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岑砚没出去,也拉着尤里没让他出去,而站在门那边的慕逸,面瘫脸闪过几瞬表情后,转身出去了。
回到书桌坐下,岑砚有些发愣。
尤里明显想给他转移注意力,又在说专业的事,岑砚听着、回着,可其实半个脑子始终在想着慕逸的事。
经过今晚这一遭他能够确定了。
他和慕逸越闹越僵了。因为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样的人会对他软着来实属稀奇,但这种时候他却选择硬着来,不再忍着让着,于是他俩的关系无论如何都缓和不了。
道理岑砚都懂,他思维逻辑清晰,智商也始终在线,可就是没办法化理论为实践。
岑砚心里憋着一口气,让他感到委屈,憋屈,不让他忍着让着。他不敢出去,害怕一出去就控制不住地对慕逸发火。他身上的情绪似乎很简单,不忍着憋着就只能发火。但又似乎很复杂,复杂成了一个个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问题。
尤里见和他说了一大堆还是这么个魂不守舍的状态,干脆提议刷牙然后上床躺着。
躺到床上,岑砚脑子里不经意就会去想,慕逸是不是在学习,是不是在生气,是不是还在生气。
尤里躺到他身边,嘴唇动了又动还是没说出有关慕逸的话题,找了个话题,笑道:“铁蛋,你在国外这么久,有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全是老外,聊天都能练英语,我还羡慕过你呢。”
岑砚没反应,尤里把手放在他眼前挥了挥:“铁蛋?呼叫铁蛋。”
岑砚这才回过神,转身朝他侧躺,说:“有,一个欧洲人,是皇室王子,送过我一条钻石项链,贵到能让我买下咱们那儿所有的房子。”
尤里家按照中国家庭收入阶层划分标准来说,连小康家庭都算不上,在标准中算努力家庭,而小康家庭都被算进穷里,更何况是连温饱家庭都算不上的尤里家。听到岑砚说的话,尤里眼睛都瞪圆了。他定定地看了岑砚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么有钱啊?”
问完过了几秒,尤里眼睛再次瞪圆了:“欸不是!他干嘛送你那么贵的项链?你们!”
岑砚伸手推了推他的脸,避开了可能出现的唾沫渣,这才回答:“那项链是我用命换的,我第一见他的时候,他拿了把真枪让我玩,还问我为什么不开枪,幸亏我拿不动,也不怎么认识枪。可能觉得对不起我,就送我项链了呗,他没告诉过我为什么送我项链,我也不清楚。”
尤里的眼睛又瞪圆了。
尤里又花了好一阵才找回声音,这次明显激动不已:“那,那那条项链呢?我看看啊。”
岑砚倒是不感兴趣的模样:“还给他了。”
尤里眼睛第N次瞪圆:“还了??为啥啊??”
岑砚:“他后来跟我表白,我不答应,我不就得把收到过的礼物都还给他,让他不要心存幻想吗?”
尤里直愣愣地看着他,最终抽了口气:“……你还挺讲究。”
说完尤里又猛地直愣愣起来:“欸不是,你不是说是王子吗?男的?!!!!”
岑砚被他大嗓门吓得一哆嗦,大眼睁得圆溜瞪着他。瞪着瞪着,笑了。他觉得尤里跟尤景潇真有一拼,可以当个拜把子兄弟。
岑砚翘起二郎腿晃悠,枕着双手,说:“咋了,男的咋了,男的就不能喜欢我了?就我这张脸,男女老少通吃的好不好,连我同学的奶奶都说我长得像他老伴小时候那会儿呢。”
尤里:“?”
尤里:“……”
“诶不是,等等。”尤里抬手示意了一下,“我有点不适应你的臭不要脸,话说你以前就这么臭不要脸的吗?”
