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记得她吗?还记得我的母亲吗?
“记得呀。”
裨灶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和姬侨将金阳困在国氏的宗庙中已有二十日。二十日内,他甚少与金阳说话,只因为金阳的所有事他几乎都知道,而且桩桩件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太多的人太多次给他讲过那些旧事,他就连做梦都会时时想起。所以两个人尴尬地站在一起二十天他也只问了这样一个仿佛不痛不痒,没什么意思的问题。
在得到金阳如此回答后裨灶突然好奇起来,继续问到:“您记得她的什么呢?样貌?喜好?还是害过您的事实?”
金阳道:“所有。”
“所有?”
“不只是她,你父亲、蚩尤、姬云、陶明,那些见过的人,曾经说过的话,我都还记得。”
裨灶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恍然大悟,旁人或许无法理解,他总该明白的。时光飞逝,数千载匆匆而过,可对于金阳来说,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才是他真正熟悉,看了许多年,亦相处了许多年的人。
“我不信。”裨灶道。
他自然不会相信,金阳从复生至今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母亲后来如何,或是向他提及母亲一个字,就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一般,现在他说他记得,又如何能令人信服呢?
“我不问她在哪,她如何,自然是我知道她在哪,她如何。”看着裨灶,金阳淡然道,“她在桥山。”
裨灶想起他曾去往桥山将星言带回,不禁冷笑了一声,道:“她不在那,那虽然有她的墓,可不过是个衣冠冢罢了。”
“她在桥山。”金阳将话重复了一遍。
他看向裨灶,两人目光相接,不一会儿,裨灶便略显心虚地将视线挪开了。
金阳连语气都没变,他就已经心虚得有些退缩了。
金阳接着说,“她当然在桥山。装着星言的瓶子上有裂缝,如果星言力量外泄,没有她,以姬云一个人的力量是困不住星言的。”
金阳说完这句话,明显感觉自己身旁的人晃动了一下。裨灶比二十天前看上去更苍老了,如果他不是手中还持着那只一人多高的手杖,刚才那一下晃动,金阳甚至觉得他都会一头栽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原来你知道。”裨灶喃喃道。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站在那座山脚下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那温柔的风中,唤他兄长的人不止一个;那寂静的山上,无颜面对故人的人亦不止姬云一个。
他和星言的力量来自于上苍,即人们所谓的神力。而想要禁锢神力,亦只能以神力与之相抗衡。
裨灶之所以能用自己的血禁锢他,是因为裨灶从他的母亲揽月那里继承了神力。而揽月的神力则是因为被他喂食鲜血而得到的。
只是揽月、裨灶得到的这些力量,都要比金阳和星言这两位原主的力量弱上很多,除非金阳和星言的力量被大大削弱,否则单凭继承得到的力量是困不住金阳和星言的。
“她和姬云合作了。”裨灶道。
他苍老的面容艰难地浮现出了愤恨而痛苦的神情,金阳看着他的样子不再说话,只等着他将心中的怒火与怨气倾泻而出。
谁知裨灶却不知为何突然恢复平静,不甘又无奈地耸了耸肩,道:“你们都是疯子,一个个有样学样。
“那时候您的力量衰落的太快了,不过几年的功夫,星言的力量就开始外泄。那次的情况跟现在一样,热浪和干旱主宰了大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哪怕是一滴雨落地。她太热了,热得天上连一片云都看不到。为了压制住她,姬云把自己的生魂做成了长明灯,用以削弱她的力量。而母亲,则照着您的样子把自己烧成了灰,可她又不敢真的把自己烧得什么都找不到,那把火小了些,烧到最后,她的那副骨头架子都还没有塌。我只能亲手把她那副烧得漆黑的骨头架子一节节敲成细末,在桥山外侧仔仔细细撒了一圈,只为了让您的亲妹妹,再也无法离开那个专门为她做成的牢笼。
“可是即便做了如此许多又能如何呢?生魂总会燃尽,而星言无法被真正净化,她的力量只会因为怨气而不断增强,我们就算做得再多,也还是无法彻底解决祸患。我们也只能……”
“我找到他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正在裨灶与金阳谈起那些旧事的时候,有一个人扶着另外一个人跌跌撞撞从明亮的屋外冲了进来。
可等冲进来的人终于看清楚屋内的二人时,却被自己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来人甚至开始反问自己,到底是谁能救谁?若是论眼前的光景,说是屋里的两个人在等着他救命都不为过。
裨灶苍老的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甚至没能一下子认出来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的身影,竟然是向来体格健硕的大祭司。
而金阳,若不是之前裨灶传信给他,告诉他自己和金阳都在国氏的宗庙,只怕罕虎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屋子里站着的“人”就是金阳。
那确实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立在厅堂中的那副躯体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森白的骨头满眼可见,整张脸都已经不成型了,一双硕大的眼珠堪堪挂在骨框上,仿佛稍有震动就会骨碌碌地滚落下来。
那俨然是一具已经高度**的尸体。
可他进来的时候还听见那具尸体正和旁边似乎马上就要驾鹤西归的老者说着些什么。至于说了什么,他一丁点儿都没有听懂,因为那具尸体的舌头好像也已经腐坏了,不论怎么说话,发出的都是些呜呜咽咽的声响。
“大人回来了。”对他说话的是裨灶。
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过于诡异,罕虎还是把自己扶着的姬侨先轻轻放在了地上。
“接下来呢?您看他这个样子,接下来要怎么做?”
