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年冬,李饼、邱庆之19岁。
岁聿云暮,辞旧迎新,除岁的喜庆弥漫在整个神都,李府上下也像往年那般,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邱庆之早起便跟着李稷去了大理寺,李饼一人在家中倍感无趣,他百无聊赖地看着手中的书卷,不时向窗外瞅一眼,等着一道身影的闯入。那只常卧生命树下的狸花猫今日竟来到屋内,团成一团卧在他身旁。
李饼等到隅中还不见邱庆之回来,他踟蹰半晌,还是起身朝府内后堂走去。后院有一座假山,内里曲折环绕,寻常人进入怕是会迷路,李饼径直走了进去,七拐八绕间在一面无甚特点的石壁前住步,他伸手按向其中一块凸起的不显眼石块,只听隆隆轻响,假山裂开一条缝,露出一条朝下延伸的石梯,李饼观察了下周围,确定无人才顺着青石阶梯而下。
原来在李府后院内竟有一条地下密道,李饼点亮火折子,慢慢朝里走去,过了四、五个岔路,才来到一处搭着梯子的洞口,他上了梯子吃力地将洞口的石板推开,爬了上去,这出口所处的位置竟是大理寺。
李饼来到大理寺,直接去往明镜堂,此刻李稷正端坐堂上,与下方站着的邱庆之说着什么,他略一思索没有进去,站在外面偷偷听着,只是邱庆之耳力惊人,他猛然转身道“谁!”说着人已到了堂外,见到躲在廊柱后的人时,满脸的冷寒如冰消雪融,微微讶然:“你怎么来了?”
李饼有些心虚地低头,轻声道:“我一个人在家甚是无聊...你又久久不归...”
邱庆之闻言眸光柔和看着他,温声道:“你先去西厢房等我,我与老爷还有些事儿相商,结束后去找你。”
他话音刚落便听屋内李稷问:“是李饼吧,让他进来吧。”
李饼听罢抬头歪着脑袋眨了眨眼,双手背在身后率先朝屋内走去,邱庆之看着他这得意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跟着一起进去了。
李稷看着李饼,表情肃然:“出去历练一年,怎还跟没长大似的。”
李饼刚进屋,就听李稷的这番话,略带委屈道:“父亲为何总是什么事儿都只与邱庆之商议,从不让我知晓!”
李稷看着他没说话,邱庆之轻撞了他肩膀一下,轻声道:“老爷只是惜你体弱,不想让你太多操累。”
李饼没理他,只盯着堂上的李稷,李稷微叹口气,对两人道:“罢了,你们先回去吧。”邱庆之忙施礼,拉着李饼欲走,对方却是丝毫未动,眼眶微红紧盯着堂上的李稷,对方却已低头翻看着案上的卷宗,有些不悦:“带他回去!”
邱庆之见李饼此刻脾气上来,知一时半会儿劝不动他,遂一手揽着对方的腰一手抄起对方膝窝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李饼被他的举动惊得脑袋一片空白,邱庆之抱着他对堂上的李稷微微施礼,便转身出了门。
穿过明镜堂外的月光门时李饼才回神,他叫道:“邱庆之!放我下来!”边说边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落地后便转身瞪着对方,大眼睛盛满恼怒,邱庆之无奈苦笑,只好温言相劝:“老爷那是为你好。”
“你也如此认为吗?”李饼顿感委屈,发红的眼眶逼视着面前的人。
邱庆之想起两人曾在慈恩寺的闲谈,李饼说起儿时李府众人皆以“为他好”作借口,对他诸多限制,让那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困缚李府,一时他竟不知如何作答,瞬间沉默下来。
李饼见他不答,继续道:“你呢?你也如父亲那般,什么都不让我知晓!”
邱庆之眼神微闪,轻声开口:“我也...并未知道太多...”他顿了顿,看向对方的大眼睛:“你知道的,老爷从未让我参与机密任务。”
李饼听罢思索了片刻,随即眼珠转了转,依旧带着怒意道:“那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这...不可!”邱庆之微微犹豫,还是断然拒绝。
“你...父亲到底在查何事,为什么连我都不能被告知。”李饼此刻真的生气了,他们之间居然还有秘密,这让他很难过。
邱庆之见眼眶发红的少年,看着他失望伤心的表情,内心一阵揪痛,他叹了口气,牵起少年的手软语哄劝:“好了,别恼了,回去再告诉你。”
李饼闻言面色稍缓,盯着对方的黑眸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骗我!”
“我何时诓过你。”邱庆之牵着他朝大理寺外走去,并未通过密道回李府。他继续道“今日来时听刘司直说,南市轩德居的林老板请了幻术戏班表演,要不要去看?”
李饼想了想,回道:“酥香坊的玫瑰花饼、香蜜斋的枣栗糕...”邱庆之听他报出的一堆吃食,忍不住笑了出来,黑眸望着他道:“果真还没长大。”
李饼扭头朝前走去,当没听到他这句,理直气壮道:“你请!”
“好。”邱庆之笑着回道。
两人出了大理寺慢慢朝南市轩德居走去,邱庆之路过平日买糖人的小摊时,打算再买两个猫咪样式的糖人,那妇人见这次他身边跟着一人,热情地笑着说:“这小郎君生的真俊俏,哎!奴这猫咪糖人的神态倒跟小郎君有几分相似啊。”
李饼听完微怔,邱庆之却在旁边笑了出来,他递给妇人五枚铜板,妇人见他又多给钱忙道:“郎君怎么又多给了三枚,两枚就够了!”
邱庆之将铜板放在摊上:“大娘做的甚好。”说完便牵着李饼走了。妇人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感叹道:“这两位郎君可真俊啊!”
李饼两人来到轩德居时大堂早已坐满了围观的百姓,还有一些人没有座位都找了便于观看之处站着,李饼见人这么多扭头对邱庆之道:“看来我们来晚了。”
邱庆之嘴角微扬拉着他朝楼上走去,李饼见他没反应又说了一遍:“去哪里,都没位置了。”
邱庆之这才回:“跟我走便好。”
李饼顿然好奇,但也没再多言,邱庆之带着他来到西侧一间雅室停下,他拿出一块木牌给门口的小厮看了看,小厮忙躬身道:“两位郎君里面请!”李饼进屋环视一圈见室内空间并不算大,仅有一榻一案,榻靠窗,而窗外正对着楼下的戏台,视野倒是甚为开阔。
他不禁看向邱庆之:“你何时定的这雅间,我竟不知。”
邱庆之将拎的一堆吃食放在桌上道:“现在不就知道了。”
“哼。”李饼鼻子里微哼一声,扭头看向窗外楼下,未再回话。
只见楼下的台上正在演奏歌舞,幻术表演还未开始,两人依窗边看边闲聊,李饼望向邱庆之依旧追问道:“父亲又查到了什么,为何就不告诉我?是否又很危险?”邱庆之无奈地看着他,将一盒糕点推到他面前:“老爷自有他的思量,我也只负责一些外围事物,你要相信老爷。”
说话间刚才门口的小厮端了瓜果茶饮进来,李饼见他并未明确回答自己的问题,知再问下去也是无果,便不再询问,只是他微皱眉,拿起桌上茶壶倒了盏茶,有些惆怅道:“父亲近些日子对我越发严苛,总是斥责我还未长大,也不知他究竟想让我如何。”
邱庆之看着他,抬手拭去他嘴角一滴茶渍,笑道:“你只需做那无忧无虑的少年郎便好。”
李饼低头:“谁又可以一直无忧无虑。”邱庆之嘴张了张,却是什么也没说,他在心中默默说道:“李饼,我定会护你一世无忧。”
就在此时,窗外爆发出一阵欢呼,两人扭头向下看去,只见场间白雾弥漫,有袅袅乐声缓缓而出,随着众人的惊呼,只见空中隐隐现出亭台楼阁,有人影闪现其中,如梦似幻,待雾气散些,才看清竟都是些美貌男女,他们皆身着烟霞流光裙,在空中飘舞唱和,说不出的绮丽幻梦,众人恍惚间竟以为置身仙宇琼楼,面上皆是痴醉之色。
李饼两人也觉场中表演甚为新奇,看的目不转睛,待场中雾气渐散,丝乐之声与人影楼宇皆渐渐消失,只听“咚”的一声响,众人回神,皆面露惊奇诧异之色,纷纷讨论刚才所见之景象,邱庆之扭头看向李饼:“倒还真是奇幻。”
李饼也赞道:“确实精彩。”
邱庆之见他喜欢,心情也舒朗起来,他随口问道:“郎君可知这幻境为何?”
