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年冬,李饼、邱庆之18岁。
立冬这日,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正值休假,李饼将案搬至屋外廊下,此刻他怀中抱着手炉,正将一壶酒放在炉子上温着,案上还有邱庆之前两日为他做的酥点,而他的身旁则随意散落着几本书卷,手中也正拿着一卷慢慢看着。
院内的腊梅还未开花,现有零星花苞显露枝头,墙边的山茶树倒是开的正艳,彤红的花朵为这萧瑟的冬日,添了一抹亮色。
邱庆之早起练剑到现在还未归,近几日叶家姐弟天天缠着他与之切磋,是以每日他自己的晨练结束,还要再与两人陪练一个多时辰,回来时都已隅中。
邱庆之不在李饼也懒得朝食,主要是想到庄内那难以下咽的吃食,他想还不如饿着不必糟践了自己的肠胃。此时他观着院中景色,灵感偶现想来作诗一首,院外却响起了叩门声,他微愣,好奇是谁这大清早地来造访。
疑惑间他喊道:“门未锁,请进。”
一灰衣弟子推门而入,手上拎着食盒朝他走来。待到他面前时弟子停下道:“郎君,这是二师叔令我送来的早食。”说着将食盒放在他身前的案上,施了一礼出了院子。李饼心中疑惑,二师叔怎会给他送食物,打开却见都是邱庆之平日为他做的早食,心中了然,拿起筷子尝了口,熟悉的味道,果然还是他亲手做的。李饼心中感动,知对方定是知道自己不在,他便会偷懒不朝食,才会提前做好让二师叔将食物热了晚点送过来。
他满心欢喜地将两样小菜、一碗粥、一饼吃的干干净净,摸着有些吃撑的肚子,满足的吐出一口气,想着待会邱庆之回来,让他看看自己的战果。
吃撑了的李饼将案上碗筷整理好,准备拿去伙房,刚欲出门便撞到练武归来的邱庆之,对方在这肃冷冬日浑身是汗,还有汗滴顺着额头滚落而下。邱庆之轻扶了下几欲摔倒的李饼,对方站稳后立刻松手,李饼见到他的样子,正欲拿袖子给他擦汗,却被他侧头避了过去道:“别...太脏了。”
李饼不理朝他靠近两步,一手抓着他一只胳膊,另一手抬臂为他擦拭着满脸的汗渍。
邱庆之黑眸灼灼看着少年,笑问道:“不怕脏污了?”
李饼剜了他一眼依旧未答话,认真仔细地将对方整张脸上的汗污轻擦干净,才道:“我何时嫌过你!”邱庆之听罢笑的欢快,忍住了想要亲吻对方的冲动,他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我去冲澡。”两人一起朝屋内走,邱庆之在廊外见到李饼案上摆着的事物,扭头道:“我不在,没人督促你,吃完了吗?”
“我又不是小童!”李饼不服气道。
邱庆之进屋拿了换洗衣物出来,见李饼拿着空的食盒在廊檐下等他,他顺口道:“我去浴堂,食盒给我我拿去伙房。”
“我与你一道,你做这么多,吃完好撑,我也去活动活动。”李饼回道。
“是吗,我可是按你平日饭量来交代的,看来二师叔怕你饿着,加了份量。”邱庆之猜测。
李饼:“.......”李饼无言,心里想着早知少吃点了!
邱庆之冲完澡吃了饭回来,便见少年坐在廊下提笔正写着什么,他放轻脚步想过去看看,只是还未到近前,李饼便忙收了笔墨,将案上纸张一通乱折扰了他的计划。
他忍不住揶揄道:“郎君这是在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书信,生怕我见着。”
李饼抬头冲他反驳:“少胡说,我这是正经内容!”
“是吗?那让我瞧瞧。”邱庆之笑着准备伸手来拿桌上的纸张。
“还...还未写完呢...”李饼有些窘迫,双臂搁在纸上压着。
“我又不笑你,给我瞧瞧。”邱庆之面露戏谑。
“不要,等我写完再!”他干脆趴在案上拒绝道。
邱庆之见此觉得好笑,未再索要,他走到李饼身旁坐下,抬头看了眼廊外的天空,雪花渐渐大了起来,院内树上已隐见浅白,他扭头看了眼少年,拉过他的手道:“冷不冷?回屋写吧!”
