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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备礼

待远处的姑娘彻底离开,院后的竹林外晃过一道黑影。

那男子身着一袭紧身黑衣,步伐稳健又迅速地行走在院落内。月色散漫,依稀可见的是他衣襟处以精致黑色丝线绣着细密的暗纹,低调而神秘。

半响,那挺拔的身影来到了那间仍点着烛火的屋子外,并以指轻叩着门扉,“咚咚咚…”

“少主,”一道低沉脆练的声音在幽静中响起。

江痕无所动,只是浅淡的说了个“进”字便再无其他。

来人是江痕的贴身侍卫,硕疆。说来也巧,他天生性情孤淡,面容漠然,倒是与主子有一分的相似,加之自小跟在江痕身边,便也养成了干练警觉,沉稳忠诚的性子。

“少主,寒山阁位子隐秘,历年不允外人进入,若是被阁主发现,定当杀无赦,此女来路不明,只怕…”

“无妨,”江痕打断了他的话,同时,冷冽而决断的声音响起,“梨幽苑不归阁中管辖。”

确实,梨幽苑居于寒山上,与寒山阁内有一山之隔,纵使到了梨幽苑,想要找到寒山阁也没那么容易。

“少主…”硕疆还想说些什么,只见江痕冷声抬眸,鬓边乌黑的青发被夜间的风吹的轻扬,“你下去吧,日后,若无事,别再上山。”

硕疆深知主人的脾性,他明白,主人既已出口之言,再无收回之理。因此,在得到主人的指示后,他迅速而恭敬地回答了一声“是”,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带丝毫的迟疑或敷衍。随后向主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一瞬而过,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

梨幽苑又恢复了以往的肃清。

彼时,一双清冷的眼正缓缓望向窗外的梨林,眼角间留着被风划过印下的浅淡的粉。

*

第二日,是个晴天。

老早,初六就来到了如清家,笑嘻嘻地说要来干活。如清这才知道,昨个儿日子里,绸姨和大伙一起去河边散步时,芹婶拉着绸姨跟她商量着让初六到她的药坊去做学徒,说初六这个丫头啊,单纯贪玩,活泼又好动,但好在还是读了些书,识了些字的,不想让她接受她卖菜的活过一辈子,希望让她来学学些本事,绸姨听完欣然答应了,说正巧这段时间药坊忙,想着还要找谁帮忙呢,这不人就来了,芹婶一听,开心的不得了,连忙让初六第二日就来帮忙。因此,便有了今早上的一幕。

如清与初六用过早饭后,就去后院帮绸姨铺晒前日里在山上采摘下来的药草了。

天空湛蓝如洗,还不到巳时,阳光就已穿过屋檐,洒满了院子。

“啊呀,大功告成!”初六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略显圆润的小脸微微泛红,双手插着叉腰,看着满满一院整整齐齐躺在地上的草药,心中有说不出的成就感。

如清看着初六兴奋的样子,展颜一笑,顺势用衣袖擦了擦脸颊两侧的汗滴,提着衣裙朝药坊内走去,“走啦,初六,该去杵药啦,应该比晒药有趣些!”

闻言,初六晃着明媚的笑容道:“诶~,等等我啊,阿清!”说罢,便也提着裙摆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屋内。

*

“你看,这些药格子里都写了的草药的名字,这是木香,川乌…你只需要按照药方,根据用量,把他们放在秤上称一称…最后打包在袋子里…”

初六之前常常看如清和绸姨做活,见如清简单的跟她说了些杵药方法和忌讳后,马上就上手了。如清见此非常满意,轻轻的拍着她的肩,挑眉道:“孺子可教也。”便也拿着板凳在她身旁一起杵药了。

初六轻轻地杵着药,目光直直盯着药臼,闲无事地说着:“阿清,你看这个是这样吗?”

见如清不说话,便慵懒的又叫了几次:“阿清,阿清?”

但回应她的,只有空气中淡淡的草药香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见状,初六不由得微微蹙眉,脸上浮现出一抹困惑,扭头看向她,才发觉她在走神。

初六觉着有些好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调皮的念头。只见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药杵,屏住了呼吸,往如清身边靠了靠,再次提高了音量,叫了声“阿清!”

“啊?”如清的身子猛然一颤,立马回过神来,扭头,有点呆呆的望着初六,“怎么了?”

见此,初六收起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转而歪头眯眼地看着如清,“不对劲,很不对劲,你以前做事的时候从不会走神。”接着她顺势就把双手环抱在了胸前,瞪大了眼睛,一脸板正,一副要讨查究竟的样子,

“说,在想啥?”说完,她慢慢蹲在了如清的身旁。

如清见她的样子不禁有些微微僵硬,想着该不会被她看出了什么吧?