李饼看了眼场地周围那一圈水池,思索道:“石灰入水至水中温度升高产生大量白雾,再通过光线的折射形成海市蜃楼之景。”
邱庆之本为随口一问,没想到李饼竟真能勘破,他端起茶盏朝对方举了举,笑道:“郎君果真聪慧!”
李饼大眼睛斜倪他道:“那父亲与你还事事都隐瞒与我。”
邱庆之自知理亏,他扭头看着下方转移话题:“下一场开始了。”
李饼见他油盐不进,气恼地拿起杯盏砸他,只是每次如此,杯盏都被邱庆之稳稳接住,他见桌上无可扔物品了,伸手朝一小盒糕点抓去,邱庆之见此微微起身一跃便到了李饼身后,他从背后一手握住对方准备扔掷的手腕,一手将木盒从他手中夺下放回案上,随后将人稳稳圈在怀里,低头在李饼耳畔道:“郎君想要我喂食直说便可,何必如此动怒。”
李饼脸颊微红,他不安分地扭动着低声道:“邱庆之,你放开我...”
邱庆之问:“那郎君还扔吗?”
“......”李饼不答,扭头看向外面的演出。
邱庆之干脆将他抱坐在自己怀中,两人十指相扣,一起看向场中的表演。
这是一场带有剧情式的幻戏演出,讲的是有一贫穷书生,娶了一位温婉贤惠的娘子,娘子助其读书考取功名,而书生却在功成名就之时抛弃了她,另娶了富贵人家小娘子,只是这小娘子生性刁蛮跋扈,让书生苦不堪言,又思念起糟糠之妻的好,某日他借机回老家办事,实则归家寻妻,却只寻得一孤坟土包,书生顿感悲伤怅然,失声痛哭间亡妻的鬼魂却从坟头飘出与他相见,书生登时吓得跌坐在地浑身颤抖,亡妻问他是否悔过,他言辞恳切痛哭流涕承认自己的悔过之心,亡妻遂谅解,却让他日日来此相伴。书生回去后却是愁眉不展,思前想后竟被他想到一条妙计,让亡妻鬼魂来对付那恶妇。这出戏的最后,亡妻鬼魂杀了恶妇,却也被阴差抓捕打入十八层地狱,而那抛妻杀妻的恶书生,竟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这可真是“黑心魔鬼扮书生,鬼魂夜叉也难辨。”
故事情节虽略显俗套,但胜在台上诡奇怖人的氛围,众人也是看的津津有味,李饼也已沉迷在场下演出中,此刻竟不自觉地依靠在邱庆之怀中,双手也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看起来甚为自然,只是他自己却是并未察觉。
台上唱腔起,一声声道尽“世间人心难测,有情郎君难觅”,李饼与邱庆之回神,两人对望半响,邱庆之笑道:“在想什么?”
李饼眼帘微垂,轻声道:“你...你会...”他刚开了个头便被对方打断:“不会。”邱庆之轻捏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怎么,如此不信任我?”
李饼挣开他的手,微低了头,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一只手拨弄着他胸前翻起的衣领低声道:“我还没问呢..”
“呵...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又捏着少年的下巴,将对方低下的头又抬起:“我可是比你以为的还要了解你。”他黑眸灼灼看着怀中的少年,李饼大眼睛望着他刚准备讲话,就听楼下一声尖叫,接着便是一阵骚乱,伴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叫嚷声,两人一惊齐齐朝窗外看去,只见楼下众人乱作一团,有人尖叫着:“死人了!”
“冤鬼索命!死人了啊!”
“真的是鬼啊!”
“别杀我啊!我只是来凑热闹的...”场中一片混乱。
李饼两人忙起身,一起朝楼下而去,台下之人此时已走了大半,余些胆大的还在场中缩头缩脑观望着,他们拦住最近的一人问道:“出了何事?”
这男子满脸惊恐,哆哆嗦嗦转身指向台上:“那...那里死人了...将才...戏里的小娘子,真的死了!”说完他慌张朝门外跑去。
李饼两人赶忙朝他手指的方向走去,来到近前只见一群着戏服的人站在戏台偏左的位置,正满脸惊恐看向戏台右侧角落边那倒地的女子,纷纷议论着,在他们边上有一年长的男子向身旁一人道:“衙役怎么还没来!”
“班主,福旺这才刚去没多久,你先别急。”那人无奈劝道。
“这怎能不叫我着急!我带着你们好不容易闯出点名气,又出了这事儿!哎...”男子干脆蹲在地上唉声叹气起来。
李饼将他们扫视一圈,对着地上的男子施礼道:“请问阁下可是这戏班的班主?”男子抬头看着他,愁眉苦脸道:“是我,你有何事?”
李饼作揖:“是这样,我平日多有协助大理寺探案,对此类情况许是能帮上一帮。”
这班主听完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惊喜地施礼:“那还烦劳郎君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戏班这些年大小出演几十场,都没遇到这种事儿,今儿这是怎么了...”他絮絮叨叨领着李饼到了躺在地上的尸体前。
邱庆之已检查完了尸身,见他们过来,他也站了起来,只是班主见他在此,怕他误动尸身破坏现场,厉声斥道:“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李饼忙道:“这是我的搭档,也在大理寺供职。”
班主听罢,忙换了副笑脸拱手施礼:“郎君原来也是官家之人,在下刚才失礼还请恕罪。”
邱庆之点了点头,向李饼道:“看尸身情况,应是被人扼死的。”
“什么!”场中众人皆是面露震惊之色,齐齐看向扮演女鬼的女子,她见众人望来,脸色一变急道:“都望着我做甚!场间那幕只是为了做戏,且我并未触碰到她,与我何干!”
邱庆之道:“应不是她,我见尸体手上与脖颈上原本是有深紫色颜料,想来是为了达到演出时逼真的效果,才涂在手上,用以演出被鬼扼喉后的状态。”
“这位娘子可以摊开手掌让大家看看。”李饼对着女鬼道。
女鬼听完两人的对话,忙摊开两只手掌,说道:“我都说了不是我,我虽不喜彩瑶,谁让她整日一副清高模样,但我也没想杀她啊!”
班主苦着一张脸急道:“那究竟是谁?到底是谁干的?难道...难道...真的有鬼!”他声音突然拔高,吓了众人一跳,场中顿时一片寂静,一种诡异的氛围笼上众人心头。
邱庆之看着李饼,少年说道:“再看看尸体吧。”
“好。”邱庆之与他一起到了尸身旁,李饼蹲下仔细查看尸体脖颈的伤痕,邱庆之刚才查看时已将脖颈处的颜料擦了擦,虽未擦干净,但已能看出在颜料之下的肌肤确实有一圈深紫色的勒痕,且面呈青紫伴随有点状出血,李饼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只见眼膜出血明显呈斑片状。
他观察着扼痕的位置:“凶手是从右侧扼喉杀人的。”李饼指着脖颈右侧道。
“是的。”邱庆之回。
李饼起身扫视了周围一圈,凝眉道:“大庭广众之下,凶手何时来到台上,又是怎样避开这么多双眼睛的?”
邱庆之看了看四周大开的门窗,转身对轩德居的林老板说:“可否关闭门窗,尽量还原当时场中情景。”
林老板此刻还算平静,他向邱庆之施了一礼道:“好好,我现在就去。”说着便下去吩咐杂役们了。
场中不一会儿便恢复到了演出时的室内效果,只见现场光线昏暗,顶上亮着一盏比寻常灯笼大些的白纸灯笼,此刻灯正悬停在戏台正中的位置,除了灯下几人众人看的较为清楚,周围的人看起来都有些昏暗模糊,这鬼气森森的氛围倒是具足。
李饼突然问道:“为何场中要布置的如此昏暗?”
