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凝固,直到一片雪花打着悠悠然的旋儿,轻轻别在姬瑶萼的睫毛上。
雪花融化成冰水,姬瑶萼颤抖着上眼皮,连带着长睫翕动,这滴水,顺着抖动方向,往下落了去,成了姬瑶萼的“泪”。
没有即刻得到回应,一望无际的黑夜好像再也过不去了。
姬瑶萼缓缓低下头,无奈咬牙,心中瞬过不甘。
忽然,肩头变得温暖。
姬瑶萼愣怔抬头,肩头边的狐毛轻挠她的轻薄的肌肤,那是一件黑色的裘衣,裹着蔺砌身上的温度,掺着他身上的檀香。
蔺砌的手指正细细地为姬瑶萼拢衣,眉目专注。
蔺砌的动作从来都是雍容缓慢的,好似天塌下来,他都能不急不躁地散步。
指尖的凉意不时触碰到姬瑶萼的脖颈,她微抖一下,别过头去咳嗽几声。
“殿下,早些歇息。”蔺砌拢好了裘衣,抬眸深看一眼姬瑶萼的眸,微垂下眼,勾起手指,用指背抹去姬瑶萼脸颊上滑落的雪水。
蔺砌离开时,松雪被踩踏过的簌簌声,一阵又一阵。
雪大了起来,扬起漫天白花,姬瑶萼在殿院里站了很久,裘衣里的热温一点点散去,她的体温,尚不足以维持他身上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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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曦光,无法暖透厚雪,却也得窥一丝雪后天光,照在人身上不算暖和,倒得了几分舒适。
打昨夜起,多话性热的窃荷一声不吭,一张小脸跟奔丧似的,打不起精神。
姬瑶萼躺在花窗前的美人榻上,借初晨微光,悠哉悠哉翻起书读。
窃荷嘟着嘴巴,心里可真是急死了。
玉遥宫是按常规长公主的宫殿规格修建,姬瑶萼一个人住,算得上很大了,却无甚下人,贴身的只窃荷一个。
“窃荷,你这小嘴,能挂上油壶了,”姬瑶萼翻一页书,擒着淡笑打趣儿。
窃荷眉心拧成巨大的八字,“殿下,你怎么还有空说这些……”
听得殿门“笃笃”两声轻敲,窃荷缄口,跑去开门。
斜开一条门缝,窃荷一只眼睛在那儿看了会儿,随即笑了起来,赶紧把殿门大开,高兴地冲着姬瑶萼说:“殿下,窥渊来了。”
窥渊着一身干练的黑衣,即便在冬日,那衣裳也不算厚。
得姬瑶萼一声应,窥渊行礼入内,跪在美人榻前,声音有力:“报殿下,属下已将马夫送出京外安置,濯沧王神志不清,无法指认,当天无人目睹。”
“不错,”姬瑶萼再翻一页书。
“只一样……”窥渊面色微变,说话不似方才从容自信。
姬瑶萼静静读书,等待下言。
“殿下交给我的玉令不见了,属下找过多处,不见其影。”
姬瑶萼读完最后一行字儿,轻阖上书,她向榻边小桌伸手,取过一枚物件,递给窥渊。
白玉打磨的圆形玉令,清晰明了地纂刻着“茸”,在阳光下,字的转角被映得反光。
窥渊捏紧玉令,俯身以首触地,“属下知错。”
“起来罢,下回注意些就是,”姬瑶萼站起身,将窥渊扶起,“窥渊,本宫有旁的事交予你。”
窥渊看着站在面前的长公主,只觉内心有愧,便默着发誓,这般情况不会再出现。
长公主救过他的命,他做了长公主的暗卫,替长公主办事,那便是下冥王殿、入地狱,也在所不辞。
于是,莫说是废去濯沧王双腿,即便要了濯沧王的命,窥渊也心甘。
姬瑶萼拍了拍窥渊肩头的残雪,在他耳侧悄言。
窥渊额角微动,以一种不可置信,却满含肯定的眼神看向姬瑶萼,“属下必然竭尽全力。”
窃荷探了半个脑袋过来,可惜一句也没听见,“咦,殿下说什么秘密,连我也不能听啦。”
姬瑶萼手指抵在窃荷唇中,笑着摇头:“窃荷不可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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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日?阿姐如何坐得住!她当真愿意嫁给那样的人?”
禹乾殿内瓷器璃碗砸碎的声儿接一接,叮铃哐当刺耳不堪。
“啧,陛下,晓得的以为你生气了,不晓得的以为入了市井勾栏,奏着什么乐呢,”蔺砌微眯着眼,鞋尖踢开一片又一片碎瓷瓶,从外边儿进来。
卿怀去拿下一个瓷瓶的动作一顿,遂而转身,“掌印大人,你不是很会说些哄骗话么?你去告诉阿姐,那鞨鹘王有多粗俗。告诉她,她能依靠之人仅她的阿怀一人!”
