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声音带着沙哑,语气是恹恹的,说话时脸微微转了过来,原本埋在昏暗里的侧脸清晰了几分。
秋栾动了动身子,被他挡住的光线照了过来,形成了一道昏黄色的“通路”,为这一屋的昏暗带来了些许光。
丁达尔效应的出现,让光有了形状,昏黄的光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于是,他的形状在秋栾眼里清晰了几分。
秋栾越靠近他,射到身上的光线就越多,李松颐就越亮。
“通路”里旋转着一颗一颗的小颗粒,旋转,上升,顺着光的形状向上攀去。
李松颐没有动,他歪着头蹲在那,静静看着移动的秋栾。
以仰视的角度看过去,恰好看清秋栾整张脸,屋里的光线昏暗,秋栾恰好又是逆着光,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埋在昏暗里的轮廓,背后却是灯光通亮。
是天使吧。
李松颐原本平稳的呼吸滞了片刻,睫毛快速眨巴了几下,又迅速恢复原状,快到一直盯着他的秋栾也没察觉。
李松颐在“通路”里眨着眼,秋栾盯着他翕动的睫毛,眼镜亮的像是琉璃珠,泛着淡淡的棕褐色。
原来他的瞳色不是纯黑的,光下会变色,像棕褐色的琉璃,不自觉流露出哀伤来,秋栾想。
那双眼睛会说话,不像他的主人,从头到尾都不着调。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对方。
一声轻笑打破了此刻的平静,“小老板这是要赶我出去了吗?外头雨停了。”
被盯着的人开玩笑似的埋怨,秋栾这才尴尬移开视线,蹲着的李松颐依旧是原来的姿势,秋栾目光看及窗外,确实雨小了,但是没达到停的地步。
他倒是耳朵尖,不抬头也能知道雨停了,秋栾心里嘀咕了一句,这要怎么开口。
原本计划的是坦坦荡荡,直截了当告诉他,“饭做多了,一起吃点吧,不吃也行,主要是怕雨一直不停,你会饿。”
可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刻意,有心人听去了倒觉得是自己刻意,一次见面就请吃饭。
“我该走了。”
他倒是识大体,水灵灵说了出来,就是有点违背了某人的本意。
李松颐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晃晃悠悠站起身,身上披的毯子纹丝不动,一点也没走光。
“你……”要不要进去吃口饭……
李松颐没给秋栾开口的机会直截了当说他该走了,秋栾心中一阵失落,张了张嘴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太刻意了,人家都说要走了,他才挽留,而且吃饭这个事,太刻意了,一听就是借口。
就像是好朋友或者亲戚见面,客套一下,说下次请你吃饭一样,客套而已,没人当真。
可是可是,他是真的要让他进去吃口饭的。
说不说啊……
“要不进去吃口饭吧,天气挺冷的,雨还没停呢。”
李松颐抬起的脚步顿了顿,诧异的回头,瞳孔放大,那表情透露着三个字“我不信”。
“不了吧小老板,我只是个避雨的路人,借我毯子就可以了,吃饭就不用了,我不饿。”
他的回复很客套,却无端让秋栾感到烦躁!为什么拒绝,刚才不还如何如何吗?
两人视线汇聚,下一秒李松颐主动避开了,弯了弯嘴角,又抬头朝秋栾笑了笑。
李松颐现在头脑高度兴奋,“主动请他吃饭”这个认知,他恨不得原地一蹦三尺高。
秋栾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其实心里不大舒服,自己都主动到这种地步了。
奈何李松颐面上仍是一副坦然拒绝的样子。
“哦。好吧,是我冒昧了。”
既然邀请不成,那边好走好送吧,自己还得回去吃饭呢,时间紧迫。
突然冷漠的态度让李松颐摸不着头脑,按以往的经验,不应该再客气客气再邀请邀请吗?
然后自己不忍心拒绝忍痛答应吗?怎么到这这么痛快,说拒绝就同意了?