班主回:“郎君有所不知,我们的戏与其他戏班的不同,主要在“幻”,场中太过明亮便失了神秘之感,且今日这出戏本就有“鬼”,也是为了营造恐怖诡异的气氛嘛。”
李饼仔细看着台上的一切,他望向头顶那盏白纸灯笼,见是用绳索吊起,有人在上方操控,跟着台上剧情随时移动,他突然向班主道:“可否让他们再将女鬼杀人那一幕再演一遍?”
班主看了看仍旧惊慌失措的戏班众人,想开口拒绝又不好说,一时欲言又止,李饼见此说道:“尽量还原案发前的经过,也好尽快抓住凶手。”
班主闻言点了点头,向众人吩咐去了。
待他们站好台位,李饼便站在台下仔细观看着,他专注地盯着场中的每一幅画面,此时女鬼收回虚扼住恶妇的手,仰天大笑,而那盏灯笼也移到了女鬼身上,只是此刻的气氛,她也不在状态,笑的格外虚假渗人。
李饼回到台上,又来到尸体旁边,他看着尸体躺着的位置思考着,忽然他摸了摸纯黑的地面,见是覆着黑布,遂抬头问道:“这地上为何覆着黑布?”
“哦...这也是为了台上的效果,还是一观看我们戏法的郎君给出的主意,说是这戏台现场若是能配合剧情来设计,定会更为精彩。还别说,听他的改了这台上布置后,来观看的人还真是越来越多,我们都办了多场,也积攒了些名气,谁知...哎!”班主又是深深叹气。
李饼又突然起身来到台下,他站在最佳观看位置朝台上望去,只见仅有灯下那一块清晰可见,周围的事物似都融在暗处朦朦胧胧,看的不甚真切。
而此时三名衙役赶来,向班主询问了场中情况,班主又将说与李饼的话跟他们也讲了一遍,这几名衙役听闻李饼在此,忙来与他打了招呼。
“既然郎君在此,我看我们便没有探查的必要了。”一衙役施礼道。
“是啊!李小郎君定能快速勘破此案!”又一人说。
“只是...郎君可否需要我等协助?”最后一人道。
李饼直接道:“烦请你们帮忙调查下这死者近日可有去过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都要一一详查。”
“是!”三名衙役领了任务,便向李饼告辞走了。
李饼此刻又回到台上问班主:“死者平日有与人结怨吗?”
“这...我也不清楚啊...彩瑶性子孤僻,与戏班众人都不甚亲近...”班主思考着。看了眼周围的戏班众人,问道:“你们谁知道彩瑶的事情,都可以告诉这位郎君,若能早些结案,戏班便能重新营业。”
众人互相对视,便有人带头说了起来,只是他们说的大多皆是些无聊小事,并无任何参考价值,李饼听了约一刻钟,忍不住扶额让他们停了下来,他无奈道:“还是我来问吧,你们若是知道,务必如实相告。”
众人皆看着他点了点头。
李饼将自己觉得重要的问题一一问了出来,最终获得了一份这样的信息。
这叫彩瑶的女子是前些年加入戏班的,据说家中逼迫她嫁给当地一年逾七旬的地主,她心有不甘便偷跑了出来,一路靠做些杂事儿过活儿,后碰到班主便进入戏班学了这戏法,可能一路上经历了些许磨难,让他对众人都较为戒备,只有戏班的侏儒大庆,与她较为亲近些。
“那大庆是何人?”李饼问。
“大庆是个傻子,班主念其可怜遂收留在戏班中,每日跟着做些杂活。”有一人回道。
“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酒鬼,这大庆可是嗜酒如命,每每领了工钱便去买酒喝。”又一人说道。
李饼点了点头:“彩瑶可有意中人?”
“这...应该没有吧,她那冷冰冰的样子,谁喜欢啊!”一女子道。
“怎会没有,柳郎有段时间,可是爱跟着彩瑶呢!”又一人道。
“哎可莫要乱说,这正查案呢!”那叫柳郎的忙道。
李饼看了他一眼,问:“确有此事吗?”
柳郎见他问话,脸色讪讪道:“这...有!那不她老对人爱答不理的,我就想看能不能...”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李饼收回目光继续问道:“除了你们之外,她可有与外面之人亲近?”
众人互相看了看,皆是摇头。
女鬼突然说:“我倒是想到一事,前几日我见她从外面回来,眼睛红肿似是哭过。”
“哦,可知为何?”李饼问。
“那我哪儿知道,她的事儿从不与我们说,我才懒得问。”鬼女摊手。
李饼又问了几个问题,众人皆都将知道的告知与他,最后他向众人施礼:“此事尚未查明,在场之人皆有嫌疑,这几日便烦请各位不要离开此地,以便随时传唤诸位。”他又看向林老板道:“也麻烦林老板歇业几日,这场中便保持此样,不可乱动。”
林老板忙道:“那这尸体...”
李饼回道:“稍后我会通知人来抬走,你们断不可乱动!”
众人齐齐施礼表示配合,班主与林老板也对李饼两人说:“劳烦两位郎君早日查出真凶!”两人点了点头便打算先离去,可刚走两步,李饼又想起件事,便让班主带着去了趟彩瑶居住的屋子,李饼与邱庆之又在屋内探查一番,随后才离开。
路上李饼依旧在沉思着,邱庆之看他专注的样子并未打扰,李饼突然问:“若是那凶手一开始便在台上呢?”
“不会吧,场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邱庆之摇头。
“这出戏在鬼女杀死恶妇后算是演完了整个**部分,前面的我们都看了,人只能是在倒地之后被凶手杀死的,而那时台上光线暗淡,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被鬼差抓住的女鬼身上,谁会关注一个本该下台却还留在台上的“死人”呢。”李饼道。
“你是说,那时就是凶手的最佳时机?”邱庆之问。
“是的,班主说为了戏台上的效果,特意用黑布覆地制造恐怖氛围,加之光线昏暗,全场的焦点又都在女鬼身上,若是有人一开始就在台上,在彩瑶倒地那一刻扼其喉,将其掐死呢?”李饼继续道。
“这也...太大胆了些,万一被人发现了呢!”邱庆之摇头不解。
“只是这人为何要杀彩瑶?他的动机是什么?”李饼继续道。
“看来所有与她接触的人都要查清楚!”邱庆之道。
李饼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慢慢走回李府。
翌日一大早,李饼与邱庆之便准备出门去调查昨日案件,两人刚出李府便看见昨日的三名衙役,他们见李饼二人出来忙施礼:“两位郎君,我们正准备找你们呢。”
“哦,可是发现了什么?”李饼忙问。
“这...不知算不算线索...”这人抓了抓脑袋回道。
李饼让他详说,这人便道:“这叫彩瑶的娘子是月前随戏班来此的,按说他们这种各地跑江湖的在当地都少有熟人,但这彩瑶却是三天两头往玉轩斋跑。”
“这玉轩斋是?”李饼问。
“玉轩斋啊,是一字画店,平日也就店主宋亮与他家郎君宋玉轩照看着。”衙役回道。
“彩瑶去玉轩斋作甚?”邱庆之问。
“怪就怪在这里!”那衙役拍着大腿道。
“据周围的邻家说,她每次来都要大半日才走,走时两手空空也没见她买些什么。”另一衙役说。
李饼看着他们道:“走,现在去玉轩斋。”几人一起朝玉轩斋而去。
进到玉轩斋,只见店内摆挂着各类书卷字画,有客人正在与年纪大些的老板谈着什么,他身旁年轻些的男子见李饼几人进店,看了李饼与邱庆之两眼,又朝他们后方的衙役打量了一番。李饼几人也打量着他,心中想这应该就是宋玉轩了。
对方笑着迎上前道:“几位可是来买字画的?”
“我们来是想询问一件事。”一衙役回道。
宋玉轩面露讶然:“这...不知官爷要问何事?”
“你可认识一名叫彩瑶的小娘子?”衙役问道。
宋玉轩听罢,微愣一瞬回道:“彩瑶?不知她怎么了?”
