和我又不熟……”

“不熟又怎样?吃顿饭就熟了,朝廷上的人都这样子,又不需要真的关系多么好。何况老太妃人古怪了点,但喜欢热闹,你去了她可能反而更高兴。”

“我……”方平一时语塞,良久红了脸,说不清是羞是恼,“你非得我说出来么?”

楚晔茫然,把手上拿着的半个糕点又放回包袱里,转了转眼珠,这么一转才好像把脑海里的关窍转通,登时也一片薄红飞上耳朵,不说话了。五皇子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方平的手——就如同他们在畅怀楼的那时候一样,可见他想让谁安心就会做出这样动作——那双手上也有茧子,生在和皇帝一样的位置,方平意识到那是写字和拉弓的茧子,他握笔的时候手上也有一点。

“你不用担心寿礼的问题,”五皇子说,“谨王府不缺什么,看得过眼就好,让楚晔帮你置办,记到我账上,只管来就是。”

方平想说话,但五皇子用目光让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好也随着楚晔一起拿起点心来,裹着红豆馅的白皮很酥,一口咬下去扑簌簌地往下掉渣,灰白色的,全落在楚晔床铺上那竹做的凉席上,掉进缝隙里。方平爱干净,伸手小心翼翼用指尖拨出来,习惯性地想要拈回嘴里,被楚晔抓住手腕轻轻一弹,把那渣子弹飞了:“别吃,怪脏的。”方平没想到自己这行为又不像个世家公子了——他其实压根没想自己在做什么,脑海里只有两件事:一,那凉席真的好凉,竹子片像漆过一样光滑;二,红豆沙馅比他想得要甜太多了。而楚晔还满以为他是喜欢吃,于是又往他手里放了一个:“你吃整个儿的。爱吃我下次再让珊瑚珍珠她们给你带。”

方平想说我其实没那么喜欢,但也没拒绝,他对没怎么吃过的东西总有种朴素的宽容。他犹豫的这会儿乔礼又悄无声息地吃了一块。两个人手碰到一起,方平才发觉刚刚乔礼一直没说话。他的目光从乔礼那只一看就长于写字以至于骨节有些微微变形了的手挪到自己违法乱纪的同伙的脸上,发现乔太仆的独子正目光空洞地盯着不知道哪里看,嘴唇微微动了动,在咀嚼虚空。

“怎么了?”方平问。

“啊?”乔礼骤然回过神来,然后成了第三个在这个房间里脸红的人,他把手收回来,擦了擦嘴角——其实他吃相很好,脸上什么都没有,“什么怎么了?没怎么。我走神了,在想……在想谨王府的事情。你一定要来。”乔礼对方平忽地很热络地说,“谨王府很漂亮的,花园里种了好多花,我到时候带你去看。”

楚晔和五皇子两个人对视一眼,前仰后合地笑起来。

楚晔后来说乔礼是在思春。乔礼的奶奶在老太妃未出嫁之前与她是闺中密友,老了也仍旧保持贵妇间的友谊——这是方平所不懂的,他的母亲不是贵妇,是贵妇们谈事的时候不能在旁边有张椅子坐着的妾室,而他也没见过自己曾经是贵妇的祖母和姑姑、婶婶们。她们都死了,没死的也都被赶到极北的地方,做苦力,如同是死了。而方平那时候还不能理解她们的痛苦与可怜,他对痛苦的认知还仅限于和母亲还有婢女小翠一起蜷缩在方家久未修缮的房间里、忍受北风吹进窗户钻进他们骨头的感觉,并且私自认为那虽然比不上在极寒之地做苦工,却也好不了多少。而要等到很多年后他才理解这不止比不上她们□□所经历的摧残,更比不得那些贵妇人们的尊严所受到的折辱。她们前半生过得比他的过去幸福许多,后半生过得比他未来将经历的那些更加痛苦。

而乔礼的祖母和老太妃并未经历过这些。她们在衣食无忧里度过中年,又到老年,乔老夫人仍旧像少时一样乘着轿子去谨王府串门,带着的东西从各式绣品文玩变成了自己的宝贝孙子。乔光乔太仆有三房老婆四个女儿,只生了这么唯一一个儿子,乔老夫人视若珍宝,以至于乔礼总觉得她薄待他的姐姐和那些姨娘们,独独愿意让他和谨王府的那个小姑娘玩。小姑娘的闺名方平不知道——因为楚晔不知道。知道的人只有谨王府的人、乔老夫人,还有乔礼。乔礼不把她的名字告诉他们那些男人,但悄悄地告诉了他的四个姐姐,她们又把它当成一个秘密,后来带着它一个接一个地出嫁,到最后皇家女儿的闺名就变成乔家女人们口耳相传的一个小小传说。而方平、楚晔,乃至于她的堂哥们也大多只知道她的封号:嘉安郡主。郡主和乔礼一起长大,直到二人皆到了一个应该讲究男女大防的年岁。大齐对女子规制本不严苛,未嫁女子出入公开场合或是访亲问友本不稀奇,奈何皇室终究规矩繁多,谨王府又无一个男丁,以至于老太妃对此孙女的名节尤为看重,两人自十四岁后竟再未有过见面的机会。乔礼偶有路过谨王府后院红墙,停车驻足一刻,听见墙内丝竹声响,便是两人离得最近的时候了。

“已经一年没见了。”楚晔说,“乔礼肯定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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