“不冷,屋内昏暗,此刻雪下下来,这外间景致更添韵味,回屋岂能观得!”李饼说着拿起案上已温至滚烫的酒壶为两人倒了一小杯酒。
邱庆之端起放在鼻端闻了闻,浓香四溢,问道:“这是何酒?”
“前些日子去城内,郭大勇给的那坛米酒呀!”李饼回道。
“是吗?可我闻着怎么有股浓郁花香?”邱庆之不解。
“唔...我觉这米酒味美,本想让二师叔尝尝,看能否做出,你也知二师叔厨艺虽差,酿酒技艺却很高超,但他却说这米酒口感清甜气味却淡,便加了茉莉花调香,增其馥郁之气。”李饼轻抿杯中的酒,缓缓解释道。
邱庆之无奈摇头:“二师叔还真是爱折腾...只是这香气遮掩了米酒原本的清香,岂非喧宾夺主。”虽然他嫌这酒已变味,却还是喝完了,感受着口齿间的茉莉香,他扭头看向少年,见对方也饮完了杯中酒,此刻唇被酒液浸湿显得红润可人,他心下微动,伸臂揽过对方,低头轻吻了上去。
雪越下越大,院内不多时便全被白色覆盖,倒是衬得墙角那几株山茶花愈发红艳夺目。
邱庆之已将李饼抱坐在自己怀中,他从身后圈抱住对方道:“雪下大了,要不要回屋?”
李饼靠在他怀中,懒懒道:“不要,我不冷。”说着却又朝对方怀里缩了缩。
邱庆之唇角勾笑未拆穿他,只是将人搂的更紧了些。
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两只喜鹊停在廊檐房梁下,看着檐下相拥的两人,叽叽喳喳鸣个不停...李饼忽有感,心中念道:“四季复更替,山中未有时,与君居此中,醉梦生死同。”他写完了纸上那未完的诗,却是没勇气念给身边之人听......
漆黑的演武场只有邱庆之挥剑的破空声,天气愈来愈冷,叶家姐弟便没再来找邱庆之切磋,但他依旧每日雷打不动早起练武,此举倒是引起庄内之人追捧,毕竟人人都敬佩那些自己做不到,对方却能做到之人。
晨练结束,邱庆之去澡堂冲了澡回来时,在院外碰到了今日值岗的丁四正在敲他们的院门,见到邱庆之,丁四直接道:“邱师弟,庄外有一女子求见你与李师弟,似是有很紧急的事情,我见她一直哭泣!”
邱庆之愣了愣,讶然道:“一女子?她可有说姓名?”
“她说她叫郭依依。”丁四回道。
邱庆之闻言道:“我先去庄外看看,麻烦师兄通知下李饼。”说完他便朝大门处走去,丁四进了院子去知会李饼。
邱庆之刚出庄门口,郭依依便快步过来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道:“求郎君为阿兄抓住凶手!”说着便泣不成声,邱庆之忙伸手扶起她道:“究竟怎么回事?”此时李饼也正赶了过来,郭依依泪眼模糊梨花带雨,话说的断断续续,邱庆之与李饼将她先带回庄内,待情绪稍微平复些了,郭依依才将事件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今日卯时郭大勇如往常那般出摊,平日辰时就该回来了,这日却几近晌午还未见人影,郭玉儿心中不安正准备出门去寻,却有衙役来访,让其认尸,她惊得一跳,忙跟着去了,在停尸房见到那满身是伤的人时,她险些昏厥过去。
李饼二人听完默然半响,郭依依刚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她起身扑通一声跪下嘶声道:“求二位郎君...帮奴找出杀害阿兄的贼人啊....呜呜呜...”李饼二人忙去扶她,郭依依却是避开对方搀扶的手,不住地叩头:“求两位答应依依!”她的表情悲痛愤慨,又带着希冀望着他们,已将李饼两人当做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李饼道:“我答应你,你先起来我们再详谈!”