蔺砌勾着意深的浅笑,将卿怀手上没来得及砸的瓷瓶接过,稳稳搁在高脚凳上。
“陛下不怕吓坏长公主?”蔺砌背对卿怀,把一个个被掀翻的器具都安放回原处。
这一句话冷不丁地浇在卿怀头上,卿怀一瞬间不吭声儿了。
是啊——吓坏阿姐怎么办。
“那你说,她铁了心自个儿担着,真走了怎么办?”真走了?真走了,他必不能容他人承欢自己的阿姐。
卿怀神情莫测,坐在了高座上,给自己斟了杯水来喝。
喝下去,却泛起浓厚的果子味,原不是茶水,而是一杯果酒。这酒是蔺砌派人特调的果酒,味道独特而惊绝,与普通果酒的味儿都不大一样。卿怀独好这一口贪晌。
卿怀抿了几口,觉得果酒凉舌,唤进来一个宫监,叫他下去煮热拿来喝。
“陛下切勿贪杯,”蔺砌温言提醒,没有理会卿怀的发问。
饮了酒,似乎脾性都被灌大,卿怀面上浮起隐约的红晕,道:“你这人嘴里没几句实话,这句倒还像个人说出来的。”
一吐为快后,卿怀后悔了,他犹豫地瞟起眼,去观察蔺砌,活像小孩说错话做错事时的担忧。
幸好,他所依赖的身边人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少焉,果酒热好了,端进来的却不是方才的宫监,而是一个宫婢。
不是旁的,正是阿枕。
阿枕两手端着茶盘迈着小步子进来,挺直了腰板,头却是低着的。
阿枕恭恭敬敬地呈上果酒,以尽可能柔和的声儿道:“陛下,果酒热好了,趁热喝吧。”
卿怀的不耐,是在瞬息间飞上眉眼的,他厉声:“阿枕,同你说了,不要学阿姐。”
卿怀伸手就想一巴掌扇上去,却被人抓住了手腕,钳制动作。
“陛下,宽容才得平天下大道,”蔺砌微笑着。
阿枕瑟缩含怯,却莫名生出几分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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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香香的!”窃荷正给沐浴完的姬瑶萼擦头,忍不住嗅了嗅美人肩上的脂香。
清雅而不平淡,温润而不冷泠。
窃荷还想再夸夸,突然昨夜殿院里的景象,一时所有话都塞在咽喉,上不能、下不得。
“香么……”姬瑶萼没注意到窃荷的小心思,自个儿抬起胳膊细嗅。
确实很香,也不枉她挖空心思熏上香了。
“是香的呀,可我觉得……”窃荷闷闷说着,蓦地一下,没了声儿。
“觉得什么?”姬瑶萼去看窃荷,目光被窃荷身后的一抹殷红吸引。
窃荷连忙跑出去,一边跑一边说:“掌印大人是来取遗物的吧,奴才这就给你找来。”
随着蔺砌缓步过来,姬瑶萼察觉到自己在紧张,甚至额头都渗了一层薄汗。
她忍不住,又别开头轻咳起来。
殷红停在姬瑶萼的身侧,蔺砌轻缓地拍着姬瑶萼那薄削的背脊,为她顺气,沉默地注视她的面容。
眼前,只一寸的四爪龙,瞪着姬瑶萼。
姬瑶萼赶紧去取杯盏,却没想到蔺砌先她一步,杯口已经抵在自己唇下。
姬瑶萼弯眸眨了眨,顺承地喝过温水,这才平复咳嗽。
“殿下,是冷着了?”蔺砌瞧着她的窘态,故意说。
“不曾。掌印大人,软卷尺在梳妆柜下,”姬瑶萼接过蔺砌手上的杯盏,将它搁在一旁,开门见山。
“嗯,”蔺砌走到梳妆柜前,摆弄了下姬瑶萼的胭脂盒、粉膏什么的,之后才拉开抽屉,拿出软卷尺。
蔺砌捻指磨了磨牛皮尺,皮革所制,工艺明显的不细致,粗糙硌手。
蔺砌走向她,右手指腹沾着姬瑶萼口脂盒里的艳红,他微俯首,将这抹红擦在姬瑶萼的下唇。
这抹红,让姬瑶萼苍白至极的脸色看上去鲜活半分,孱弱的花容上,终于有了点活气。
似是端详,似是思索,半晌,蔺砌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看上去像个人了。”
姬瑶萼不懂,但她还是顺着蔺砌的意思,抿了抿唇,将口脂晕满上唇。
“殿下自个儿褪衣,还是我来?”蔺砌拉直软卷尺,挑了差不多的长度,歪头看姬瑶萼。
隔着冬日的厚衣料,能量得出来才有鬼。
姬瑶萼想了想,“我自己来罢。”
她不犹豫,三两下就褪了厚实的绒外衣,指尖解开层层系带,件件衣裳堆落在椅子上,重叠在她的腰间。
蔺砌有一阵的恍惚。
……她穿得也太厚了吧。
直到一件薄薄的水红色小衣敞露,胸前绣着的几朵绢花姹紫嫣红。
姬瑶萼的手在腰间的系带上停留一息,旋即抿出一捧妩笑,定定看着蔺砌。
系带就此解开。
她的白净的手臂绕到颈后,去捞后领,只是后领的结系歪了,姬瑶萼一时半会没摸到。
“穿着罢,”蔺砌到姬瑶萼身前,停了她的手。
姬瑶萼一怔,好像不大理解蔺砌,正疑惑着,窗外忽然卷来一阵夹雪的风,扇打在姬瑶萼裎露的肩上。
鼻头一痒,姬瑶萼低头打了喷嚏。
蔺砌:流氓啊QAQ
最近状态不太好,停更一段时间,可能会有点长,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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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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