姬侨与弦暮的这一趟远门出得几乎无人知晓。要不是罕虎几天都没看到姬侨的人影,发了疯一样到处去寻,只怕姬侨与弦暮两个人就要客死他乡了。
也不能说弦暮太不中用。当下的天气过于恶劣,弦暮带着不省人事的姬侨返程的途中又遇到马匹因无草可食相继倒下,他能拖着姬侨从吴国回到郑国境内,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躺在地上的人,人事不醒,身体时冷时热,除了呼吸以外,几乎没有什么正常的地方了。他的前襟被人扯开,一片雪白的胸膛裸露在外,心口上扎着朵血色的小花,那花的根系顺着他的心脉延伸进他的每一条血脉,缓慢地蠕动着。
裨灶慢慢走了过去,俯下身,伸出手,打算去按一按那花的根系。
罕虎看到他的动作背后直发毛,大喊住手,不过他的提示还是晚了一步,裨灶的手被那看似娇弱的小花恶狠狠咬了一口。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乱摸!那妖里妖气的东西要是能拿下来,怎么可能还留在那。那破花只一下就把我的佩剑咬断了,你竟还敢伸手过去!”
虽然是好心提醒,但这话从罕虎嘴里说出来时,总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说着剜了金阳一眼,要不是涵养告诉他不要随意动手,眼下他估计已经把那副恶心巴拉的骨头架子拆了扔出去喂狗了。他还是太蠢了,他知道金阳一直对姬侨没安好心,可他不曾想过,那个人会在姬侨身上种下这种吃人的花。
裨灶动作迟钝地揉着伤口,道:“没什么没什么,也没真的咬到。”
“咔,咔,咔……”
趁着裨灶蹲下再次检查那朵血色兰花的功夫,整个厅堂里莫名奇妙地响起来一阵声响。罕虎找了一圈,才发现是那副已经不成人形的骨架发出的。
“他怎么了?”罕虎挑着一侧眉毛问裨灶。
裨灶回道:“没什么,就是力量衰退,快要不行了。”
“神……也会不行吗?”罕虎疑惑。
裨灶反问:“他算什么神?有哪本神仙典籍中有他的名字吗?”
“可,可是……”
“可是什么?”
罕虎道:“我记得你们一族不一直都是奉他为神明,并且在各地召集信徒,你今天却说他不是神?”
裨灶坦然答到:“这世上哪有神?如果真有,那你许过的愿望早就该成真了。神都是骗人的东西,不过是因为一些无法言明的原因而编出来的谎话罢了。”
罕虎听得愈发糊涂:“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裨灶蹲在姬侨面前不知道究竟是在观察些什么,迟迟不见起身,不过对于罕虎的疑问,他倒是仍旧十分耐心地进行解答。
“大人可知道神出现的意义是什么?”
罕虎摇头。
“是虚无缥缈的依靠,是一个虚幻的希望。神的出现,不过是为了让人的那些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拥有一个合理的归宿。您知道人在求神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吗?”
“……”
看罕虎不答,裨灶道:“是献祭,人在求神时都会有所奉献,以示诚意。”
“所以,造神的目的是……为了获取献祭?”
罕虎说着,只觉得心底里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意。
“我不能说别的神如何,我只能告诉你,他这尊‘神’出世的目的,的确是为了获取献祭。”
“什么献祭?”罕虎觉得自己发出疑问的声音已经开始莫名地发颤。
话到此处,仿佛被戳穿了真面目一般,厅堂中那“咔,咔,咔”的声响陡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裨灶不为所动,一字一句说的更加坚定,更加不容置疑,“大人以为,公孙夏因何而亡?”