岑砚瞥他一眼:“咋了。”
虽然但是,怎么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尤里摆了摆手躺回去:“没咋,你帅,你帅。”
岑砚大方地给了个拇指:“有眼光!”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没多久就睡着了,岑砚不是认床的主,尤里也不是,两个人在大床上四仰八叉,热了蹬被子,冷了抢被子,睡一觉都像是打完了一场仗。
睡前喝了水,尤里没遭住,摸黑起夜,把他的胳膊当抱枕的岑砚被连带地弄醒。他躺在床上发懵,尤里上完厕所回来躺下,他还睁着眼睛,越来越清醒。
他吐出口气,使劲蹬了一下腿。
不知道相隔一个卧室的某人,如今还会不会学到凌晨两三点,甚至是四点钟——让人怀疑他会因为睡眠不足而猝死。如果是在学习,肯定开着灯,那么只要从卧室门缝看一眼有没有亮光便可得知。
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可是现在都读博士了,应该不会那么拼了吧?心心念念的MIT也早就考上并且毕业了,还是硕士毕业。
但那人对学习的执念好像是永无止境的,跟学业、学校之类的完全没有联系。那种学习上的变态、牲口只要想学习,那哪怕睡着觉都能在梦里学吧?
岑砚翻来覆去地乱想一通,然后从思考变为对慕逸的咒骂。
不学习会死是不是。
岑砚猛地诈尸坐起,瞪着漆黑中的虚空一点。
十分钟后,岑砚做贼似地,猫着腰,踮着脚尖,来到慕逸的卧室门前。
然后趴到地上,头一扭,双眼一绷,朝门缝看过去。
亮着。
岑砚双眼瞬间睁大。
“……喂。”他学猫叫似的出了一声。
半晌过去,寂静一片。
“……喂。”又是一声。
还是安静如雪。
“……”
岑砚趴到大脑充血脸涨红,慢慢地从地板上起身。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岑砚还位于门缝亮着光的卧室门前。
我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在此刻告竭。
岑砚默念完这句,伸手抓向把手,然后推门而入。
屋内的亮光瞬间溢出,照得岑砚眯起眼睛。
这间卧室的主人背对着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闻声转过头来,表情有过一丝的错愕,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人哪怕看到有人深更半夜地进入他的房间,还是不说话。
就那样用漆黑的眼眸看着岑砚,没有情绪,深如寒潭,像是可以看个天长地久。岑砚错开视线,手指头抠了抠睡裤,嘴唇动了两下,垂下了脑袋。
不知道说什么。
没了对视这唯一的沟通途径,慕逸站起身走过来——
再和岑砚擦肩而过,咔地反锁上门,这才走回岑砚面前,问:“什么事?”
岑砚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锁门,当即注意力全被转移,懵懵地抬头看着他。
“你干嘛锁门啊?”岑砚终于记起自己会说话。
“我的门,”慕逸回身走过去坐在书桌前,“我想锁就锁。”
岑砚吸了口气,但不知道怎么怼,一下就泄了气。
他跟着走过去,坐到飘窗上,伸着脑袋去望天上的星星,两只脚交叠在一起缓缓晃悠着,没说话。
慕逸抬眼看他,再垂下眼去学习,卧室里顷刻间恢复寂静。
最近几天天气很好,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天上的星星很亮。
要说起星空,那还得是在新疆看过的星空最令他印象深刻,但新疆日落晚,而且不论春夏秋冬,新疆皆昼长夜短,白天时间长日落时间晚,岑砚想要看到这种程度的星空,就只能在睡不着的那些日子,所以距离上次他看到新疆的夜空已经非常久远了。
他看到什么漂亮的事物就想要画下来,这点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把脑袋扭回来对慕逸说:“哥,给我一张纸和笔,我要画画。”
这些年来,出自两人之口的岑岑和哥哥一样稀缺。而且哥哥还被不知缘由地省掉了一个字。
慕逸闻言一愣,看了岑砚几秒,取了本子和笔放在桌角,坐在飘窗上的岑砚伸手就能拿到,收回手时说:“先拿这个画,明天给你买美术本。”
岑砚看了他一眼,拿过本子和笔,笑了声:“还美术本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用的都是速写本。”
慕逸拿笔的手再次顿了顿,但很快就学起习来,没说话。
“……”
岑砚想狠狠地咂几下舌,或者一股脑扔掉手里的本子和笔,冲出卧室砰地甩上门。
就说他说得没错吧??