接着画风一转,初六转头就开始一边掰手指,一边连贯不断地说着:“是吃的、喝的、穿的、还是玩的?”说完还一脸期待地看向如清。

如清被她的模样给逗笑了,伸出指尖轻点她着的额间,“没有,都没有~”还特意将尾音拖得老长。

“怎么可能!”初六一听,显然很不服气,“不想这些还能想什么。”

如清听完边笑,边无奈地摇摇头。

这丫头,就差把自己发呆时想的这些写在脸上了。

“诶,那~,”初六眼睛转了转,微抿着唇瓣,小声地靠在如清耳边说:“你是不是也有喜欢的男子了?就像我喜欢磊哥哥那样?”说着,她还涩然一笑,“我发呆的时候,就总会想到他。”

“你在说什么!”如清有些惊讶,像是被他人猜中了心事般,眼神闪躲着,连忙否认道:“没有,我没有想…喜欢的…男孩。”

说完就继续拿起药臼里的杵头苦敲.

“没有就没有,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初六见她反应如此,没忍住小声嘀咕了句,便也继续杵药了。

等冷静下来后,如清才发觉刚刚有些失态。

本就是女儿家的交谈,又无外人,无碍的,再说了,就算有也是正常的,毕竟正处豆蔻年华,嗯…也是无碍的;而且,他人又不知我当时想的是个男孩,说了便咬死不承认就好,反正他们也不认识,更是无碍的……

经过了一系列内心安慰后,如清彻底平静了,吸气坐直了腰杆,赠了自己一个弯弯的笑容。

但如清还在想着方才那件事。

“初六,”如清似有些迷然,“你知道,如何才能去亲近一个人吗?”

这么多年了,如清只知,乱世烽烟起,女子当以柔弱之身,寻幽静之地,隐姓埋名,避世而居,这大抵也是如清执着于梨林的原因,却不知,于时势瞬息万变中,如何去亲近一个人…

“嗯…”初六闻言看了眼她,“是朋友吗?”

“不知道呢,”如清轻扬着唇,将目光投向远方,眉眼闪闪,像清净的湖面里倒映的星光,“但想知道,学会去亲近一个人,是不是会很难?”

“这有何难,”初六望向她,嘴角勾起一抹自信且纯净的笑,“无非是真诚待之,以礼对之,需时相扶持,乐时共享。”

初六见如清一直盯着她不说话,心虚一笑,又补了一句,“书上说的,嘿嘿。”

“不过啊,要我说,书上那些虚的我不懂,我觉得,首先还是要从明面上做起,比如名字。”

“名字?”如清有些怀疑。

“对,就是名字,这名字啊,可有讲究了,你看哈,我叫你阿清,绸姨叫清儿,磊哥哥叫你清妹妹,陌生人叫你姑娘,是不是在称呼上就可以显示关系的远近,所以啊,想要去亲近一个人,首先就应该在称呼上下功夫……”

接着,初六又跟如清举了好几个例子,试图去告诉如清她这个观点很有可行性。

“好了,打住,”如清听得有些头晕,“你这都什么谬论,行了,姨好像在喊我,我先走了。”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出了后院,只留下初六一人略带迷惑和着急的叫唤:“阿清,你听懂没啊,在理不在?”

如清没有回应她,但在如清心里,却已然有了主意。

*

时间过至酉时三刻。

“姨,在做什么呢?”如清刚从药坊出来,路过厨房的窗子,探出头好奇的问着。

那窗子正好对着厨房灶台,一眼望去,是清晰可见的新鲜蔬菜瓜果和呼呼冒着烟的蒸笼。

“嘿,姨,你是不是做了紫薯糕?”如清一眨巴眼,闻着味就钻进了厨房。

“嗯,在那台上的笼子里放着呢,”绸姨炒着菜,和声说:“知道你们爱吃,索性就多做了点,你要是饿了,可以先拿一碟出去,和初六一起分着尝尝…”

说话间,如清已然拿走了一碟紫薯糕,举手投足间满是欣喜,糊糊回了绸姨声“好”字,就小跑着离开了小厨房。

俄顷,如清寻来了张油纸,小心翼翼地将紫薯糕叠放了进去,后拿到房间的竹柜藏了起来,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小院里,吹来了晚间来临前的最后一堂风,天边,晚霞点缀着夕阳的余晖,悄悄目送了太阳的离去。

“嗯——,绸姨,这紫薯糕太好吃了!”晚饭后,绸姨端着那碟剩下的紫薯糕来,

“阿清,你快尝尝!”初六吧唧吧唧地唤着,如清笑着接过了初六手中的糕点,

绸姨则是一脸慈祥地瞧着她们,乐心又有些玩笑地说:“饭前不是吃过了吗?怎还是这样大惊小怪的?”

“饭前?饭前何时吃过?”初六瞪着眼,一脸的茫然。

“清儿不是端了一碟,我叫她……”

“噢——”如清打断了绸姨的话,微笑掩饰道;“害,我吧,当时就是饿了,就…就一不小心吃完了。”

“哦,也是,”初六听完,边吃边认真思索道:“阿清这一下午都在药坊里捣腾,一下查书一下找药……”耳边传来一阵呜呜疑惑的声音。

“哈,”如清干笑一声,连忙把紫薯糕塞进了初六嘴里,“吃吧,吃吧,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说话,要注意消化吸收……”说罢,还不忘帮她拍了拍脊背。

……

晚风把这一幕顺得老长,直至拉进了夜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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