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紧不慢地驶在乡间的小道上,今夜西岭村倒是格外的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连每夜狂吠的狗都安静下来了,马车已经驶进村子里,走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殿下,西岭村到了。”鸶跳下马车,跪在马车旁。
徐徵掀开门帘,踩着鸶的背脊下车,沈冬跟在徐徵后面,她看见鸶跪在泥地上任人踩踏,脸上不仅露出一丝震惊,她做不到,也看不得,心中一丝酸软。
徐徵的手伸过来,他将沾满血污的破烂旧裳换了,穿上一席月白色轻袍,头发也重新梳洗了,长发简单用一根绢蓝色的丝带竖起,没有昔日的傲然华贵,在月色投影下多出一丝往日隐匿的少年气息。
沈冬不去看他,自顾自地跳下马车,而后扶起跪在地上的鸶。鸶躲开她的手,起身隐退到影卫行列之中。
这是回到了张屠户家了,屋内还点着烛火,想必张屠户的妻儿还留在屋中。
门边整整齐齐站着一排暗卫,他们将草屋重重围住,沈冬一下车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许是那些暗卫身上还沾染着那五位匪寇的血。沈冬她向来爱憎分明,那些无恶不作的恶匪寇死了不可惜,只是他那对儿女还小,今后还不知道日子有多难过。
“你带我回到这里干什么?”沈冬实在不清楚徐徵脑子里在想着什么。
“等会就知道了。”说罢,徐徵笑着轻叩木门。
屋内的人听见叩门声,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老张,你们兄弟五个人杀--个人怎么磨磨蹭蹭的,”汶娘笑着打开门,“我们还得赶紧赶路去……”
声音戛然而止,门打开之后,徐徵的面庞露了出来,汶娘表情一瞬之间呆滞,面色灰白,颤颤抖抖说道:“你,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徐徵牵着沈冬的手迈进小院,他似乎有些兴奋,语气里都带有一丝轻快,“孤没死,孤还给你带了一个礼物。”
秦执跨进小屋,手里拎着一个灰绿色的包裹,他将包裹丢到妇人面前,包裹在地上滚了几圈,系带松散开,一颗人头露了出来。
“啊!”汶娘惊叫一声,而后爬到包裹面前,将那颗人头抱了起来,“老张!”汶娘尖声哭泣着。
看着眼前的女子失魂落魄的模样,沈冬感到有些难过,不过汶娘也不该同情,她也是恶人,若今日不是张屠户死了,那就是她死了。
她闭住眼睛,不想,也不敢去看她。
汶娘眼睛哭得血红,突然她拔出袖中的单刃朝着徐徵飞奔而去,“你这个贱人,我要你们给老张偿命。”汶娘嘶吼道。
一道长剑从面前划过,秦执抽出长剑飞速划过汶娘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滚烫的鲜血喷洒到沈冬的眼睛上,感受到面上的温热,沈冬缓缓抬手去抹面上的鲜血,滚烫的,血腥的,大脑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呆滞站在那里,双眼木楞,嘴巴微微张开。
她死了!汶娘死了!就在她面前!
“脏死了。”徐徵用衣袖去擦拭她脸上的血迹,丝绸的面料纵使柔软,但徐徵擦拭的力气可不小,血迹擦干净之后,沈冬的脸上留下了红印。
“孤替你报仇了,沈冬,你开心吗?”徐徵讨好似地看着沈冬。
“汶娘根本没伤害过我,你为何要杀了她,她还有两个孩子。”沈冬气愤道。
“可是,她伤了你,孤很心疼。”徐徵抬手去抚摸她额间的伤口,一小块伤疤,也许过几日就好了,连疤都不会留下。
沈冬一把甩开他的手,似是气急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屋内跑出两个小孩,大点的孩子看见母亲倒在血泊中,哭着接过汶娘手中的短刃,朝人群徐徵刺过来,可是她还未接近徐徵,就被暗卫一刀刺破胸口,很快便了无生息。
“姐姐,”小男孩哭着喊道,今天,他的家人都死光了,院中躺着一地亲人的尸体,男孩眼中爆发出巨大的仇恨,他跪在姐姐,母亲的尸体旁,满眼仇恨地看向眼前的这群杀死他亲人的凶手。
“杀了他。”徐徵冷漠出声道。
暗卫提着刀慢慢走到男孩身边,刀尖还滴着血,那是那个女孩的血。
疯子,他就是一个疯子。
暗卫已经抬起了刀,小男孩丝毫不惧,只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徐徵的背影。
沈冬飞奔上前,一把将男孩搂抱在怀里,“别杀他,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错都没有,都是他父母的错,为何连一个稚子都不放过。”
暗卫的刀停在半空中,他不敢动手了,这女子是殿下带在身边的,他是不敢动她一根毫毛。
暗卫为难地看向秦执,秦执也没什么办法,只是无奈地将头低下。
月白色身影转过身来,徐徵面上不再温和,眉眼之间尽是冷漠,“秦执,动手。”
沈冬被粗暴地拉开,她焦急地哭泣,泪水布满了她的脸颊,“徐徵,我恳求你,不要伤害他!我求你了。”沈冬哽咽着说。
徐徵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冷酷而坚定,手中的长刀仍旧紧握。