“她与你是何关系?”李饼问。
“娘子与我只是志趣相投的友人罢了,郎君这有什么问题吗?”宋玉轩态度温和。
“她昨日死了,你不知道吗?”李饼问。
“什么!”宋玉轩吓得退了两步,震惊的看向几人道:“死了...谁...谁杀了她?”
“哦,你怎知是有人杀了她?”李饼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问道。
“这...这...不是你们来问我的吗?”宋玉轩疑惑。
“可我们并未说她是被杀的,你又怎知?”李饼逼视着他。
“哦...我想着你们这么多人来询问,便猜测事情可能不简单。”宋玉轩道。
“那你觉得是谁杀了她?”李饼继续问。
宋玉轩略微低头思索了片刻道:“这...在下并不知,我与彩瑶娘子也并非太过熟络。”
“是吗?可你的周围邻居们都说,彩瑶隔几日便来你店内,且停留甚久,若是不熟,她频频来此作甚?”李饼道。
宋玉轩听罢解释道:“因我二人志趣相投,她来此也只是与我谈些诗书字画,却不成想被有心人看去,哎...确是我思虑不周,险些坏了娘子名声!”他竟自责起来。
李饼几人见对方在这突击的询问下依旧从容,皆是有些头疼,李饼吸了口气缓缓道:“她确实被坏了名声,只是不知这坏她名声者是谁。”他突然一顿,问道:“你可认识玉书?”
宋玉轩面上一惊,瞬间恢复,摇头道:“不识。”
李饼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半晌后似笑非笑道:“郎君若是对此有线索,还请尽早告知我们,莫失了坦白从宽之机!”说完他便朝门外走去,邱庆之与衙役们也与他一起离开了店内。
三名衙役因还有公务在身便先回了衙门,李饼两人准备再去轩德居看看,两人边走边聊,邱庆之问道:“你将才对那人似有所指,确定凶手就是他吗?”
李饼冷笑一声:“即使不是他,也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哦,为何?”邱庆之不解。
李饼说:“还记得昨日在彩瑶屋内发现的那封信笺吗?”
“嗯,记得。”邱庆之回。
李饼念道:“彩凤无翼自形秽,瑶光蒙尘弃星辉,玉自高洁价连城,书画流芳岁月长。这显然是借诗表情的藏头诗,每句首字连在一起便是他们的名字。”李饼解释道。
邱庆之恍然:“所以刚才你故意问他是否认识玉书,可是他否认了。”
“是的,不过无妨,我们自会查出他就是玉书。”李饼大眼睛闪亮,充满斗志。
邱庆之很是迷恋探案时的李饼,看着少年昂扬自信的模样,他只想能永远如此。
两人到了轩德居,平日宾客满座喧嚣热闹的轩德居此时却是门可罗雀,李饼两人径直来到大堂,今日他们是来问询戏班众人,看能否再找到些线索。
台上有人正在唱《踏摇娘》,歌声哀怨清扬,如泣如诉,在空旷的大堂回荡,竟有几分森然鬼意,李饼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朝邱庆之身边靠去,对方拉过他的手轻捏了捏,两人继续朝前走,台上的人不知有人来,依旧演着自己的戏,待李饼二人来到近前他才反应过来,忙停下看向他们,李饼施礼道:“叨扰了,不知班主现在何处?”
他也倾身施礼:“班主与众人此刻皆在后院。”竟是男子的声音,李饼两人皆是一愣,李饼道:“你是?”
“在下柳青河。”男子回道。
“哦,你就是那柳郎。”李饼道。
“正是在下,两位官爷今日来此是为彩瑶之死吗?”柳青河问。
“是的,你带我们去见众人吧。”李饼直接道。
柳青河微躬身抬手:“两位随我来。”说着转身朝台下走去,李饼两人跟着他,不一会儿便来到后院,只见亭台楼阁花丛小径,竟是甚为开阔,李饼感叹:“林老板不愧为神都富豪,这轩德居内竟是别有洞天。”
正说着便见迎面走来几人,皆是戏班之人,柳青河向他们说了李饼两人的来意,他们便跟着一起去寻班主,不多时便见到了在东南角一处亭中唉声叹气的班主,他见李饼二人带着众人而来,忙起身迎上前:“两位这是?”
李饼施礼:“还有些事想问大家,还劳烦班主将所有人带来此处。”
班主惊喜道:“可是有了眉目?”
李饼点了点头,道“还需劳烦班主。”
“好好,我这就去叫大家过来。”说完便匆匆走了。
不出片刻,班主便领着几人来到李饼面前,他指着场中众人道:“小郎君,戏班众人皆在此,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李饼扫视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谁听过玉书此人?”
大家皆是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着:“谁啊?没听过啊?”李饼注意到柳青河的表情略有异样,看向他问:“柳郎可听过此人?”
柳青河拧眉思索了片刻才道:“好像听花萼楼的小娘子们提起过,只是那日我饮了酒,头脑不甚清醒,也不知记错没有。”他略带歉意。
李饼刚准备回话,那痴傻侏儒抱着酒壶满脸醉态:“玉书...不给...酒,呜呜呜,去找瑶娘子...”
李饼一惊看向他问:“你认识玉书?”
大庆没理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壶嘿嘿直笑:“玉书...给...上好的...桑落酒...真香...”
李饼走到他面前施礼:“能告诉我玉书是谁吗?”
戏班之人见此对他道:“郎君莫在他身上浪费精力了,他就是个傻子,听不懂问话的!”
李饼盯着大庆看了会儿,忽然伸手瞬间夺走他手中酒壶,大庆看着空了的手愣了愣,又低头转了一圈喃喃道:“哎,酒...我的酒呢,怎么没了...”他不解的抬起双手看了看,李饼见此,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大庆抬头看向他,见他手中拿着的酒壶,大喊一声:“我的酒!”纵身朝李饼扑来,站在他身后的邱庆之一个箭步上前将扑来的大庆隔开,谁知那大庆看似痴傻,身形倒甚为灵活,他见前面挡着人,脚步一旋朝他身后扑去,邱庆之怎能让他如愿,也跟着牢牢挡在李饼面前,一时间场面甚为滑稽,竟像是幼童们在玩老鹰捉小鸡游戏。
大庆见抓不到李饼,急的抓耳挠腮,嘴中叫着:“玉书赏的...我的酒...”李饼见此忙问道:“那玉书究竟...”只是他话还未说完,眼前一花,面前的人便不见了,邱庆之与李饼一愣,下一秒飞爬上亭梁上的大庆扭身朝下方的李饼扑来,众人一声惊呼,却见大庆扑了个空,“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吱哇乱叫,原来刚才邱庆之揽着李饼的腰瞬间躲开。
李饼拿着酒壶蹲在大庆面前:“这样好不好,你告诉我玉书是谁,我将酒壶还你。”
大庆看着酒壶开口:“玉书就是玉书...他赏我的...”他挣扎着去抓李饼手上的酒壶,李饼手微扬继续问道:“那彩瑶与玉书是何关系?”
大庆听到彩瑶的名字,憨笑道:“瑶娘...玉书...呵呵呵亲亲...”众人闻言皆是吓了一跳,李饼见此继续问:“哪里能找到玉书?”
大庆皱着眉想了想憨声道:“书...画...好多...”
“玉轩斋?”李饼与邱庆之同声说道。
只是那大庆却摇着头,口中念叨着:“玉书...在书...画里...”
李饼听罢正蹙眉沉思间,大庆一把夺过他手中酒壶,抱着酒壶一骨碌爬起,小跑着离开了此处。
李饼二人从轩德居出来,邱庆之问:“为何不将大庆带到玉轩斋,直接指认那宋玉轩就是玉书?”
李饼微微摇头:“大庆心智有损,所说做不得数,且即便他认出宋玉轩就是玉书,对方也不会承认。”他顿了顿继续道:“就算他承认他是玉书,可彩瑶之死,跟他又有何关系?”
“若他承认玉书是他,那就有了作案动机。”邱庆之道。
“我们并无证据。”李饼说。
邱庆之默然,又问道:“大庆说的‘玉书在书画里’是何意?”
