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宫小姐来了。”
林若甫今日倒是没下棋，他端着碗在湖边喂鱼，一把鱼饵下去，鲤鱼汇聚争相跃出水面，原本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的水面，变得沸腾起来。
“走的可是门？”
像是料到了人会来，声音中倒是没有惊讶，反倒是乘着笑意。
“回老爷，不是门。”
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林若甫从一旁侯着的下人手里拿起白帕擦了擦，他笑了一声：“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按规矩办事，陈萍萍啊，倒是教了个和他不一样，有些意思的女儿。”
“去把亭子收拾出来，沏一壶好茶，对了，信阳那边送来一批好茶，就用那个吧。”
“是。”
“记住，只要信阳的。”
吩咐下去后，人都各自散开去忙碌，林若甫理了理衣襟，朝着凉亭走去，路上遇见扑蝴蝶的大宝，还去聊了几句，等他走到亭子，垂下的纱帘内已经有了一道身影。
隐约间，不是突兀的黑。
“今日倒不是黑衣了，怎么，去见了你那些好朋友？”
他是知道的，宫聆有两重身份，穿黑衣时做的是不能见人的买卖，穿其他颜色，大多也是白色浅色的时候，就是在人前走动的模样了。大约也是陈萍萍的安排，毕竟京城中一些场面，女子出面总比监察院安排人手来的体面。
京都内，众人对监察院的行事作风积怨已久，需要一道舒缓的屏障。
只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能见到这位院长的养女，毕竟不是谁都值得院长亲自督察。
按照宫聆的话说的，她就是个小特务头子。
虽然不知特务是何物，大抵和陈萍萍做的事是一个意思吧。
挽起下摆，林若甫步上台阶，一手隔开遮挡的纱帘，迈了进去。他不愧为百官之首，文人的傲骨自仪态间体现的淋漓尽致，闲散中脊骨挺立，面上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眼藏着精明。
也当的是长公主的青睐。
听到人走来，宫聆转身行了一礼：“义父。”
是了，早在宫聆还小，陈萍萍借着林相对林婉儿，对自己亲生女儿不能多见的遗憾，让宫聆拜了林若甫为义父，算是明着把钉子钉在了相府，偏偏看着稚童清澈的眼睛和那张大大的笑脸，林若甫拒绝不了。
二人之间是有些父女恩情的，陈萍萍严厉，言若海更是不留情面，小的时候，宫聆经常来相府躲清闲，在陈萍萍刻意的放纵下，畅笑间林若甫不自觉将人看做了自己的女儿，护着。但是中间隔了监察院，终究是不能那么亲近。
以前，宫聆从没有把监察院的事情说给林若甫，她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做林若甫的钉子，可她心中还有底线，她全当不懂陈萍萍的意思，毕竟，她也不是监察院的人，没有义务做到事事回应。
她的心中守着一条线，林若甫便也不多问。
可惜，这次她要打破这条由她亲自立起来的规矩。
林若甫坐下后，亲自给宫聆到了一杯茶，推到宫聆的面前，还递了颗蜜枣过去：“你不爱喝茶，只是今日这茶实在清香，想让你尝尝，你就着蜜枣喝喝看，若是满意，拿些回去。”
宫聆一直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些，她的脸上绽开酒窝，笑着接过了茶，先把蜜枣吃了进去，才喝茶。
“还是义父疼我。”
一句话逗得林若甫大笑，他摇了摇头，对着宫聆直言：“茶怎么样，这是信阳急送来的。”
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宫聆知道，她此行目的，林若甫已经知晓。
真是老狐狸。
“是好茶，辛苦中州刺史了，还能记着给京中送这些好东西。”
“不是中州刺史，信阳，是长公主的封地，我这还是得了婉儿的便宜，长公主送了许多给婉儿，婉儿一向孝顺，送了些给我。”
“信阳，是长公主的封地？”
“你不知道也正常，长公主久居京中，恩宠无二风光无限，知道这件事的老人们都不甚在意淡忘了，你们这些小辈又有谁会主动提起与你们细说。”
“对了，二皇子病了，你昨日回京左右的事，连夜告了病假，陛下还送了些滋补的药品过去，对这位皇子，陛下是十分看重的。”
林若甫拂一拂衣袖，目光看向了湖面，这亭子四面环水，颇有些湖心亭的雅致，他状做不经意间的闲聊，解了宫聆最大的疑惑。
她去见二皇子瞒不住任何人，陛下肯定是知道的，二皇子对此的回应便是最直接的退避，他摆明了不参与空印案的事情，而陛下也给了台阶，最重要的是，陛下知道不是二皇子的手笔。
而长公主，宫聆一直想不通她不和二皇子勾结，如何能动的了二皇子的人，眼下疑惑变为笃定，自己地界的人，你猜他是和远在京都的二皇子更亲近，还是和封地公主更亲近。况且李云睿倒是聪明，中州其他地方民不聊生，偏偏信阳民生富足，这么看，倒是她治理的好了。
“义父的这杯茶，真是好茶。”
“聆儿，你想查空印案是好事，但你要记得，陛下让你查你才能查，陛下若是不让你查，你便不能查。为百姓求公道，是好事，但过犹不及。”
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宫聆提着一些茶叶回了陈园。