沈冬的哀求似乎没有打动他的心,此刻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但沈冬并没有放弃,继续苦苦哀求:“徐徵,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但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解释。他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他。”
她的话语中带着颤抖,情感真挚而强烈。沈冬试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说服徐徵,希望能够找到一丝转机。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徐徵的脸上,寻找着任何可能的软化迹象。
“留下他,他迟早会杀了孤的。”徐徵弯下腰,拂去沈冬脸上的泪水,“斩草得除根。”
沈冬心中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当她看向那个孩子时,她就会不忍心,她还想替那孩子求求一丝生机。
“徐徵,我求你了,你可以把他毒哑,然后送到看不见的地方,这样就不用担心他来报仇了,”沈冬大脑飞速转动着,她想出一切能救他的法子,“或者,你把他放到我身边,如果他想杀了殿下,我就先替殿下杀了他。”
似乎什么话说道徐徵心坎上了,他朝秦执摆了摆手,示意他停手。
“沈冬,你说的主意孤倒是觉得可行,那今后那小子就在你身边了。”徐徵说道,“不过,孤有个条件,你若是答应了孤,孤就不杀他。”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徐徵轻笑了一声,他伸手抚摸沈冬的脸,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么轻易就答应,就不怕孤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吗?”
沈冬面色凝住,两道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似是在认真考虑着,左右再过分也不过是那档子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就当是被啃了一下。
思及此处,沈冬正欲给出答复,徐徵却笑了起来,“你可考虑清楚了。”
“你说罢就是,今日你无论提什么我都应下。”
“好,这是你自己说的,沈冬,你可不许反悔。”徐徵说道,他面上虽是笑着,但眼中浸满认真,“五年,这五年里孤要你一直留在孤的身边,这期间你不许逃走,只要你答应孤,孤就不杀他。”
……
京城那边已经乱做一锅粥了,皇帝自从祈雨典礼之后,就一直陷入昏迷,后宫淑妃传来有孕,朝中已然成为李家的天下,李维明在朝野中大肆清除异己,重用自己的人,魏家也难逃敌对,京城的魏家已经迁居道南阳老家,朝中已经一团乱象,百姓苦不敢言。
秦执带着人马一路护送徐徵,快马加鞭不过两日行程就赶回了雍州。
主营帐内,一群人围着地图叽叽喳喳讨论着,更有甚者,两个满脸络腮胡的将军吵得脸色黑红黑红的,口水四溅,围在一旁的人自觉将两人隔离到一旁,默默看着地图沉思着,偶尔会讨论几句。
营帐的帘子被掀开,魏颐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累得是满头大汗,一掀开帘子,他两眼穿过帐篷中人群,看到坐在主案的徐徵,顿时眼睛通红,面色激动,像极了委屈的小女子。
“草民给殿下请安。”
魏颐的声音隔开嘈杂的人群,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位老将军也顿住了,他们都不在盯着地图看,而是将目光偷偷看向魏颐,看魏颐那激动的委屈样,难不成殿下与他有什么关系?
八卦之魂熊熊燃起,众人都围在一线坐等吃瓜,偶尔假装在讨论军情,实则眼睛都快贴到那两人身上了。
“诸位将军,今日就到此吧。”徐徵出声将众人请出帐篷,帐子里只剩下了他与魏颐两人了。
今日他换上了玄色衣袍,金色发冠将长发束起,坐在那就透出一丝压迫威严之感。
“那日,要不是殿下……”魏颐说道此处声音哽咽,“草民这条贱命不值得殿下救。”
“元莽,孤说过,你是孤的兄弟,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徐徵扶起跪在地上的魏颐。
“殿下待草民,比草民的亲兄长还好,草民无以为报 ,今生来世只为殿下一人效力。”
帐外贴满了一圈偷听八卦的将士,秦执刚从练兵场回来,就看见这么一群人将主帐围个水泄不通,于是挥着手中的军棍,将众人统统赶散。
“秦校尉,你也太小气了,听个墙角都不让,溜了溜了。”一个年轻一些的小将军龇着白牙打趣道,说罢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夜色深沉,月上半空,一道黑色身影走到一个小帐篷前,帐前站了片刻,还是撩起帘子走了进去。
月光透了进来,帐内闪过片刻的光亮,而后又暗了下去,均匀的呼吸声在帐内回绕。
徐徵轻声走到榻边坐下,借着帐顶投下丝丝月光,他撩开沈冬面上落下的一缕碎发,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来,床榻里边还有一个小黑影,瞪着两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突然黑影如小兽般从里面爬出来,一口咬上徐徵的小臂。
原来是那个孩子!