李饼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半响他回道:“许是宋玉轩作的书画,落款便是玉书?”邱庆之点头,觉得说的有理。
李饼道:“走,去花萼楼看看。”说着两人便朝平康坊走去。
因是清早时分,这类花楼酒肆还未开门,两人在门口叩了半天才有一小厮开门不耐道:“敲什么敲!不知道我们这里夜间才营业吗!”他说完便欲关门,邱庆之一掌将门撑住:“我们问几个问题就走。”
小厮满脸怒意:“嘿你这人...都说了此时楼内众人皆在休息,要问晚上再来!”李饼轻按邱庆之拦门的手对他道:“我们晚间再来吧。”阻门的力量消失,小厮打着哈欠,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邱庆之看向李饼问。
“既如此,那就去书画店看看吧。”他大眼睛闪过一抹狡黠,邱庆之知他定是有所想法,两人一起朝街上走去。
两人逛了几家字画店,为了向店家询问,不得不每家都买了些店内物品,只是却并未得到任何有用线索,两人打算若是这家也不知,便等晚上的花萼楼之行。李饼看了眼牌匾-兰亭轩,此时店内无人,老板见他们进来忙热情地迎上前问询,李饼只好又买了几册书卷,邱庆之付完钱,李饼问店主道:“不知老板可有玉书的字画?”
店主一惊,朝门外看了两眼,忙拉了两人到离门口远些的位置低声道:“二位是想购置玉书的画?”
李饼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李饼道:“听闻玉书的字画甚为精彩传神,我二人也想一观。”
店主看了看两人露出一个会心的笑道:“我懂!这玉书笔下的娘子啊,确实香艳勾人!”
李饼两人闻言微愣,却听他继续道:“哎呀,二位难道不知!玉书的美人图只在那勾栏之地流通,我这等书画字行却是没有。”
李饼两人瞬间明了,李饼脸不禁微红,他看向邱庆之,却见对方偏了偏头,看似表情未变,但李饼却发现他那本就冷俊的脸庞又冷了几分。
随后两人离开兰亭轩,直接打道回府,待天黑再行动。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李饼两人用完饭一起出府朝平康坊走去,邱庆之道:“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就要宵禁了,我们需快些。”说着他干脆将李饼抱起,跃地而起,在屋顶飞驰,李饼乖巧地贴紧他的胸膛,双手也牢牢地抱紧对方,风声呼啸间周围的景物快速从两人身边掠过,李饼微微抬头看向邱庆之线条优美的下颚,内心涌起一股热流,他不禁低头将脑袋又埋回到对方胸前。邱庆之专注地辨着前方的路,却是并未发觉怀中人的异样。
不多时,邱庆之在一灯红酒绿的楼前稳稳落下,楼内灯火通明,有丝竹歌舞之声传来,门口有人迎着他们到了堂内,老鸨见两人气质不俗忙迎着笑脸上前道:“哎吆二位郎君,真是气度不凡,不知可有相熟的娘子?”
邱庆之淡淡道:“我们是来打听一个人的。”
老鸨脸色瞬间变了,冷声道:“打听人?我们这儿可不是谁都能来...”她话还未说完,邱庆之便掏出了十两银子,老鸨看到银钱瞬间又喜笑颜开起来:“哎吆郎君你们可算是来对地方了,若说消息灵通哪里比得上我们这里!”她说着从邱庆之手上将银子拿了过来放进袖中,继续道:“不知两位要打听谁啊?”
“你可听过一个叫玉书的人?”李饼直接问。
“玉书...玉书...这...没什么印象...”她思考了片刻看向两人道,又觉收了钱财没解决对方的问题,颇为尴尬一笑:“两位若不在这里玩会儿,我们楼中的娘子们平日见客较多,指不定就是哪位娘子的座上宾呢!”
李饼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有些道理,点了点头,邱庆之道:“开间厢房,来一位乖巧懂事的娘子。”
老鸨看着两人,迟疑道:“只要一位娘子吗?”
邱庆之刚欲点头便听李饼道:“那怎么够呢,把你们这里最会玩的小娘子都叫来!”邱庆之蹙眉看向他,却见老鸨眉开眼笑道:“哎吆这位郎君真是风流之士,可比这位解风情多了!”她瞅了眼邱庆之。
李饼笑道:“既然来了此处便要好生享受嘛,快去准备吧!”
老鸨忙道:“那两位楼上稍等,待会儿就让娘子们上去!”说完忙转身对杂役道:“先领两位贵客去厢房,定要仔细招待好!”杂役点头哈腰连连称是,来到李饼两人面前:“两位郎君请随我来!”说完便在前面带着路。
李饼二人跟着他来到楼上一间布置精致典雅的屋内,杂役道:“二位稍等,娘子们稍后便来。”说完便出去带上了门。
杂役刚走,邱庆之一把揽向对方窄腰,黑眸冷冷看向李饼:“你这是何意?还真想感受下温柔乡不成!”
李饼大眼睛眨了眨却是回他:“怎么?郎君如此不信任我?”他竟把昨日邱庆之对他的回话又还了过去。
邱庆之眸光一凝,顿时哑然,李饼见他这哑巴吃黄连的样子却是笑的前仰后合,正在此时门外响起叩门声,杂役在外面道:“郎君,娘子们现在可否进来?”
邱庆之收回放在李饼腰间的手道:“进来吧。”
门推开,一众美娇娘鱼贯而入,竟有数十人之多,李饼见来这么多也是有些傻眼,感受到对面有凉飕飕的目光射来,他没敢看,待娘子们分坐二人身侧,李饼轻咳一声看向众女开口道:“我问个问题,知道的留下,不知的便可走了。”说完他也不待别人回话,直接问道:“你们谁听过玉书这个人?”
“玉书...哎呀我知道。”
“我也知道。”其他人也齐声符合。
“哼!看两位气质不俗,想应是正义良善之辈,却是来找那色域狂徒,姐妹们,还不走吗?招惹上那恶人,当心丢了性命!”一位娘子冷声道,竟径直起身出了门,有几位也面现鄙夷跟着走了。
房中立时就只剩四、五位娘子还在,李饼两人看着离去的几人不解道:“她那话是何意?”
“郎君有所不知,这玉书算是有些才情,尤擅丹青,只是他来楼内只画...只画艳图...”一女解释道。
“先前楼内有个叫柳湘的姐妹,被一位郎君看中,本欲为她赎身迎娶回家,却不料那玉书不知何时画了柳湘的艳图在各大青楼间大肆传阅,那位郎君自是也看到了,遂到楼内大闹一番斥责柳湘不知廉耻,柳湘羞愤难当,当晚就...就自杀了!”另一位讲道。
“刚才那位娘子似是极厌恶这玉书,是为何?”李饼问。
“她叫落梅,与柳湘关系甚好,柳湘死后她去找过这玉书,却被对方羞辱一番,是以听两位郎君提起此人,自是愤恨。”又一位解释道。
“原来如此。”李饼二人恍然。
“那你们可见过玉书此人?他长什么样?”李饼忙问。
“见是见过...可...我们见他时他都穿着黑色宽袍,带黑斗笠纱巾帽,长相我们也看不到啊!”一女说。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便是心中有鬼!”邱庆之啐然道。
“关于玉书,你们都有那些了解?”李饼继续问。
这个问题刚问出,李饼就后悔了,果然就见众娇娘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皆是些**嬉戏的无聊内容,只不过从中李饼也得知一个重要信息,就是那玉书但凡来此,必定将面目遮的严严实实,是以从未有人见过他的样子。
李饼轻咳两声打算她们,又问:“那你们可有他的字画?”
“刚离去的落梅那里倒是有一幅。”一女道。
“哦?她不是不喜玉书吗?怎会藏有他的画作?”李饼问。
“那幅是柳湘死前赠与她的,许是当做念想吧!”一女回道。
李饼看向邱庆之:“看来要去找下落梅。”
邱庆之点了点头,他从袖中拿出五两银子放在案上,起身道:“劳烦哪位娘子代为引路。”
众女对视一眼一人起身道:“我带你们去吧,只是落梅刚才已对两位有所成见,此刻未必会见你们。”
“无妨,劳烦带路。”邱庆之道。
几人拐过一个长廊在一处门前停了下来,女子道:“到了,那奴先告退。”说完施了一礼便离开了。
邱庆之叩门:“落梅在吗?我们...”他还未说完便听屋内传出女声:“今日不见客,郎君请回。”
邱庆之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叩门道:“娘子若想恶人早日绳之以法,便让我们进去。”
屋内沉默片刻,有人起身,门打开,落梅在门口道:“你们说的恶人是谁?”