“他……不是病死的吗?”罕虎迟疑道。
“如果他真的是因病亡故,公孙黑又做什么要一直与子产大人为难?”
罕虎皱着眉,用一只手托着下巴仔细思索起来。
他还很清楚地记得公孙黑将那只赤红色的陶瓶还给自己的时候曾提及,公孙夏的亡故与金阳有关。但当时公孙黑并未详说,只是说了什么选与不选的。
他一直以为大约就是金阳在这二人之中做了个选择,姬侨运气好多活了些时日。也正是因此缘由,他从来看不上金阳,觉得金阳太过恶劣,喜好玩弄人命,非要见死不救,搞出这种骨肉分离的场面。只是他与公孙黑不同,不愿意在背后行凶罢了。
可现在看来,仿佛并非如此。
厅堂中不和谐的声响已经吵得人脑仁儿发疼了。
裨灶不急不忙,慢慢地与罕虎道:“伪神是要吃人的,您忘了吗?”
经人提及,罕虎才想起,很久之前裨灶就曾同他讲过,他们家族世代守护的信物中住着凶神,凶神力量强大,无所不能,人可以向凶神许愿,但凶神帮人实现了心愿后,则会收取许愿者的性命作为报酬。
人都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更何况他这样一个冒充的神明呢?
他的力量来源,只能是“吃人”。
“所以……”
“咔,咔,咔!咔,咔,咔!”
那刺耳的声响发了疯似的响着,仿佛一直在阻止裨灶将实情说出。然而裨灶却不为所动,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向罕虎,指着金阳道:
“所以,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长生之法,人能长生不过是夺取了他人的性命。公孙夏会死,正是因为被他取走了性命。”
这是罕虎早就预料到了的答案,并不算过于惊讶,可他实在被那声响吵得头脑发涨。
他厌恶地转过头去,对着金阳骂到:“你别吵了!”
既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见不得光,就不要怕被别人说。
然而,在看向金阳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赫然收缩,只因他读懂了那聒噪的声响所代表的意义。
快跑!
金阳在对他说:快跑!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被什么东西捅了个对穿。
他怔怔地低下头,看见那支一直被裨灶握在手中的手杖,从自己的前胸穿出,直插进地面。鲜红色的血液顺着木杖汩汩流下,落在地面汇聚成一条蜿蜒的红色溪流,直延伸到金阳双足站立之处。
此时,疼痛才开始扩散开来,痛得他汗流浃背,痛得他口不能言。
他就这样,被一支成人手臂粗细的木杖,钉在了地上。
与他相反,站在他对面的骨头架子,却因为吸饱了他的血而生出了新的血肉。
罕虎挣扎着回过头,想看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裨灶究竟是什么表情。他从有印象起,裨灶就已经在辅佐他的父亲了,裨灶看着他长大,他从没想过,身边之人竟然会对自己下此种狠手。
然而对方似乎在刻意避开他,悄无声息地躲到了他看不到的地方。
“哈……”
忽然间,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是谁?
罕虎抬头看见金阳开始变得清晰的脸,那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门附近的地面。
他挣扎着挪动了一下,顺着金阳的目光,也看向了躺在门边的姬侨。
姬侨的样子与被他带来时已变得有些不同,那张惨白而憔悴的脸,此刻竟渐渐有了生气。
罕虎发现,在被金阳源源不断地吸收着血液的同时,姬侨的情况也在随之好转。
正当他要被这种欣喜感冲昏头脑时,这样的好转停止了。
红色的溪流不再被人接纳,在金阳脚下汇成一个浅滩,而姬侨的脸色也再不见好转。
“您的故事我还等着听后半段,裨灶大人不至于让我死不瞑目吧!”
罕虎很快便发现有什么不对。
种在姬侨身上那朵花如此诡异,姬侨又不是个死人,怎么会对此无动于衷?可看着他对金阳的态度,想来多半是他自己不愿意拿下来罢了。
罕虎已明白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后退了,既然无法后退,那便应当死个明白。
“您还想听什么呢?我要讲的都已经讲完了呀。”裨灶道。
“怎么可能讲完了,要是真的讲完了,你就得不到你想要的了。”罕虎说着咯出一口血来,“要是直接取人性命真的有用,你也不至于留我一口气在了。”
刚才那一瞬,如果裨灶想要让他立时毙命,那他就活不到现在,留他一口气,自然是还有事不曾完成。
听到这里,裨灶终于满意地点点头,道:“你们是世仇,他因你的祖先亡故,仇人的命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养料。可如果不是自愿献祭,那么他能得到的便是微乎其微了。”
“狗屁世仇!”罕虎含着半口血骂了一句,“难道祖先犯的错做的孽,他自己不承担,还要我们这些根本毫不知情的后世子孙承担?”
