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之人不因己恶而悔,应先洗炼其身心,唤醒其良善。】
当神志再度恢复时,莫念尘正和其他六人如停尸间的尸体一般,躺成一排。
恢复最佳状态的身体不再饥渴,他坐起身,身下是一艘陈旧的木船,停泊在死寂的湖。
水天混为一体,船灯昏暗,看不见远处的景物,整艘船犹如一座孤岛,被困在死水中央。
“所谓的‘神’,竟然真的存在。”
西装女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质疑,神色晦暗不明。
突然,她感到颈侧一阵刺痛,下意识抬手去碰,手指却被炽热的温度烫得瑟缩了一下。
一道繁而华的纹路一点点显现,占据主体的金黄的液体倾注入黄金杯,底部刻着签名体的“许思清”三个字。
“这是什么情况?”朋克少女烦躁地挠了挠头。
耀眼烈火逐渐成型,似是在焚烧她的姓名:
谢辞婉。
“没想到我的第一个纹身,是由神设计。”富少爷穆锦安不着调地说,颈侧的蛇瞳透如翡翠。
他自来熟地揽住壮汉的肩膀,“殷鹤野啊,你的这个是……‘饕餮盛宴’?”
殷鹤野狠狠拍开穆锦安的手,脸上写满“碰我者死”。
“抱歉,是我没有边界感,逾矩了。”穆锦安毫无诚意地道歉,笑着收回红肿的手。
他没脸没皮的模样,看得谢辞婉直翻白眼,嫌弃地将头转到另一边,看向正在检查船桨的丸子头。
只见悬停的沙漏中间,标着“程云燕”。
“我的图案是什么?”谢辞婉指了指自己纹路的位置。
“很漂亮的火焰。”程云燕如实说。
七人中的绝大部分只能通过询问他人,来确认纹路中作为主要意象的图案,唯有莫念尘是一个例外。
他举起手中的碎片,染血的孽镜映出了带着荆棘王冠的骷髅,也玷污了淡雅的青玉。
莫念尘向后转身,目光与新中式青年交汇。
对方颈侧的纹路仿佛是诱人堕入深渊的鬼魅,只需一眼便会沉沦,但--
没有占据主体的图案。
甚至除了他的名字“江祈卿”,难以辨别出任何元素。
仿佛猜到了莫念尘的关注点会落在何处,江祈卿心平气和地解释:“‘欲’就是这样,千态万状,却无一不迷人心智。”
“你倒是坦诚。”莫念尘说。
这突然出现的纹路必然与他们的原罪密切相关,那么它的作用就不会局限于省去他们自我介绍的功夫。
他若不借题发挥,岂不是辜负了神的“好意”?
“既然神给我们每一个人都烙下了独特的罪纹,不如就借此机会聊一聊,我们各自对应的原罪是什么?”
看着纹路消隐,莫念尘提议。
此话虽是疑问句,用的却是陈述语气,他明显不是在征求众人的同意。
可没有人回应。
--真是预料之中,令人遗憾的结果。
莫念尘低下头,垂落的刘海挡住了他的表情。
至于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无非有二。
“也许,我们不应该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
江祈卿冷不丁开口。
闻言,莫念尘面露戏谑:“究竟是知道每个人的原罪并无用处,还是你的原罪令你羞于启齿?”
“我的确有私心,想隐藏自己的卑劣面。”江祈卿承认。
于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演出拉开帷幕。
“出于对他人认可的渴望和对自我形象的塑造,人只会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我也不例外。”江祈卿继续说,道出其中一个众人不愿意坦白的原因。
“但是,此地凶险,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寻找出路,避免突生事端。”
“对啊,再说了,我们何必把话讲得那么明白,以和为贵不好吗?”谢辞婉附和。
她的行为,则体现了众人不愿意坦白的另一个原因:“不死”等于“安全”,即“不必再畏惧‘危险’”。
莫念尘早已料到,他的威慑力会在第一个死者复生后,呈断崖式下跌。
没关系,这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你是真心认为,一群恶人能和谐相处?”莫念尘不紧不慢地反问谢辞婉,手里的孽镜碎片闪着寒光。
“我觉得,不为自己的罪孽悔恨,不是穷凶极恶的象征。”
穆锦安插入话题,意有所指道:“狱中,就算都是囚犯,因恨采用极端手段复仇的可怜儿,与以杀人为乐的变态,也是不同的。”
“听起来,我给你,或者说你们,留下的印象很糟糕。”
莫念尘的目光一一扫过其他人的脸,犹如被恶鬼盯上的恐惧窜入每一个人的大脑,肾上腺素一路飙升。
“那你们为何不动脑子想想,我有没有足够的耐心,与你们废话到底?”