嘴角勉强咧了咧,心里的委屈无人能道。
“那……我走了,谢谢小老板的帮助,毛毯我会洗好给您送回来的,谢谢谢谢。”
说罢深深鞠了一躬,连带着掀起了一阵风吹到了秋栾面前,有股新鲜的泥土气,说不上难闻只能说很特殊,大概是被雨淋的缘故。
对方这么客气让秋栾不好意思了,他连忙扬起了一抹笑回应到:“不用不用,毛毯不常用,不用送回来了,你要是不想要便丢掉吧,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说来就是一件物品,也没什么稀罕的,不用丢掉就好了。
“那不行,丢掉不太好,毕竟不是我的。”
秋栾面对着李松颐眼神平淡地说道。
李松颐愣了愣,明显是被他坚决的态度惊到了,怎么像是对人不对物呢,眼神里还恶狠狠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
“好吧。”
对方一再坚持,他要是再不答应真该生气了,第一次见面,他不想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老板,店里的花不错。”
这句话明显是一个台阶,就是不知道秋栾肯不肯给他这个机会,气氛有点尴尬。
倒也不是李松颐阿谀奉承,店里的花确实不错,个个生机勃勃的,哪怕是盆里好看的杂草都长的略带风味。
李松颐说话时带着调戏的调调,让秋栾听起来格外的不舒服,他不打算理会他。
刚才拒绝自己现下又刻意讨好自己,什么人嘛,没安好心,该不会是看自己开店就以为是个有钱人准备抢一把吧,那他可要告诉他,看走眼了,自己就是穷光蛋一个。
要钱没有,要人一个。
见秋栾不理会自己,李松颐也没生气,他扫视了四周,最后的视线还是扫向了那盆三叶草。
“这盆幸运草多少钱,我想带她走。”
李松颐说这话时眼神里又开始弥漫着淡淡的伤感,虽只有几个瞬间,这一次秋栾还是察觉到了。
有故事的人啊……也是个可怜人吗?自己是不是做的有点过火了,也许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或者是和家里吵架了,要不怎么会下着大雨跑出来呢,这么久了也没有人来接他。
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秋栾脑子里自己自动想象出了一场大戏,家庭纷争,叛逆的孩子得不到父母的原谅,于是,大雨倾盆离家出走,怎料事与愿违,被困小花店……
太烂了吧,秋栾晃了晃脑子,将坏念头全都赶走。
“这盆三叶草不值钱的,原本就是我自己喜欢养着玩的,你若是喜欢,送你一盆,我们是有缘人。”
秋栾神色温柔,谈及到花花草草时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放松。
温柔的光辉绕在他的周围,李松颐看呆了。
在秋栾即将转头时,李松颐撇开脸看向盆里的幸运草,摸了摸脖子。
偷看对于李松颐来说不难。
李松颐又蹲了下去摸了摸盆边,扭头笑盈盈看着秋栾:“谢谢,我很喜欢,不过今天下着雨,不方便带着他,万一一会雨又下起来了,怕把她淋坏了。”
秋栾赞同的点了点头也蹲了过去,伸手碰了碰三叶草的叶子,顺道将旁边的枯叶摘了下来,攥在了手里。
“那等你哪天有空了天晴了,一定要来,到时候我将它打包的漂漂亮亮的让你带走。”说这话时,他是面对着李松颐的,自然是看见了李松颐眼里的笑意。
气氛又逐渐好了起来,两人就这蹲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最近天冷了,下个雨好。
这句话自然是李松颐说的,真是没话硬扯。
——嗯,毕竟已经入秋很久了嘛,再下几场雨就冬天了。
秋栾附和着,手里拨弄着一旁的花叶子。
——哦~怪不得呢,我都不知道入秋了,还以为夏天呢,谢谢你告诉我。
路边的叶子早就黄了,从前几个周开始甚至都开始掉叶子了,放眼望去马路上一片,他属实是有点过于迟钝了,秋栾硬是多看了他两眼。
李松颐一直是放松带着笑容的样子,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毫无刻意感。
秋栾扬了扬嘴角揶揄道:“当然了,我可是人类观察家,什么变化可逃不过我的眼睛。”
“啊,是我迟钝了,我的错。”
李松颐察觉到秋栾的调侃,主动认错,一时之间两人竟也聊得欢快。
李松颐给他的感觉从开始的奇怪孟浪到越界没有分寸感现在秋栾觉得他还是一个没有生活经验的人,看李松颐的穿着举止应该是一个不穷的人,不穷的人没有生活常识他很理解。
“那就这样,改天天好了。我亲自登门道谢,顺便把幸运草带回去。”
他的眼睛里亮亮的,神采奕奕看这三叶草。
“嗯?好啊,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包装好。”
秋栾笑着点头,露出了一侧浅浅的小梨涡。他是有小梨涡的很浅很浅,只有在笑的时候才显露出印子。小梨涡显得原本就温柔的秋栾更甜了,定要盛一杯甜酒放在小梨涡里试一试究竟是小梨涡甜还是甜酒甜。
小梨涡……李松颐一时之间愣了,在昏暗的灯光下注视着那浅浅的印子,这好像是第一次见他的小梨涡,今天是他头一回这么开心,是因为他吗?
李松颐摸了摸自己的耳尖,有点发烫,怕被发现,他扒拉了几下半干不湿的头发试图遮挡。
秋栾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他可疑的举动自是被忽略掉了,李松颐心“砰砰砰”跳的飞快,他犯病了,且病得不轻,无药可医。
呀,聊这么久,他的菜岂不是要凉透了,秋栾懊恼,上一秒还在的酒窝下一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脸色阴沉。
李松颐摸不着头脑,这脾气变幻无常的,以后定要小心点。
气氛又尴尬了几分,李松颐不敢看秋栾,怕自己耳朵红的更厉害也怕自己一看再看,脱口而出什么话来,秋栾心痛今天的西红柿炒鸡蛋还没吃几口呢,可下饭着呢,他一肚子怨气。
秋栾幽怨地瞪了李松颐一眼,“蹭”地起身,扭头走到了工作台前,那里有李松颐用过的湿毛巾,哪怕被用过了也被李松颐叠的整整齐齐的。
习惯挺好,秋栾又随口点评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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