“血脉相承,谁让你们是至亲。”裨灶对他道。
谁知这句说完,罕虎较之前一刻更为激动,连带着咳出了更多的血:“至亲?这算哪门子至亲?留了一堆烂摊子让后人收拾的至亲吗!”
待他一通牢骚发完,罕虎才意识到,站在自己背后的人的气息正在不停地抖动。
裨灶听着他的话竟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你笑话我?”罕虎怒道。
他已被人背叛钉在了此处等死,却还要被对方嘲笑,这口气不论是谁都是忍不下的。
“也不算笑话你,只是替姬云觉得悲哀,他的子孙确实一代不如一代了。也不怪公孙侨看不上你,你还不如公孙夏,确实配不上他。”
跟着罕虎许多年,裨灶一句话便戳中了罕虎的痛处。
血流的很快,罕虎已经开始有些头脑发懵了。他喘着粗气,缓了半天,才回了裨灶道:“你凭什么笑话我!凭什么说我不配!又凭什么说我比不过公孙夏!”
他自问出身不俗,这些年作为执政卿,他上敬国君下安臣民,眼下郑国安定,经济繁荣,已初见中兴之态,臣民也远比公孙夏在世时富足安逸。他喜欢姬侨,他甚至可以连主宰国运的权利都让出来。姬侨不喜欢他,他可以认命,他可以放手,但裨灶凭什么说自己还不如公孙夏?!
“因为,至亲的亲从不在血脉,而在奉献与牺牲。”
愿意为之生,为之死,为之奉献一切,便是灵魂相亲。
闻言,罕虎猛然抬头,正看见面前人的颌骨一张一合,在对他说话。
他盯着金阳那张还是溃烂到面目全非的脸看了许久,才终于想到了什么,问:“公孙夏……公孙夏是不是用他的命向你许了愿?”
伴随着一阵骨节的咔咔声,金阳的头不堪灵敏地点了数下。
“……他的愿望是……”
“是让阿侨活下来。”
罕虎听后,仿佛是难以相信,可又觉得合情合理无法辩驳,终于叹道:“难怪……难怪那一次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连心都被人扎烂了也依然能够复生,原来……原来是有人把自己的命给了他……”
然而裨灶却摇头道:“不够的,公孙夏那半条命,无论如何也是换不来公孙侨那样蓬勃而顽强的生命的。”
他说着看向金阳:“到头来还是有人动了私心,不仅帮许愿之人完成了远远超出献祭的心愿,还将我们好不容易为他借来的、骗来的力量,全部送给了旁人。”
“你是说……”
此时,裨灶终于绕到了罕虎面前,面色阴沉地俯视着他:“要不是他鬼迷心窍不肯接受公孙侨的这份献祭又怎么可能会有今日的灾祸?!他将自己的力量供给了别人,他又如何还会有力量去压制那个着了火的怪物?!”
“……那朵花到底是什么?”
“那是公孙侨的献祭,为了把不属于他的命还回去。他再不还回去,我们的‘神’就要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连带着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在这场无妄之灾中被火烧成灰烬。”
“而且你以为你不应当为你的祖先补偿他所欠下的债?殊不知要是没有他欠下别人,又怎么可能有现世的你们?你们明明因为他的亏欠而获利,却又装作浑然不觉不愿背负岂不可笑?”
罕虎半张着嘴,难以相信如此的答案。与此同时,他的手脚都已经冷得失去了知觉,连带着眼眶中金阳的样子也愈发模糊起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自己竟是这样输的。
长长地叹了口气,罕虎笑了一声,终于如裨灶计划中的一样,扶着穿过自己身体的木杖,像所有祈愿的信徒一般,对着金阳跪了下来。
仿佛就是在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护送姬侨回来的一路上,那人虽然命悬一线,却始终面带微笑。
因为,
如果他死了,别人就能活下来了。
如果他死了,他的神就能活下来了。
罕虎已没有更多的力气了,只能用额头抵住粗糙的地面,用尽全力对金阳道:“我愿献祭此生、来生、生生世世,望神明救我郑国所有臣民于灾祸。”
而后,一双冰凉的手抚在他后脑,应到: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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