明明就是慕逸不跟他说话,哪怕他控制自己不生气,忍着憋着,这人也不说话,所以这件事跟他愤不愤怒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可以安心睡觉了,也能坦坦荡荡面对尤里了,因为他跟慕逸的关系,最起码的,不是全都错在于他,他也没有骗尤里。
岑砚心肝肺都舒畅了,把本子和笔一扔,一蹦子跳下飘窗往门外走。
慕逸会不会叫住我?
岑砚这样想着,脚步放慢又放慢,然后突然一顿,翻了个白眼——我的内心戏可真多,傻叉似的。
砰地一声,岑砚甩上门走了出去。
想起来现在深更半夜,摔门的动静有没有吵到尤景潇和尤里,他噌地原地石化一动不动,伸着耳朵听了好一阵动静,确定大家都没被吵醒,这才松出口气,转身往自己的卧室走。
然后过了十来分钟,岑砚再次杵在了慕逸的卧室门前。
他真怀疑这扇门里的人是个妖怪,居然能做到让人看不到他却满脑子都是他。
岑砚咬牙切齿了一阵,伸手去抓把手,结果门打不开——从里面反锁了。
但还没等岑砚瞪大眼睛,门那边很快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从里面打开,慕逸垂下眼看着他。
他背着光,眉眼陷入阴影之中,让岑砚想起他回来时的阴沉模样。
“干,干什么?”岑砚大眼睁得圆溜,散发着警惕,像被提住后脖颈的小动物。
慕逸:“给你开门。”
“……”
岑砚张了张嘴,说:“我是说你干嘛锁门,又,又给我开门。”还开得这么迅速。
最后一句不能说,大概率会不欢而散,岑砚时刻提醒自己:面前的这人非常要面子。
慕逸侧过点身,像是示意他进去,但没明说,就只有一个幅度不大的动作。
岑砚吸了口气,心说那我就给你个面子进去一下吧,抬步走了进去,紧接着就听到身后咔地一声——
这人又把门反锁上了。
岑砚非常不能理解,印象中,这个家里包括他的三个人都没有锁门的习惯。
而且此刻……突然有一种进了狼窝的感觉。
岑砚腿一抖,一刻不停歇地回身,打开门,跑出狼窝,回到自己卧室,从尤里身上抢来被子,挤住眼睛。明明想好了只是去验证慕逸到底跟不跟他说话的,明明要安心睡觉的,怎么又跑了一趟。
好险,差点让妖怪给迷惑了。
早晨岑砚和尤里洗漱完出卧室的时候碰到了来叫他们起床的尤景潇,简单说了下送尤里的事情。
尤里来时坐火车是没钱,回去的时候岑砚出钱给他订机票,一两个小时就能到。
他们去餐桌坐下,早餐还没做好。
当然,做早餐的是每晚睡眠时间成谜的慕逸,岑砚真怕他哪天因为睡得少猝死,年纪轻轻的京圈太子爷,这么拼命学习把自己拼死属实有点不值得。
慕逸端着早餐出来的时候,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看不出对昨晚被打扰两次学习持以什么态度,但岑砚觉得他肯定把被打扰的那些时间也学回去了,毕竟脸上罕见地带着黑眼圈。
这些日子岑砚一直一个人骑三轮车去上学,和慕逸不在一起走,这当然不是他不想一起走,他能确定这人是在躲着他,或者是不想和他一起上学,就和以前上学时一样,各走各的。
不得不说,他都习惯了——
只会笨拙地跟着,一旦慕逸不让跟,他就别无他法。
等把早餐都端出来,慕逸站在餐桌旁迟疑了一瞬,他看向岑砚,却半途就收回目光,对尤景潇说:“你们吃吧,我吃过了。”
尤景潇愣了一下,毕竟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岑砚正往嘴里塞着早饭,闻言也疑惑地看过去,只听慕逸解着围裙又对尤景潇说:“今天出去帮我买几本画画用的速写本,放在我的书桌上,我晚上才能回来。”
岑砚愣愣地看着他,嘴里的饭都不嚼了。
尤景潇连忙点头答应下来,想了想,问:“晚上?很迟吗?需要我做晚饭吗?”