“你心中所恨之人。”李饼道,她眼眶微红,闪身让李饼两人进了屋。
三人在案前坐下,落梅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可见过玉书的真面目?”
“不曾,他每次来都以黑纱遮面,看不清容貌。”
“那身形如何?”
落梅边思考边看向李饼:“大概...比你再矮些,也再胖些。”
“他常来此地吗?”
“也不算频繁,每月大概两三次左右。”
“柳湘赠你的那幅画我们可否看看?”
落梅面露哀伤:“两位稍等。”她起身去妆奁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幅画,递与两人道:“我本想毁了它,可这是柳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她说...她说...若是急需用钱就把它卖了...”她声音有些呜咽。
李饼两人拿过画仔细看着,画中的女子娇艳美丽,只是不着寸缕,姿势也甚为不雅,两人心想,难怪说是艳图,他们继续观察着画,突然李饼指着一个位置道:“这...是鉴藏印?”
邱庆之向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面色一沉打开他的手道:“真是不知廉耻!”
落梅不知他说谁,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发现了一点线索。”李饼笑道,继续看着画:“印上确是‘玉书’的名字。”他顿了顿,问落梅:“这幅画可否借我们一用?”
落梅看了眼两人幽幽开口:“若能让这恶人落网,送你们又如何。”
“我们就借用几日,等抓到玉书便还给娘子。”李饼解释。
落梅看着两人点了点头:“劳烦两位定要擒获此淫贼。”
李饼两人起身离开了花萼楼。外面街道行人已稀,宵禁的鼓声响个不停,邱庆之抱起李饼直接跃上屋顶,朝李府飞掠而去。
翌日一早,天气阴沉,似有大雨将至,李饼两人用完饭又去往玉轩斋,路上李饼道:“一会儿若是能找到宋玉轩的鉴藏印便好了。”
“你待会儿拖住他,我去后院探查一番。”邱庆之道。
“好。”李饼道。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玉轩斋,只是今日店内只有宋亮一人,此时正无客人,老板正拿着鸡毛掸子打扫着架上的灰,见有人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上前道:“二位想买怎样的字画?我们店里都有...”他边说边盯着两人露出思索的表情:“哎...二位郎君昨日是否来过?”
李饼两人对视一眼,李饼道:“老板好记性,昨儿我们确实来过,只不过是你家郎君接待的。”
老板露出恍然的表情,他扫了两人一眼:“二位今日来访,可是有事?”
李饼道:“确实有事...”他话还未说完,只见邱庆之捂着肚子对老板说:“哎吆老板,能否借茅厕一用,这...肚子疼得紧!”他有些尴尬地看着老板。
老板愣了愣,指向左侧一个小门:“从这里进去左拐便是了。”
“谢老板!”邱庆之捂着肚子一溜烟的朝门内跑去。
李饼看着他的样子顿觉好笑,只能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继续跟老板闲聊。
邱庆之进到院内,快速扫视一圈,又侧耳停了片刻,随后朝右侧廊道走去,尽头有一间房内正传出笑声。
邱庆之躲在窗下,只听屋内一人道:“宋老弟这幅美人图画的可真是**蚀骨啊,我这看了几眼便被画中的娘子勾去了魂,不愧是玉书的封笔之作!”
另一人道:“宋兄真的决定不再画了吗?这玉书的名声好不容易打出去,现在就停笔岂不可惜?”
只听得一声叹息:“两位仁兄有所不知,昨日有衙役来店内询问彩瑶之事,哎...我也是怕...”是宋玉轩的声音,邱庆之心中想,他趴在窗下仔细听着。
“什么?他们怎会查到你身上?”一人问。
“他们发现了什么?”另一人也问道。
宋玉轩似喝了口茶才继续说:“两位莫急,他们也只是发现了玉书的名字而已,只是‘玉书’其人,就够他们查的了!哼...即使查到我又如何?彩瑶的死,量他们想破脑袋也查不出来!”
屋内沉默半响,才听一人道:“难怪宋兄决定封笔,原是为了避风头,这样也好,我们对彩瑶做的事儿是决计不能透漏半分出去!”
“李兄你可要管好你的嘴,你那一喝酒就啥话都往外说的毛病,可定要注意了。”另一人道。
那姓李的人似是尴尬地咳了一声:“行,在这事儿没过去前,我禁酒行了吧!就算没酒,不还有那么多美人嘛!”
“哈哈哈哈哈...”屋内传出一阵笑声,有人道:“宋兄,那傻子你可处理好了?”
“暂时还未动手,毕竟彩瑶刚死,现在若再死一人,怕是会被查到。况且那傻子心智不全又嗜酒如命,问他他也说不出什么,两位勿需担心。”宋玉轩道。
“虽如此,还是怕夜长梦多啊!”一人有些担忧地叹了一声。
“等时机到了,我自会处理,钱兄就放宽心吧!”宋玉轩笑道。
“好...我们...”邱庆之听到这里便悄声退了出去。
回到店内,店主正在为李饼装拾购置的书册字画,见邱庆之回来,李饼大眼睛眨了眨问道:“可好了?”
“嗯,好了,走吧。”邱庆之回。
李饼点了点头,与店主打了声招呼便一起离开了玉轩斋。
两人一路不做停留,径直到了大理寺,邱庆之将偷听的内容告知李饼与众人,李饼听完沉思良久道:“看来彩瑶是知道了什么才被他们灭口,他们又提到了大庆...难道大庆看到了他们作案?”
“嗯,他们还想对大庆下手,要先派人保护大庆。”邱庆之道。
司直刘力道:“那我现在先去安排人手!”说完便先走开了。
李饼看向邱庆之:“看来即使找不到鉴藏印,找到与他合谋的两人,也可定罪。”
邱庆之回道:“确实。”
李饼摸着下巴踱着步思考了会儿:“我们现在再去轩德居,还需从大庆那里再问些信息!”
邱庆之点了点头,李饼又笑道:“先回府把福叔珍藏的那坛新丰酒带上。”
邱庆之也笑了:“福伯怕是要伤心一阵子了。”两人一起朝通往李府的密道而去,仅一盏茶的功夫便回到了李府,两人来到酒窖挑了一坛上好的新丰酒又赶往轩德居。
轩德居外依旧冷清,两人径直往后院而去,邀众人寻了半天才在一处堆放杂物的屋内找到大庆,只是此刻他已醉倒在地,口中嘀嘀咕咕喊着:“瑶娘...”班主对两人道:“这几日大庆不见彩瑶,来问我,我只能告知他实情,只是这傻子说什么‘假的...的活...是戏’,我也不懂是何意!”
李饼两人对视一眼,又看向地上烂醉如泥的大庆,李饼抚了抚额道:“先把他抬回房中,再做碗醒酒汤来。”
戏班之人闻言忙活起来,不多时扮演女鬼的琼花端着醒酒汤过来,柳青河扶起大庆将汤水喂给对方,许是口渴,他竟然很配合地一口气喝完,众人等了约半柱香的时间,大庆迷糊醒来,他看周围围着一圈人,抓了抓脑袋看向班主:“好多人...做啥?”
班主看向李饼,李饼见他状态正常,便直接问道:“大庆,我现在问你一些问题,如果是你就点点头,否你就摇头。”大庆似有些未反应过来,茫然的看向众人,班主道:“大庆啊,你听这位郎君的话,好好配合,咱就能早日抓到杀害瑶娘的凶手!”
他刚说完,大庆便激动地嚷道:“瑶娘...瑶娘在哪儿...瑶娘...不见了...”
众人叹了口气,李饼从邱庆之手中拿过酒坛打开,顿时芳香酒气溢出,大庆立刻止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手中的酒坛,李饼见此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是的话你就点头,我现在开始问了,你是否听懂了我说的话?”