郭依依闻言感激的拜服在地,缓缓起身。
李饼问:“他近日有何不同?或与谁结怨?”
郭依依回想片刻道:“阿兄这些日子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回来都即将宵禁,偶有两次身上有伤,他皆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得,并未对我多加言语,我问询,他却说太过疲累,直接回房休息了。”
“可有何陌生人找过他?”邱庆之问。
郭依依拧眉思索:“没有,来访之人都是周围街坊邻居,大家都很熟络和睦。”
李饼与邱庆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看来这郭依依什么都不知道,从这里许是问不出什么,需先去查验尸体再说。
“郭兄的尸身现停在何处?”邱庆之起身问道。
“还在衙门的停尸房内。”郭依依回道。
“郭娘子若不你先回去歇息,我与邱庆之去便可。”李饼看着对方憔悴的神色道。
“奴与两位郎君同去,许能帮上些忙!”郭玉儿急切道。
李饼两人也知此时对方的心情,便未再强求,三人一起赶往城内。
几人在山脚下的车马行雇了马车,邱庆之架着马车驰骋在通往城内的官道上,郭依依此时稍微放松了下来,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李饼撩开车帘,想与邱庆之一道赶车,对方看了眼这阴沉欲雪的天气,毫不客气地将他赶回了车内。
几人到府衙时已近午时,李饼两人表明身份后,衙役领着他们到了停尸房,郭依依实在不想再看兄长的惨样,便在外面候着两人。
两人仔细地查看着郭大勇的尸身,只见他的身上有多处伤痕,头脸、胳膊、身躯上都有,但多是些拳脚踢打的外伤,应不该致命才是,而令其致命的却是胸前那个几乎洞穿身体的伤口,似是被什么东西伸进出又掏出来,可怖异常,邱庆之见此眉头微蹙思索着。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两人起身,又向旁边的仵作询问着一些尸检细则,半个时辰左右,两人获取完信息,退出了停尸房。
郭依依见他们出来忙询问道:“两位郎君可否看出些什么?能抓到凶手吗?”
李饼见她急切的样子,不忍对方失望,但仅凭此刻掌有的信息,也确实难以推断出凶手是何人,一时无言地看向邱庆之。
邱庆之见此,只能回道:“探案不可急于一时,现下并不知郭兄被何人所伤致死,还要继续再行探查!”
郭依依知自己太过急切,她暂压心中焦虑,向两人歉意道:“劳烦两位郎君了,几近晌午,还请两位随我回寒舍,备些薄酒小菜,以示犒劳。”郭依依施礼。
李饼两人见她趋于冷静,也都松了口气,又想着确实需到郭大勇家中查看,便未推辞。
临走时府内捕快因李饼探案之名气,特来相邀两人协同探查此案,两人应允,约好时辰三人便离开了府衙。
刚拐进郭家所住的街巷,三人便见有一男子在郭家院门口焦急徘徊,郭依依见此人快速奔上前,来人见到她也赶忙迎了上来,李饼两人在后面紧跟着听男子喊道:“依依!”
蒋依依扑进他怀中,再次呜呜咽咽哭了起来,男子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轻拍她的背道:“依依……我会陪你一起找到凶手,还家兄一个公道!”安抚了蒋依依片刻,男子才看向立在一旁的李饼两人,他扶起蒋依依道:“依依,这两位是?”
蒋依依这才再次从悲痛中回过神,她吸了吸气,压下情绪,朝李饼两人施礼道:“郎君见谅,奴失礼了。”她微顿又看向身旁男子,面上浮现一丝安慰:“这位是梁城,奴的未婚夫……”她又继续向梁城介绍道:“这两位郎君乃是我之前与你提的两位恩公!”说完又朝李饼两人微微施礼。
梁城闻言忙向李饼两人抱拳:“原来是两位恩公,小生失礼了!”说完他看向蒋依依:“依依,快开门迎恩公们进屋,哪能一直站在门口讲话!”
蒋依依此时才反应过来,忙从怀中掏出钥匙开了院门,四人鱼贯而入。
蒋依依歉意地向李饼两人施礼:“是依依怠慢了,两位先在此稍坐,奴去准备午食。”
梁城忙道:“我且帮你!”