此话一出,离莫念尘最近的江祈卿的颈动脉就被准确无误地剖开。
温热的液体溅到罪魁祸首脸上,为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藏匿的疯狂,添上几抹恐怖的色彩。
许思清一个箭步冲上前,抢夺孽镜碎片,却被莫念尘轻松卸了力,贯穿喉咙。
“有勇气。”
莫念尘在许思清耳边夸赞,拔出孽镜碎片,任由鲜血浸入木板。
程云燕看着皮肉外翻的血洞出神,嘴唇翕动:“可以给我一个痛快吗?”
“你吓傻了?”谢辞婉不敢置信。
可她话都还没说完,程云燕就已经无力倒下。
尸体增加为三具,透过它们,还活着的三人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
谢辞婉警戒地盯着逼近的莫念尘,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船上唯一一个可以用作武器的工具--船桨。
无论如何,有总比没有好。
她与殷鹤野和穆锦安交换了一个眼神,腿部同时发力。
未曾想,就算是三人联手,也没能压制住莫念尘。
“不自量力。”
船桨无力躺在一旁,莫念尘睥睨失去行动能力的三人,手起刀落,血流喷出。
世界重归沉寂。
六人无一幸存。
莫念尘面无波澜地俯视余温未散的尸体,默数时间,思绪却飘回他看见七条走廊的时候。
那是“独自踏上赎罪路”与“同行踏上赎罪路”的命运分岔口。
而他不认为二者的区别仅在于人数。
何况,集体审判这个环节已经将神挑拨离间的意图,展现得淋漓尽致。
保险起见,众人间的凝聚力必须尽快建立。
莫念尘曾思考过一个问题,或许是源于某本书,又或许是出自某人口中,总之,它的内容是:如何才能让一群乌合之众齐心协力?
对此,答案只有两个字:利益。
因为,利益是最容易建立、最牢固的关系。
但莫念尘不这么想。
毕竟人的利益瞬息而变,即便在这里,众人的主要目标皆是“逃出生天”,也会因各种猜疑,导致团队分崩离析。
而“恐惧”,既拥有“利益”的效果,又能在一定程度上,无视信任这种脆弱的东西引发的种种危机--
怎么不算是更为适用的手段?
莫念尘迈过船上的尸体,随口问这出戏的“配角”:“什么感觉?”
“不太好受。”
江祈卿支起上半身,脖子上的血污黏乎乎的,有些不舒服,“很疼。”
“疼才好,不疼怎么确定现在的自己是人是鬼。”莫念尘恶劣地说。
他居高临下审视江祈卿,尽管是刚去过一趟鬼门关,对方依旧从骨子里透出从容不迫。
有意思。
莫念尘转头,第二位死者浑身的低气压仿佛要凝为实质,将他捅个对穿。
“感谢你让我知道,死前的痛苦比死本身恐怖。”许思清一字一顿道,心有余悸地摸着脖子,眼神如鹰般锐利。
相较于她文雅的表达,谢辞婉的说辞就显得粗暴了许多:“你这是要与我们为敌!”
“奇怪,难道你觉得,牲畜将掌管它们性命的屠夫视作了敌人,屠夫就会将牲畜视作敌人吗?”莫念尘举了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意思明了到傻子都能感受到侮辱。
“你!”谢辞婉暴起,却被许思清拦住。
“你打不过他,不要冲动。”许思清理性劝说。
莫念尘直视她们眼中的恨意,却不以为意。
弱者的怨怼,无关痛痒。
就在这时,江祈卿轻声说:“在某些方面,你更像「暴怒」,「傲慢」。”
“那你可就误会我了,我不是崇尚‘暴力’的人。”莫念尘散漫地反驳。
“我使用的‘暴力’并非是‘暴力’,对于不同人,它是不同的东西。”
“对贪财的人来说,它是‘财’;对于慕权的人来说,它就是‘权’。”
“只是在当下,它是‘暴力’而已。”
言尽于此,所有人都听懂莫念尘是选取了“暴力”,作为控制众人的手段。
“所以,确认我们与原罪的对应关系只是一个幌子,你要的是树威,以一种既不尊重我们,也不敬畏生命的方式?“许思清的心沉到谷底,厌恶的情绪高涨。
莫念尘却毫不避讳地说:“尊敬往往是为了获取交往对象的好感,而我不需要。”
“哈?好大的口气!”谢辞婉攥紧拳头。
从被抓到这鬼地方起,不断积累却无处发泄的怒火燃越旺,焚烧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你知道,我们虽然不会死,但痛觉还在,意味着什么吗?”莫念尘问。
“意味着,若是我想折磨你们中的某一个人,那个人既没办法反杀我,也没办法自寻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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