徐徵抽出腰间的佩剑,用剑柄敲向男孩的脸颊,顿时男孩就松开了嘴,脸颊也随之肿了起来,徐徵皱着眉盯着男孩,随后将他拎出了帐篷。
睡到一半,沈冬感到脸上有一股热气在喷涌,她伸手去推,却摸到一个巨大的物体,什么东西?!
猛地睁开眼,就看见徐徵的脸在眼前放大,他闭着眼眸,长臂将沈冬紧紧搂在怀里,沈冬吓得一丝睡意都没了,不是,徐徵什么时候爬上她床了,那小孩呢?沈冬轻轻地移开放在她身上的手臂,想悄悄地下床。
感受到怀中人在乱动着,徐徵一把将沈冬再度搂紧,他将脑袋顶在沈冬的肩膀上,略带点惺忪的鼻音说道:“沈冬,你答应我的,这五年一直陪着我的。”
沈冬身形一僵,还得陪着他睡觉?!老天爷啊!
“那,殿下,那个孩子呢?”沈冬小声问道。
“唔嗯,孤将他丢给出去了,明早秦执会带他回来的。”徐徵说罢,伸出手将沈冬的嘴捂住,“好了,睡觉吧。”
嘴巴被捂住,沈冬什么话也说不了,但你让她就这么睡觉,她是睡不着的,于是沈冬整晚都僵硬着身子不敢乱动。
……
“喝哈,喝哈。”
帐篷外传来雄厚的声音,士兵们早已在进行操练了。沈冬起身发现床上早已不见徐徵的身影了,她似乎有些睡懵了,昨夜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对了,银宝呢!沈冬换上衣服后就冲出帐篷去找秦执。
军营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他们看见沈冬在营帐东张西望的,心中有疑,便一人偷偷转到沈冬身后,然后一把将她制服倒地,沈冬一个不注意被压倒在地,啃了一嘴泥巴。
“说,你在营帐里鬼鬼祟祟干什么?”巡逻的小兵将沈冬的双手反剪在身后,膝盖顶在沈冬的背上。
“我找秦执寻一个孩子。”沈冬的脸蹭在地上,将士的力气很大,沈冬感到都快喘不上气了,脸都憋红了。
“你有证明身份的物件吗?”
还真没有!徐徵那家伙把她带进来,又不给她留下个什么通行证的。沈冬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见她拿不出来,士兵找来绳索,准备将沈冬捆入大牢审问一番。
不远处一个人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过瘦弱的身躯撑不起肥大的护甲,跑起来一晃一晃的,像个快要脱壳的乌龟。
“等一下,孙大哥,她是殿下的人。”陈耀祖老远就在喊道。
正在捆绳的孙大哥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跑来的陈耀祖,笑道:“耀祖,怎么今日不在塔防上值守啊?”
“孙大哥,我换岗位了,今后我就不再站岗了。”陈耀祖气喘吁吁道
“好事啊,”孙大哥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哎,你刚刚在喊什么呢,我没听清。”
“我说,这个姑娘是殿下的人,你快松绑。”陈耀祖说道。
一语罢,孙大哥吓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手下里动作很快,一把将沈冬从地上提溜起来,连忙鞠了三躬,而后僵硬地迈着军步僵硬地巡逻去了。
沈冬擦了擦脸上沾上的土灰,事情发生地很快,她看着那名叫孙大哥的士兵一整套丝滑的流程走过,然后自己就被放了。回过神来,她看向眼前这位瘦弱的少年,人虽瘦弱,但眼里却透出一股精气神来。
“你是叫耀祖?!对吧?”沈冬问道,“请问秦执在哪里啊?”
陈耀祖有些怪异的眼光看向她,真是不知道秦校尉为何安排他来保护个女娘子,他到是更情愿上战场和敌人厮杀,也不愿整日跟在个小娘子身后。
“沈姑娘,秦校尉让我带你去找银宝,你跟着我走就是。”
眼前的少年语气里听着倒是有些不大情愿,眉头微微皱着,但沈冬此刻也没注意到这些,她只想赶紧看到银宝,确保他的安危。
银宝在伤兵的营帐里,营帐里到处都是受伤的士兵,满地的血污,哀嚎声充斥着营帐,小男孩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满身冷汗。
沈冬一进去就看见了角落里的银宝,她跑了过去,一把将银宝抱起。
“银宝!”沈冬叫道。
男孩哼哼半天凑不出一句话,只张着嘴巴呜咽着,眼睛通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沈冬。
沈冬赶到时发现他的舌头被割掉了,裤子上都是血。
“他被割掉了舌头,身下那东西也割掉了,殿下说了,银宝若是留在姑娘身边,就只能以奴才的身份。”陈耀祖说道。
沈冬抱着虚弱的银宝,满脸都是愧疚,她这样做真的是在保护他吗?她也不知道。徐徵现在的想法,她是丝毫捉摸不透。待到五年之期已过,她就带银宝离开这里。
疯狗逐渐露出真实面目,他就是个疯子,
后期可能不定期更新,也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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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离开还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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