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后,辛西娅在二楼房间门口跟戴安娜再次碰面。
“嘿,女士。”她走向戴安娜,对着酒吧老板扬扬下巴,“他们拆好了吗?里面是什么?”
“当然,他们撬得很快。”
戴安娜如此回答,又用一沓A4纸拦住了她的去路,“酒店监控里的男人,我查到了。一个干黑活的,手够脏心够黑。我问了些人,他两年前就下落不明了。”
辛西娅停下脚步,接过那沓纸。
她向房间里瞥了一眼,几个蓝外套的工作人员脸色难看地注视着地面。
“那这是什么?”她收回视线,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账户信息。”戴安娜简洁回答,“失踪前最后一位联系过的掮客的,大额境外入账,全球银行周转,足足两种虚拟货币呢。”
辛西娅耸肩:“经典的脏交易。”
“之后仔细看看吧,我觉得里面有一环有点问题,但没来得及仔细看。”
说完这个,戴安娜又询问:“失踪人口跟出生日期呢?”
辛西娅摇头:“说到这个,怪事又来了。有记录的符合条件的失踪孩子只有三个,我已经叫人去查了,但问题在于,尼散月十四日出生的孩子格外多。一家公立医院一年就有二十个……这很奇怪,为什么在这次调查前,我对这种事毫不知情?”
“……这可能就是犯人选择在黒水举行逆燔祭的原因之一吧,黒水一向比较特殊。”
戴安娜解释道,“至于没人察觉,大概是因为认知滤网。这可能也属于‘不该被大众知道的特殊事项’之一。”
“……这世道真糟糕。”辛西娅叹气。
该交换的信息差不多交换完了,戴安娜侧身为她让路,警监走进房间查看她雇来的驱魔者所发现的异样。
地板被拆得七零八落,她探头看向被撬开的木地板下方,紧紧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她仔细打量,“鹿?还是羊?”
“鹿头,羊身,以及狼的腿。”墙边的声音为她解答。
警监看向声源,与银发的驱魔者对上视线。他看上去比她们离开时要好一些,虽然依旧脸色苍白,但好歹看上去脑子已经重新回到了身体。
至于一旁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像被提取了灵魂的小警察。辛西娅打算暂时忽视他。
警监点了点头,请无关人员全部离场后,又看向维里尔:“替我详细解释一下,大侦探。”
“三兽合一,对三位一体的异类诠释,转位仪式可能的一种主材料。”
维里尔语速比平常快了一些,“经过香料灌塑后,三种兽类的灵魂会被缝合并保留,永存于尸体内,直到仪式发动才被消耗。”
辛西娅啧舌:“听上去一如既往地邪门。”
她身侧的戴安娜点点头:“的确,而且还很大动干戈。”
“阵眼之子很罕见,这值得。”维里尔言简意赅。
他从墙边走来,站到这坨可怜兽尸旁,蹲下去指着缝合线。
“这种线也很特殊,来自伊斯坦布尔,很昂贵。这种仪式没有指向性,不从地狱之类的地方借力,很单纯……所以条件才会这么严苛。”
辛西娅看向戴安娜:“有多贵?”
掮客仔细打量那金色的线,沉思片刻:“……一米的价格够全款买这栋房子?”
“哇哦,那说明咱们的绑匪是个有钱混蛋。”辛西娅点头。
“不止如此。”维里尔补充。
他站起身,张张嘴,似乎在措辞。
“或许送检的话可信度更高。但我大概能确认,这东西是建造这栋房子时就在的——应该是在修建过程中砌进墙体的。
“或许我们得问问开发商或施工方,以帮助调查之类的相关名义?警监?”
“……抱歉,维里尔。这个我做不到。”
犹豫片刻后,辛西娅皱起眉,压低声音:“这条街的开发商是那个布莱克·厄姆。如果我去找了他的麻烦,局长就会找我的麻烦。”
她顿了顿,无奈补充:“毕竟这儿是黒水。”
维里尔一怔:“真的不行吗?”
“如果我真去问了,他会有一百种追责方式,他的女婿还是黒水日报的副主编——如果我跟那边的小子同级,我会直接去查他。但现在我是高级警监,指挥着两个行动队警队,我的行为不仅代表我个人,所以我不能。”
她叹口气,又瞥了眼依旧魂飞天外的亚当。
“或许我能让其他人去查查,但我得挑挑人选……说实话,把人送去查厄姆属于缺德行为。他是个睚眦必报的老混蛋。”
戴安娜轻咳一声,看向左右为难的警监女士:“不用担心,辛西娅。我有一些办法——但或许小维自己也能处理。”
维里尔眨眨眼,思索片刻。
“……嗯,我也有办法。或者说,人脉?”