接下来几日，宫聆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陈园上方来往信鸽许多，看着悠闲实则繁忙。
“小姐，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巨大的石壁后面，宫聆正在钓鱼，她接过送上来的密报，是关于信阳的，现在她的目光不在京都。
“范提司当街殴打郭保坤下人一事，林相借此由头去退婚，陛下没有准。第二日范提司去参加了靖王世子的诗会，作出惊天绝唱，私下更是和二皇子见了一面，两人相聊甚欢，我们的人无法靠近，没有听到具体聊了什么。”
“宫内长公主还是多与太子结交，范提司的诗传回宫内，陛下让太子多看看。”
京都城内每天无聊的很，以前十天半个月都凑不出这两日的消息，范闲一来，倒是热闹了。
宫聆挥挥手让人退下，她继续钓自己的鱼。
信阳来报，长公主府内死了一批得病的下人，府内怕是脏病，连人都烧了，就留下一把灰，同时，刺史府内也有人因刑法过重死了，活活打死，什么话也不问，就说是为百姓出气。
李云睿好手段啊。
只不过二皇子，不是病着吗，出来走动，也不怕治他欺君之罪。
还真如林相所言，查什么不查什么，追究什么不追究什么，还真就是陛下的意思。上面那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底下的人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免得双方都下不了台。
不过，这事儿没法过得去，她还会继续盯着信阳。
京都内是寻不到漏洞的，中州也算不上严防死守，砍头的血流了一大片，重要的人还是死在了长公主手下，唯独信阳，唯独信阳，是现在唯一的线索了。
湖内扑通一声，鱼上钩了，可惜鱼太小，只能放了。
第二日，京中大大小小的信息又传了出来。范闲深夜当街殴打郭保坤，被一纸诉状告到了京都府，范闲说自己宿在花船没有出去过，拉来了司理理和靖王世子作证，梅执礼本要判无罪。
太子来了。
当朝太子亲临京都府，形势一下大变，刑也上了还想做严刑逼供这一出戏，紧接着二皇子也来了，说是病中心忧好友世子，就来看看。
一下子京都府内来了两位皇子一位世子，梅执礼就显得不足轻重了。
事情越闹越大，藏着一丝不定罪不罢休的意味，闹着把滕子荆都捉了过去。
还是陛下带了口谕，这场闹剧才算了了。梅执礼入宫面圣，郭保坤挨了打无处申冤，范闲带着滕子荆潇洒离去。
“陛下还真是看中司南伯的私生子。”
她隐隐觉察出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陈萍萍对范闲不一般，一出手就是提司之位，司南伯爱重多有庇护，现下连陛下都彰显出不一样的宽容，这范闲究竟是何人，难道就真的是小小一个儋州私生子？
不过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父亲让她保护好范闲，就不能出岔子。
“雪停，我出去一下，你留在家里。”
“是，主子。”
宫聆翻墙进入范府，已经是月上眉梢。
院子里除了范闲，还有坐在一起聊天的滕子荆，二人被突然出现的宫聆吓了一跳，紧接着，滕子荆朝着范闲打趣，暧昧的挤了范闲一下，范闲则是坐的端正了些，对于滕子荆的作弄不当回事，脸皮十足的厚。
“你来啦。”范闲殷勤的递了杯水过去。
“你可算是出名了，瞧着也不是个蠢货，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不知者无畏，和太子顶嘴，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掉。”
“我这不是没事儿嘛，你瞧，好的很。”他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宫聆上上下下扫了一圈，看着人确实没事，心里松了口气。皇权至上的时代，能和皇家对着干，还能活得这么全乎，少有，宫聆倒是对他有些佩服了。
“说说吧，今天到底什么情况。”
范府这边三个人凑堆儿，皇宫内也不消停。
今日范闲的名声算是多了些风流韵事，这下不单单是长公主不满，连着太后也心有些芥蒂，给庆帝传了话，让他再考虑考虑。
庆帝倒也没说什么，把事按了下来，只说再看看，不着急。
“陛下，今日二皇子也去了京都府，说是忧心世子。”
“去呗，朕又没禁他的足。”
“可终究对外面说的，是他病了，连朝都不上了。”
侯公公倒是显得比庆帝这个父亲还担忧几分，庆帝斜着看了侯公公一眼，轻笑了声：“病了又不是死了，想出去就出去，朕对自己儿子没那么计较。”
“对了，范闲和宫聆走得近吗？”
“颇为相熟，范公子现在到处打听陈院长的家在哪里，真是少年心事藏都藏不住，只是对郡主来说，就有些不妥了。”
庆帝挑了一根看着顺眼的箭，眯着眼打量着投壶，只见手中轻轻一扔，砰地一声投入了壶口。
“那便找个人告诉他，陈园又不是什么秘密。”
我想的女主是阿娇，最近春闱案子给我看抑郁了，这一季好沉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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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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