蒋依依想着将才已耽误些时辰,怕李饼两人饿着,有人打下手确实更快些将饭菜做好,便点了点头。
李饼忽然问:“这几间屋子我们可否探查?”
“自是可以,两位郎君请便。”说完便与梁城去了伙房。
李饼与邱庆之在郭家不大的院内查看着,却并未发现任何有用信息。蒋依依的屋内自是不便查看,两人便来到了郭大勇生前的卧房,狭小昏暗的屋内一目了然,仅一张榻,一组矮柜,便是全部陈设。
李饼查看着榻上之物,在枕头下翻出一把钥匙,这显然是打开矮柜的,李饼递与邱庆之,随后又从被褥下翻出一张借据名单,细看之下,竟有数十人之多,只见其上用红笔划过的都是已还完欠款的,仅有两三个名字还未被划掉。
他将借据拿着转向邱庆之道:“郭大勇不是不赌了吗?怎会欠下这么多钱?”
邱庆之刚用钥匙打开矮柜的铜锁,闻言他未回头,在柜中仔细查看着回道:“许是有他用吧。”顿了顿又道:“蒋依依说他早出晚归,莫不是忙着挣钱还账?”
“极有可能!”李饼赞同。
此时邱庆之从柜中拿出一方精巧的漆红木盒,手指拨动几下便打开了上面的锁扣,见到盒中的事物时两人都惊讶了一瞬,只见其内都是些女子常用之物,小巧铜镜、梳子、胭脂、发簪、还有几样看起来颇为精致的首饰。
李饼恍然:“这是女子的妆奁!”
“这些物件看着甚为精巧,想来价格也不会低,郭大勇借钱许是为了购买这些,是以才有那些欠账。”邱庆之道出了一分真相。
“他早出晚归是想多去找几份营生,好快些将这些欠债还上吧。”李饼补充道。
“许是郭依依即将出嫁,没那么多钱财置办像样些的嫁妆,便先借了钱,以最好的规格备了这妆奁...”邱庆之与李饼对视,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了然与不忍,若是蒋依依知道这些,该会多悲痛。
就在两人沉默间,门口传来了杯盏落地的碎裂之声,他们转身见到门外那已泪流满面的女子,具是默默无言。
郭依依看向邱庆之手中的妆奁,终是忍住悲痛,擦了擦眼道:“郎君饭菜已备好,还请先来用饭。”李饼两人将手中之物物归原处,跟着她一起到了厅堂。
李饼两人刚落座,梁城便端了最后一道菜荆州鱼糕,还冒着热气。他将餐盘放下看着李饼两人道:“两位恩公快些吃,这天冷,吃慢点就凉了!”他又看向蒋依依却发现对方眼眶红肿,脸上似还有泪痕,忙关切道:“依依,怎么了?”蒋依依勉强笑道:“无事,你也快来吃吧!”说完她将一早摆好的碗筷递给梁城。
男子应了声,便坐下一起吃了起来,只是因郭大勇的莫名枉死,这顿饭吃的极为沉默。
未时末,李饼、邱庆之在聚贤楼外与张捕头碰面,三人一道去往码头发现郭大勇尸体的地方,路上几人聊着关于案件的细则,张捕头将早间查到的信息讲与两人。原来今日卯时不到刚解禁,郭大勇便出摊售卖胡饼,冬季天冷,此时外间几无行人,只有那些彻夜未歇的勾栏赌坊才会有玩了一夜的早归之人,郭大勇便在城内最大的一个花楼外起摊,陆陆续续出来的人看到热气腾腾的饼子都会来买几个边走边吃或者带回去。
只是不凑巧,今早他碰到一个泼皮无赖,且这人正是昔日郭大勇在神都赌坊时得罪的那人,他曾因李稷的介入,将从郭大勇处得的银钱全吐了出来,心中早对郭大勇恨之入骨,此刻见到对方,得这机会自是出言辱骂恐吓,还命下人拳打脚踢好一顿揍,郭大勇一人无力抵抗,也只能白白任挨,只是楼内主人怕他打出个好歹,扯上人命官司,影响楼内生意,便令与这泼皮相熟的娘子出来劝阻,他才醉醺醺地带着人走了。
郭大勇浑身是伤坐在地上缓了好久,花楼内又出来几个小厮轰赶他走,他只能强撑着酸疼的身体,收拾了被那泼皮打砸坏的摊子,勉强推着车朝码头走去。
李饼不解道:“他为何要去码头?”