大庆点了点头,李饼见他点头才舒了口气,缓了缓问道:“玉轩斋的宋玉轩是否就是玉书?”
大庆点头。
“彩瑶是他杀的?”
大庆望着他手中的酒坛,未有任何动作。
李饼继续道:“彩瑶爱慕玉书?”
大庆点头。
“前日楼内的演出,玉书是否也在场?”
大庆点头。
“他坐在哪里?”
大庆指了指上面,李饼道:“他在二楼?”
大庆点头。
“彩瑶倒地之时,玉书在台上?”
大庆摇了摇头,李饼准备继续询问,却见大庆突然指向自己。
李饼一愣,不解道:“你?”
大庆点头。
李饼迟疑道:“你...在台上?”
大庆点头。
众人均是满脸疑惑,李饼脑中灵光一闪,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大庆缓缓道:“彩瑶倒地之时,你...扼住了她的脖子?”
大庆点头。
场中之人皆是一片倒抽冷气之声,霎时便七嘴八舌议论开来:“天啊!竟是大庆杀了彩瑶!”
“怎么会这样!怎么是大庆!”
“都劝过班主不要收留这傻子,现在可好了吧!”
“哎...真是捉弄啊,彩瑶对他那么好...”
李饼见大家众口纷纭,咳了一声道:“大家先安静,还有具体事实未了解清楚,稍安勿躁。”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大庆刚不是已经承认他杀了彩瑶吗?”一人道。
李饼往日温和的大眼睛陡然锐利起来,他扫视着众人道:“你们刚也说了彩瑶平日待他极好,那他为何要杀她,动机是什么?且自彩瑶死后,大庆一直在找,可见他并不知自己杀死了彩瑶,可那日的行为是怎么回事?是否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些都还未知,就这般结案,岂不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一番话说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班主道:“那郎君如何看?”
李饼深吸口气看向大庆继续问道:“那日玉书是否以你前日拿的那坛桑落酒做交换,让你去台上扼住彩瑶脖子?”
大庆点头。
“你知道扼喉的后果吗?”
大庆点头。
李饼沉声道:“你知道那样她会死,还那样做!”
大庆道:“假的...假的...戏...瑶娘...要瑶娘...”他又开始叫嚷起来,李饼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酒坛递给对方,大庆却是不接,他看着众人一直叫着“瑶娘”的名字,有人不耐烦道:“喊什么喊!人都让你掐死了,还喊!”只是这句话刚出口,大庆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大叫着从榻上弹起就朝门外冲去,班主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边上的柱子,眼看着他就要冲出门,邱庆之两步上前抓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擒了回来,李饼看着挣扎的大庆,面露不忍,他向邱庆之使了个眼色,对方明了,一记手刀劈在大庆后颈,人便软软倒了下来,邱庆之将其在榻上放好,班主不解道:“郎君现在这是?”
李饼看向众人,缓缓道:“还不明白吗,大庆是受人唆使,让他以为掐死彩瑶是在演戏,是假的,等戏结束,人就会回来...”他顿了顿继续道:“看刚才大庆的反应,我将他平日最爱的酒给他他都不要,可见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彩瑶已死...哎...”
“宋玉轩罪该万死!”邱庆之冷声道。
“定要找出证据,将这恶人绳之以法!”李饼也怒道。
班主依旧不解:“哎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李饼看着他,微叹口气:“据我们调查的线索推论,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那日宋玉轩以酒为饵,让大庆在彩瑶被女鬼杀死倒地之时扼喉,因大庆心智缺损,只能听懂简单话语,宋玉轩若是强调‘使劲’‘重力’这些词,便会对大庆造成一种心理暗示,他会照这个准则执行,而平日你们类似的戏定也演了多次,只是在大庆看来就算是死了也是假的,只是演戏,宋玉轩定也是如此诓骗大庆,是以才导致台上那一幕悲剧。”他眼含悲伤继续道:“当日还原现场时大家也都看到了,最后一幕台上设计光线昏暗,黑毯覆地,除灯笼下的人,周围的事物都朦胧模糊,且那日在后院,大庆从我手中夺酒壶之时足见他身形灵巧机敏,又天生矮小,再加之众人当时的关注点都在女鬼身上,谁会注意一身黑衣的大庆也在台上呢...”
众人听完他这一番分析,皆是沉默不语,片刻后又是一阵哀叹,有人道:“大庆许是见我们排戏时有掐喉等动作,只是他不知轻重,又受歹人蛊惑,却不成想酿成如此悲剧,哎!”
“彩瑶若知掐死自己的是大庆,该作何感想啊...”
“郎君定要让那玉书认罪,还彩瑶公道啊!”
班主看着戏班众人,早已老泪纵横,他哭着道:“平日里你们皆看她不顺,总是排挤孤立她,还让我将她赶出戏班,现在知道这丫头如此命苦,心中可有愧!”班主抹了把眼泪向李饼二人施礼道:“两位郎君,定要为彩瑶做主啊!”
李饼看着他目光坚定:“班主放心,我们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他又转向邱庆之:“定要找出宋玉轩是玉书的证据!”对方点头,李饼又环视着戏班众人:“各位,我有一计,只是还需大家帮忙。”
厚厚的云层不知何时渐渐消散了,隐有日光从云后射出,为这冬日冰寒的大地撒上一抹暖意。
已入亥时,无风无月,冷意倒没那么甚了,平康坊的醉林斋内依旧莺歌燕舞,夜禁并未让这里客源稀少,反倒是更加热闹。在一间屋子的房顶上,有一黑衣蒙面人正轻挪屋顶上的瓦片朝下看去,只是他仅看了一眼,便别过了头,一脸嫌恶的表情,听着下方传出男女混杂的□□,他恨不得将手中的瓦片狠扔下去。这人便是邱庆之,他夜探玉轩斋无果,逼问宋玉轩的书童才知对方来了这里,他遂赶了过来,又从门口的杂役处得知对方所在的厢房。此刻他蹲在房顶听着下方的污秽之声,脸上的表情冷得比这三九寒天还甚,他深吸口气,索性盘腿坐在屋顶等着下方偃旗息鼓,只是等了一个多时辰房中依旧颠鸾倒凤,他只得起身先行回了李府。
泡完热水澡,邱庆之轻声来到李饼屋内,少年还在案前看着书卷等他,见人归来大眼睛微亮忙放下书迎上前道:“你回来啦!”他见对方只穿了件里衣,身上有沐浴完后的清香,歪了脑袋摸着下巴:“看来果然没找到。”
邱庆之闻言黑眸向他扫来冷声道:“你知找不到还让我去。”
李饼晃了晃脑袋俏皮道:“这不是碰碰运气嘛,兴许他就放在家中呢?”
邱庆之黑眸沉沉并未回话,只是望着他,李饼一愣,不知对方何意,他微仰头疑惑:“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
邱庆之见对方大眼睛无辜的盯着自己,某个地方隐隐窜起一股热流,他一把将人抱起朝榻上走去,随后屈指轻弹灭了案上烛火,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李饼不解地摸向对方:“究竟遇到了什么?”
对方却是不答,纤长的手指从他的衣间拂过,李饼的衣物便散了开来,少年轻声惊呼,下一瞬便被人压在身下,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耳畔,只听邱庆之略带微哑的声音:“饼饼...一年之期早已过...”
李饼脸颊微红,这番转变让他有些猝不及防,轻声道:“你...你晚...”只是后面的话顷刻间被淹没在热烈而温柔的吻中......
自那日竹林遇险,破庙获救,陆道人叮嘱两人的一年之期早已过,此刻被压抑两年之久的渴望爆发,一时间“锦被翻红浪,交颈效鸳鸯”,好一番春光荡漾。
“钱兄、李兄,这才过了几日你们就按耐不住寂寞了。”宋玉轩看着大清早便来拜访的两人笑道。
李勇与钱忠两人对视一眼,李勇面露猥琐:“宋兄那日介绍的几位娘子实在是极品,让我这两日时刻想念,实在是心痒难耐,便想着与两位仁兄一起再体验下那直冲云霄的快感!”