*
半小时后,半个街区之外,一辆轿车缓缓刹停在路灯下。
那是一辆复古的美式轿车,设计经典且豪华,颇具九十年代末Brougham车型的风味。勃艮第红自外延伸到内,宛如一位大方优雅的复古美人,由百分百钢铁皮革制作。
路人纷纷侧目,猜想着这么一辆车的乘客会是何方神圣。
靠在路灯边的维里尔站直身,他跳下人行道,弯腰凑到车窗边,乖巧等候里面的人见他一面。
片刻之后,副驾驶的车窗摇下,金发的女孩露出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
“维里尔先生。”米娅·坎贝尔微抬下颌,“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米娅。”
维里尔诚恳道谢,“感谢你答应我的请求,如果下次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联系我。”
“不用了。我并不会再次陷入需要您帮助的境地,V.V。”
她以勉强称得上礼貌的口吻回复,“或许你可以把这个人情记给迈克,他才是需要他人帮助的那个人。
“今天下午两点,乡村俱乐部,布莱克会到场,你是我的保镖。一点到梅耶医院门口,开车和我一起过去。”
说到此处,她停顿下来。
坎贝尔小姐以她的蓝眼睛打量维里尔,从上到下,目光略带一丝鄙夷,又透着一点“我就知道”的无奈。
她打了个手势,司机立刻躬身,从座位下方提起一个纸袋。
而当维里尔拿到这个纸袋并往里,才发现里面是一套西装,面料极富光泽,领带领夹袖扣一应俱全。
“我的保镖有着装要求,请你谅解。”
米娅说这句话时语气像是“我真受不了你的圣诞毛衣”。
穿着圣诞毛衣的维里尔无辜眨眼。
他张张嘴,想说其实我最近也被人送了套西装,也大概是高档货。但转念一想,那套衣服上沾的血迹现在还没洗干净,于是他把这句话咽回了胃里。
“我再次真诚地感谢你,米娅。”维里尔选择再度道谢,“真的,您还特地绕路过来。”
“我没有绕路,只是去医院看迈克,顺路经过这里而已。”
米娅冷淡回复,“现在,请您将手从车窗上拿开,我要前去探望我没用的双胞胎弟弟了,维里尔先生。”
目送漂亮轿车扬长而去,提着纸袋的维里尔心想我怎么好像……最近一直在被人送衣服。
好在他没能放任自己开始回忆,手机铃声打断了思绪。
接通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蒂娜。
“——树木开始对我说话了,但你别抱期望,我试过了,禁锢还是解不开。”
维里尔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手背。她说的没错,禁锢依旧很安静。
“但是有个好消息,它们告诉我,它们听见了有孩子在说被抓走的同伴的事,而我也找到那两个孩子了。”
蒂娜继续说着,但她的声音很奇怪。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又迅速又沉重,像肺部被狠狠挤压着,又或者——是在奔跑。
“但问题在于这两个小兔崽子根本不听我说话。”
她气喘吁吁地骂道,“现在他们正在逃跑,我正在追。可恶,车根本开不进这种小巷子——”
听着那头的风声,呼吸声,以及若隐若现的孩童的挑衅声,维里尔欲言又止。
“……蒂娜,需要我帮忙吗?”他小心翼翼地发问。
蒂娜咬牙切齿地回复:“*的,你去把搞这个鬼祭/祀的人揪出来就是在帮我大忙了!”
随后,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维里尔默默放下手,但还没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第二个电话又打了进来。
“——刚刚占线了,是蒂娜在联系你?”
电话再次接通后,温和醇厚的女声响起:“她有什么进展吗?”
维里尔偏头,耳廓贴上手机表面:“她找到了两个可能知情的孩子,正在试着追上他们。以及,我见过米娅了。今天下午两点,她会带我去见布莱克。”
“好的,我待会转告辛西娅。我也快到‘好马’那儿了,他得帮我看看那份交易记录……”
戴安娜停了下来,电话两端的人共享了为时五秒的沉默。
“感觉好一点了吗,小维?”随后,她这么问。
维里尔的目光飘向了对面大楼的顶层,阳光在玻璃上反射得刺眼:“你问哪个方面?”
“哈哈,你又在明知故问。”
那头的女人轻声笑着,声音温柔又有力,“当然是在说你的精神状态。如果实在不行,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会。但我依旧认为你得回来工作,而不是倒在沙发上喝客人的酒,那样对你很不好,小维。”
戴安娜总是如此沉着温和,无论是面对过去一周的维里尔,还是十年之前的那个维里尔,她只是容许他做他觉得该做的任何事,却又能在脱缰的前一秒牵住他的项圈。
“跟十年前一样,小维。车轮滚起来之后,一切都会变好。就算是西西弗斯,也会习惯推石头的日日夜夜……遵从自己的意愿就好,孩子。”
她说,“我相信你可以的。”
维里尔夹着自己的手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戴安娜以为他无话可说,就要开口道别的前一秒,他开了口。
“戴安,我一直想问了……你为什么相信我呢?”
感谢大量摄入的酒精,他声音仍旧发哑,又被捏得很轻,像风掠过沙滩时吹出的细细波纹。
“我劣迹斑斑,戴安。差点就为了追逐梅菲斯特而放任迈克去死,差点就陷在suckle编造的梦里出不来,差点就接受了那群人给我的血祭……你为什么觉得一个恶魔能够恪守底线呢,戴安娜?”
长久,久到维里尔开始默数戴安娜呼吸间隙的秒数后,她轻轻笑了笑。
“理由很简单,小维。你是墨菲养大的。
“他是个比某些人类还像人类的恶魔,无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当然,你当然跟他不一样,但你不会让他失望,对吧?这可是你的‘交易’,小维。恶魔都恪守交易准则。”
听到这个回答后,维里尔迅速眨了两下眼,左右完全不同步。
他深深呼吸,声音略微颤抖。
“嗯,我的确好一些了。但我还是胃痛,还有点想吐,怎么办啊戴安?”
“那可能是酗酒导致的急性胃炎。没事,做完这份工作,我就回酒吧给你冲点热蜂蜜水喝。恶魔喜欢热蜂蜜水,对吗?”
“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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