张捕快摇了摇头:“这我们也还没查出,只能待会儿到了再行查访。”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发现郭大勇尸体的西面码头,此时码头上人来人往,装载或是卸着货物。张捕头带着他们找到了这里管事的老李头,询问之下得知,近些日子郭大勇居然都在此干活。
“说详细些!”张捕头冷声对老李头道。
“哎吆官爷,奴也仅知道那郭大勇月余前才开始出现在这码头上!其余的也一概不知啊!”老李头苦着一张脸说道。
“他在哪家做事你总知道吧!”李饼问。
“这...奴也不知啊...”老李头回。
“大胆!是真不知还是有意包庇!”张捕头厉声道。
“这...这...哎...奴确实不知那东家是何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那东家极其神秘,奴从未见过,平日也仅一书生模样的人在招工时会与奴往来,让为其寻些老实可靠之人。”老李头说道。
“他们货仓在哪里?”李饼问。
“就在郭大勇死的那边上!我之前就跟那书生说那货仓之地邪性,半夜常有凄鸣叫声与鬼火,还有人在那里莫名失踪,劝他早日换地儿他也不听!”老李头有些激动道。
“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这世间哪有鬼!”张捕头嗤之以鼻。
“张捕头可知位置?”邱庆之问道。
张捕头点了点头:“老李头说的那地方因之前有人失踪我们也去探查过,但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看来这地方的确有问题!”
说完三人朝码头东边走去,在一偏僻院门外停下,木门早已破朽不堪,并未上锁,张捕头轻轻一推便开了,院内荒草杂生,碎石满地,西南边靠墙处堆了高高一排货物,有些已破损,从露出的事物看去却都是些品相粗劣的陶土瓦罐之类,邱庆之上前查看了一番,发现居然都是类似之物。除了这些便只有东北角的一排屋子了,此刻屋门大开,冷风吹过刮的门扉咯吱咯吱作响。
三人看着这荒废破败的地方,皆是满心困惑疑问。
李饼看着杂乱的院子道:“你们看这些草都被踩踏的凌乱不堪,看来之前来这里的人数还不少。”他顺着踩踏的痕迹上了台阶站在门前,此屋并无门槛,李饼刚欲踏步而入,却被邱庆之拉至身后,自己先走了进去,李饼跟在他身后。
只见屋内左侧全是堆至屋顶的木箱,而右边却是空无一物,邱庆之两人来到左边的木箱前,劈毁其中一个,却发现里面是些古董玩物,他从中掏出一个琉璃杯盏,李饼与他凑近仔细看着,却发现细看之下工艺粗糙,应是赝品,又看了几个不同的物件,发现居然全都是赝品。
两人对视一眼,邱庆之道:“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黑煞帮!他们就是打着售卖古玩的幌子行那拐卖人口之事!”李饼立刻回道。
“所以...”李饼边说边与邱庆之一起走过去,他们看着地上那明显被多人踩踏的凌乱脚印,“他们应是将人绑在这里。”李饼说道。
“那日我查看郭大勇胸前的伤口,发现与击杀肖玉儿那日,尉迟司马及大理寺众人交手的杀手们,所持武器造成的伤口极为相似!”邱庆之说道。
“看来此事应与那黑煞帮脱不了干系!”李饼道。
“那郭大勇被杀,或许便是不小心撞破了他们所行之事,才遭杀人灭口。”邱庆之推测道。
“嗯...那老李头说此处闹鬼,也是他们刻意放出恐吓众人,因是不想有人靠近此处。”李饼道。
整件事在两人的推断中渐渐明晰,只是当发现此事涉及黑煞帮之时,便不是他们能轻易插手的了,背后必定有极大的人物,那是李稷都要忌惮的势力。
两人一时沉默着,而在外院查看了一圈的张捕快也进了屋,他问道:“两位郎君可否查出些什么?”