“是啊是啊,宋兄,我们兄弟三人今晚再战醉林斋,你看如何?”钱忠也忙道。
宋玉轩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两位都如此说了,小弟怎可拂了两位雅兴。”
三人相视一笑,下流嘴脸展露无疑。
是夜,三人尽兴过后便宿在醉林斋内,刚睡下不久,皆是鼾声震天。
屋外凌冽的寒风不时嘶吼,三更的梆子声刚刚敲过,整个神都都浸在冷寂冰寒中,有起夜的人边跑边嘀咕:“真冷啊!”。
宋玉轩睡梦中闻到一阵幽香,他只觉这香味甚为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下一刻他听见耳边有女子软语唤他:“玉书...玉书...”
他猛地惊醒从榻上坐了起来,屋内一片黑暗,他视线模糊了一阵才渐渐凝实,只见榻沿上正坐着一个人,他吓了一跳失声尖叫,只是声音刚喊了一半便似被人掐住喉咙般戛然而止,只见他仰着头不断抓着自己的脖子,似是极为痛苦憋闷,喉间发出“咯咯”之声,在这幽冷夜间甚为诡异,突然屋内的烛火亮了,宋玉轩眼前猛地一亮,他看向榻上坐着的人,原来是晚间与之快活的春儿,此刻女子正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道:“宋郎这是怎么了,梦中总是嘀咕着什么,做噩梦了吗?”宋玉轩喘了几口气,感觉好些了才回道:“我说什么了?”
女子嗔怪地看着他:“你呀,一直喊着不要怪我...不是我...”说罢她掩嘴轻笑道:“可是惹了哪家娘子,又狠心抛弃了人家,才这般心虚。”
宋玉轩心中一惊,面上不露声色,将女子一把按在榻上□□道:“别家娘子哪有你有趣,你可是我的心肝...”一时间,屋内又是一阵翻云覆雨,正在两人情绪高涨之时,宋玉轩又是一声尖叫,他惊恐地指着女子的脸道:“你...你...彩瑶!你不是死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就在此时案上的烛火突地灭了,屋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宋玉轩猛地跳起,朝门口狂奔,他猛地打开门,朝屋外跑去,只是他感觉跑了很久还是一片黑暗,就在他惊恐烦躁之时,看到前方有两个人影正背对着他在慢慢走着,他赶忙追了上去问道:“两位兄台可知这是哪里!”
那两人停下齐齐扭头看向他,借着不知哪里投来的微弱光线,宋玉轩看清了两人的相貌惊呼道:“李勇、钱忠!你们...你们...这究竟是哪里?我们不是在醉林斋吗?”两人并未回话,又低了头僵硬地走着,宋玉轩见他们不回话又急又气指着两人道:“你们给老子说句话,他妈的是死人吗!这他娘的什么鬼地方...”
两人一起停下看向他,嘴角露出诡异的笑,齐齐开口道:“对啊,死人...咯咯咯...死了,都死了,咯咯咯咯咯咯......”只见他们表情阴森可怖,“咯咯”的笑声回荡在黑暗中,宋玉轩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朝后退去,李勇、钱忠止了笑,又继续朝前走去,宋玉轩想要站起来逃离这里,只是他手脚发软,站了几次竟是站不起来,此时两人回头对他道;“跟上,到了。”说完又继续朝前走去。
宋玉轩惊魂未定地看向前方,只见前面不远处似隐约有亮光,他勉强站起跟在两人身后,却是再也不敢说话了。
不多时三人来到亮光处,才发现原来是楼门两侧的灯笼发出的光,而楼牌上写着“阴司”,宋玉轩看到这两个字已是吓得魂飞天外,他止步不敢继续朝前走,只是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对他吼道:“快走!”他战战兢兢回头,却对上两对铜铃大眼,他口齿不清道:“牛...牛...头...马...马马...面......”此刻他已是吓得肝胆俱裂,再也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僵硬的转身跟着前面的李勇和钱忠进了那“阴司”大门。
邱庆之对李饼道:“看来可以开始了。”
“嗯...定让他召罪伏法。”李饼捏拳。
宋玉轩三人站在阎罗殿中,他们面前的阎王大如山岳,只听洪钟般的声音问道:“台下所站何人?报上姓名籍贯。”
三人如被施了咒,呆滞地依次报出自己的身份信息,声音又道:“把你们犯下的恶行,都一一招来!”
三人开始讲述自己从小到大做的恶事,虽大多不涉及凶案命案,但行恶之多也是罄竹难书,足足讲了半个多时辰三人才纷纷住嘴。
那声音一声暴喝:“尔等恶行可不止这些,还敢欺瞒与我吗!”
三人面面相觑,抖如筛糠,皆是不敢言语。
又听那声音如炸雷般在三人耳旁响起:“你们对那戏班彩瑶做了什么?她在我这里日日哭诉,死活不去投胎。”说完只听四面八方传来一阵女子幽怨凄厉的哀哭声。
三人吓得咚一声跪在地上,李勇、钱忠齐声道:“在其酒中下药,奸污了她。”
宋玉轩被这凄厉的女鬼哭声折磨的早已□□湿漉一片,且见两人都说了,也回道:“看...看着他们施暴,画...画了艳图。”
他话音刚落就听那声音怒道:“大胆!无耻小儿,还不如实招来,是想尝尝下油锅的滋味吗!”
宋玉轩惊得一个冷颤,看着前面咕噜冒泡的油锅,上面还飘着早已熟透的耳朵、眼睛、断手等残肢,他哆嗦道:“还...还...还...教唆戏班的大庆掐死了她。”
“哼...那彩瑶极其爱慕于你,你又为何要杀她?”声音问。
宋玉轩看着面前那高大的阎王,嗫嚅片刻,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却流了泪,他怒声道:“仰慕我,我只是想让她配合我画出这世间最绝妙的爱情,可她醒来竟然对着我一番打骂,还说要去衙门告我们!她若真的爱慕我,怎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真是丧心病狂!”
“真他妈不要脸!”
“这人就该千刀万剐!”
“让他下十八层地域!”
“......”
突然有无数呵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下一刻整个空间便亮了起来,宋玉轩拿手遮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这亮光,他看向周围,却见哪里是阴曹地府,明明是在轩德居的大堂内,而周围围坐着一圈的人,有戏班、轩德居众人、有衙役捕快、还有身着官袍的大理寺卿李稷,他身边坐着李饼与邱庆之。
宋玉轩此刻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他从地上爬起指着众人气怒交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竟又是一阵大笑,只是笑着笑着一口血喷出,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李府这晚分外热闹,灯笼高悬,将府内照的一片亮堂,二进院内搭了戏台,正有人在台上演着戏,李府众人皆坐其下,不时传出喝彩叫好声。
李饼两人坐在人群后方,面前架着一炉火,邱庆之将烤好的栗子剥皮吹了吹递给他,少年很自然地接过来丢进自己嘴里,邱庆之又将烤的热乎的橙子剥了皮,吹了吹后给他吃,只是刚入口李饼那漂亮的小脸便皱在了一起,胡乱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继而转头看着身边的人道:“好酸!”
邱庆之手上正掰了一瓣准备再喂他,听罢将手中那一瓣丢进自己口中,李饼见此凑近他问:“怎样,酸不酸?”
邱庆之黑眸看向他,微勾唇角:“不酸。”
“怎么可能,我刚吃的那么酸。”李饼满脸不信。
邱庆之又掰下一瓣递向他道:“要不再尝尝?”
李饼顺手接过丢进自己口中,还未嚼动眼前突然一花,有什么在他唇上轻啄即离,他大眼睛顿时瞪得溜圆直视着前方,内心跟着鼓声一起擂动着,嘴里的橙汁顺着喉管流进胃里,好像确实不酸了,反而很甜,甜到让他想笑,他扭头看着身边的人,对方黑眸熠熠,也正望着他:“还酸吗?”
李饼微低了头,轻声说了句什么,只是此刻乐声高涨,邱庆之并未听清......
暮暮岁寒天地冻,朝朝相伴世间行。
下一章两人就要步入弱冠了......也是分离之年......很抗拒两人的分离,但没办法,这是成长必经的过程嘛,当然不会很虐的,轻虐中带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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