慕逸把围裙扔在椅背上,看了岑砚一眼,转身朝玄关走去:“看情况,他饿的话你就先做。”
岑砚张了张嘴,察觉到自己一嘴饭,连忙嚼嚼咽下去,等到开口时玄关处的门已经被打开又关上了。他想说饿归饿,还是能等住的,等慕逸回来做饭再吃也不迟。
他扭着头朝慕逸消失的墙角看着大半晌,这才回神把脑袋转回来,继续埋头吃不再说话。他以前又不是没等过,尤其是慕逸刚开始不按时间表走的那一阵,他经常找不到慕逸,经常在等慕逸,跟着一桌的饭一起等,哪怕他不再吃得满嘴渍需要慕逸时不时擦一下,但也希望吃饭的时候慕逸能陪在他身边。
小时候他一个人吃饭从不觉得孤单,但那份隔离他的玻璃罩被慕逸打破了。
这些事情想一想就会让心脏感觉到不舒服,岑砚埋头苦吃,将它们忘掉。
他拥有强大的记忆能力,但他可以轻易地忘却一些事,他的大脑就像是一台处理器,能够清理掉对他来说没用的信息,不然他的大脑迟早会爆炸,会变成疯子。
岑砚吃完早饭,和尤里拥抱道别,骑着三轮车去了学校。
尤里原本很难过,但听岑砚一说,以后多的是见面的机会,不光尤里来找他,他也可以去找尤里,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当即没那么诀别似的心如死灰了。
研究小组的组员们早上八点到办公室,这个八点和周末放假一样,都是有说法的,说是八点到办公室,但实际上八点就要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坐在工位上开始科研。
岑砚八点整踏进办公室的时候,师兄们每日一次地用诧异的眼神望着他。
办公室里满是键盘、鼠标、纸张翻动的声音,偶尔有人凑头或者起身走动说几句话。因为绝大部分都是住宿生,没人会讨论昨晚去哪里玩了,或是吃了什么好东西之类的话题,这些话听到早晨时间会随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主任耳朵里也都是浪费时间和精力的废话,所以整个三楼从早上八点起就处于非常忙碌的状态。
岑砚坐到工位上打开台式和笔记本电脑,然后往旁边扫了一眼,慕逸正身体板正地在键盘上敲着什么,那边的顾永刚正埋头看着什么资料。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桌面。
他好像无事可干。
岑砚苦思冥想了一阵,拿来笔袋和墨水瓶,开始给钢笔吸墨水。
就这个办公室的学习和工作氛围来说,他好像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属于“他们”中的慕逸才会没话和他说吧?
岑砚吸好墨水就真的无事可干了。
他转头看了慕逸一眼,回头抿了抿嘴唇,逼迫自己融入“他们”。
他抓起鼠标点击了几下,再将手移动到键盘上,开始敲击——就只能提前去写期中要交的论文了。
余光突然有什么东西被递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接,等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是慕逸的手,拿着一张A4纸。
“?”岑砚接到手里,问:“这是什么?”
慕逸并未回答,将手收回去继续忙自己的,岑砚皱了下眉,低头去看手里的A4纸——
一张画,大部分的画面都是星空,底部有山有树有草原。
山地垂直地带性。
岑砚愣愣地转头看向已经处于学习状态的身边人。
这人不光是妖怪,还会读心术,不然怎么会知道深夜里他看到星空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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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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