李饼思考了片刻,将他与邱庆之将才的推论大致说了一下,只是隐去了黑煞帮的具体信息,只说可能是某个邪恶组织,邱庆之怕他会继续追查危极性命,又补充道:“这个组织可能与朝中某些大势力有关,张兄还是汇报知府,将其交于大理寺追查更好。”
李饼两人虽未明说,但张捕头也大约知道此事的不简单,思索了片刻回道:“便依两位所言,只是这郭大勇之死,没有抓到凶手,却是不好定案,更无法向百姓们交代啊!”他看着两人皱眉。
李饼两人也一时无言,张捕快无法定案,他们也无法向郭依依交代,一时间三人都沉默在原地。
最终还是李饼打破了沉默道:“张兄还是如实禀告知府,至于百姓那边...他们不都说这里闹鬼吗,干脆将计就计...”他看向两人,张捕快眼前一亮,对李饼竖起大拇指道:“李小郎君果真聪慧!那我就先去处理此事,等此间事了,必来感谢两位!”双方互相施礼后,张捕快便快速离开了这里。
李饼两人也缓步朝院外走去,两人边走边聊:“郭依依那边,你有何想法?”
邱庆之看向李饼问道。
李饼缓缓道:“如实相告!”
邱庆之微蹙眉思索了会儿,道“好!”
两人已行至之前来的地方,冬日的码头很早便已无行人,此时日入时分,天色已将暗,与下晌时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邱庆之将李饼的手牢牢握着,将少年拉到自己身边,李饼看了他一眼笑道:“我都不怕,你还怕吗?莫不是怕鬼?”
邱庆之还未回话,就听前方不远处传来声音道:“哎吆,两位郎君怎还在这里!莫不是刚从那鬼院过来?我就说那里闹鬼吧你们偏不信!我看那郭大勇就是招惹它们被杀了!”老李头矮小的身影从边上闪了出来,站在那里絮絮叨叨。
李饼眼珠转了转,用惊慌的语气道:“你说的对!我刚还看到了鬼火呢,惨绿惨绿的,可渗人了!”他状似受了惊吓般,还朝邱庆之身上靠了靠。
邱庆之微低头看了眼贴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唇角忍不住勾笑,配合道:“那处太过诡异,刚还似有鬼哭凄鸣之声传来,有影子一直跟着我们,我二人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却是把老李头吓得不轻,只见他哆哆嗦嗦朝后退道:“两...两...位告辞,我先走了!”说完便转身一溜烟跑了,速度倒是超出年龄般的矫健。
李饼两人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道:“看来,以后那处院子将更无人问津了。”
邱庆之将少年的手握在掌心捂着道:“明日那里有鬼作祟的说法便会传开,至于会传成什么样子,就看这老李头添油加醋的本事了。”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两人行走在漆黑冷寂的码头,回顾着今日之事,相握的手更紧了一分。
到达郭家,已是戌时,郭依依午后本想跟着一起去,被两人劝回,她便在家中等着,直到此时见到两人,女子眼眶发红,她忍了忍施了一礼,才问道:“两位可否查到些什么?”
李饼拿起案上杯盏喝了一口,看着她肃然道:“我们的确是查到了一些事,只是...这其中怕是牵扯甚广,依依姑娘若是能保证不做傻事,更不会对任何人讲起此事,我便全部告知与你!”
郭依依怔了怔道:“是与我阿兄之死有关吗?”
李饼思考片刻道:“郭兄应是见了不该见的东西,被人灭口,而杀他的那人...却是有些复杂...”
郭依依思索着李饼的话,片刻后她抬头看着两人道:“那...那是否是你们也无法对付的?”
李饼与邱庆之默然,微微点了点头。
郭依依眼中又流下泪来,她心中悲痛,想到连李饼两人都束手无策之人,能是自己一个弱女子能抗衡的吗?只是就让阿兄如此枉死吗?她迷茫悲戚,心中有恨,却又不知该恨谁。
李饼见她如此,心中也酸涩难受,他起身道:“依依姑娘,我李饼在此发誓,就算他们势力再过通天,有朝一日我也定会将他们连根拔起,还郭兄一个公道,还那些被抓之人一个公道!”
郭依依闻言,慢慢止了哭声,她缓缓开口:“我郭依依发誓,在未抓住这些贼人前,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此事,我会看着他们被绳之以法!”
李饼两人都欣赏地对她点了点头,邱庆之看了他一眼道:“你说吧!”
李饼便将他们发现郭大勇是被黑煞帮之人杀害之事和盘托出,包括黑煞帮的信息,以及牵扯出的朝中重臣,而他们之所以来鸣剑山庄,便是为了躲避暗杀。
蒋依依听完,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杀害阿兄之人,跟你们将要对付之势力,是同一批?”
李饼点头道:“是的,所以依依姑娘若是信我,便先将此事放下,我李饼保证,绝对还你们以公道!”
“我...明白了...”她顿了顿,抬头看向两人:“依依在此,恳请两位受此一拜!”说完她跪地拜服,李饼刚要去拉,却被邱庆之止住了,他看着地上的女子摇了摇头,李饼懂了他的意思,便也没再阻拦。
郭依依伏地:“若他日两位郎君完成此事,定请告知与奴!”
李饼两人施礼,重重点头,屋内的誓言沉重有力,无人知晓,这一切只是一场悲剧的开始,此时场间这对心意相通的少年,更没想到,往后又有多少人为其丧命,包括他们自己!
落梅居内冬梅已开,前两日下了雪,此时虽天气晴好,却仍有雪白缀在花间枝头,偶有鸟雀落在枝间片刻,又飞走,李饼在院内亭中温酒看书,倒是一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然模样。
邱庆之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封信,他见李饼在亭中,便径直走了过去,李饼已为他倒了一小杯无添加的米酒,邱庆之接过,也将手中的信递给李饼:“老爷回的信。”李饼接过,见封面上写着李饼、邱庆之启,问道:“你怎不先看?”
“嗯,拿来与你一起看。”
李饼拆开了信笺,内容不多,他几下便已阅完,无甚表情递与邱庆之,邱庆之接过,细细看完后道:“老爷不让我们元日回神都...”
“看来朝中局势复杂,父亲无暇它顾,只是...若他一个人,能否抗衡....”李饼大眼睛担忧地望着亭外地上将融未融的落雪。
邱庆之握住他的手:“老爷从不做无准备之事,我们要相信他!”
“嗯...”李饼看着少年坚定的黑眸,心底涌上一股安心。
除岁这日,鸣剑山庄上下分外热闹,因庄内弟子多是贫苦孤寒之家,是以虽到这年关却也鲜少有人离庄归家,且自这日起开始休假直至上元节后,众弟子得了闲,便都忙着洒扫、修整、装点庄内,一派忙碌热闹喜庆之景象。
李饼与邱庆之虽说也与众人一起学武习艺,但更像是居住在庄内的客人,许子安并未安排两人参与任何杂事,此刻两人看着庄内众人忙碌,倒是有些汗颜,只是他们前去相帮又会被弟子们客气婉拒,两人无奈便牵了流云、闪电出庄游玩。
黄昏时分两人漫步到了荆州城内,感受着周围热闹浓郁的节日氛围,李饼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心中似有所想,对方回看他问道:“怎么了?”
“想起我们初遇那年的上元节,此时的心境,与当时却是大有不同!”李饼大眼睛闪亮,笑着说。
“哦~有何不同?”邱庆之牵着他的手笑问。
“彼时初得你陪伴身侧,终于能够摆脱父亲的监控,便对一切府外事物都充满了兴趣。”他顿了顿又看向少年继续道:“此时,却觉着这世间一切事物,都没同你在一起时让我心生喜悦...”他的大眼睛眨了眨,脸庞映上一抹红,不知是这些袒露心迹的话语让他有些羞涩还是周围灯火的映照,邱庆之只觉他俊俏可爱。
邱庆之扣紧对方的手,黑眸盯着他,开口唤道“饼饼...”
“嗯...”李饼大眼睛望着他回应着。
长街灯火辉煌,城内繁华喧闹,只是在两人的眼中心中,皆只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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