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押送粮草的事本该由沈溪知亲自来的,是白执说国库空虚,筹粮还需要时间,江南受灾的百姓却等不得,要沈溪知先行一步前往安抚民心。过几日便令户部侍郎李彦押送粮草前往江南。
其实白执身为当今陛下的皇叔,又是先皇钦定的辅政大臣之一,以亲王之尊摄朝中事,大概就是所谓的摄政王了,虽然历史上从未有过这个官职爵位,不过这就跟数十年前的那位权宦被称作九千岁一般,是个名号也唬人得很。
这是阳谋,他说筹不出赈灾粮来,你又能如何?
同为辅政大臣,但他们三人的行事风格还是实际掌握的权势都是不同的。他们三人之间是竞争关系,表面上都是为了辅佐年少的皇帝相处和谐,背地里波诡云谲。一方恨不得踩着另一方的尸骨向上爬,毕竟这般好的权势,谁又愿意与他人共享?
此番即便亲自押送粮草都可能会多生事端,更遑论将这件事交由旁人来做?
白执设好了局等着沈溪知跳进去,沈溪知也只能将计就计。
沈兰答曰:“回主子,在绩溪,离临安不算远。
户部侍郎李彦大人正在赶往临安欲要向您请罪呢。”
“哦?”沈溪知饶有兴味“粮草被劫了他没被劫?”
“是啊,此番耽误了多少百姓的性命。”沈兰言语之间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意味,“照我来说他就应该以死谢罪。”
都做到户部侍郎的位置上了,每年不知能从其中捞多少油水,又怎么舍得呢?更何况李彦也只是个棋子而已,那些山匪或许也不是山匪,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将药材粮草转手商贾,幕后之人挣得个盆满钵满。
而死的只是灾民而已,他们会用民贵君轻的理由攻讦沈溪知,并且给他扣上个办事不力的帽子,致使江南民心生怨。但实际上于他们而言那些百姓不过是草芥,他们并不会为此愧疚,只会为自己的算计而沾沾自喜。
也幸好早有打算,若等他们的救济,恐怕临安早就饿殍遍野了。等到那时引起民愤,朝廷自然会将负责此次事宜的人推出来给天下一个交代,首当其冲的便是沈溪知。
以沈溪知的身份自然不会死,只是会元气大伤,很难在短时间内东山再起与之争锋而已。
“既然粮草被山匪劫了,总该知道是哪里的山匪。”沈溪知言语平淡,不知喜悲,“消息既然传到了你这里,李彦应该也快到了。
你去瞧瞧,然后把人找来,我们去剿匪。”
沈兰应声:“诺。”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门,门外便传来了沈竹的声音:“老爷,户部侍郎李彦求见。”
沈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而后去开了房门。
房门还未完全打开,李彦便跌跌撞撞地从沈兰身侧跑了进去跪倒在沈溪知的面前,青丝散乱、衣衫脏污、形容狼狈,哭起来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的褶子深一道浅一道的,他不断地叩首陈词道:“丞相,承蒙陛下器重,罪臣奉命押送赈灾粮。
只是罪臣押粮不力,在路过绩溪的时候赈灾粮尽数被山匪劫了去。
将士们为了保护罪臣皆已牺牲。
下官罪该万死,误了百姓社稷,还请丞相治罪。”
“你是罪该万死,还有脸回来请罪。”沈竹方才进门,听此缘由后怒不可遏地踹了李彦一脚,将其踹出去半丈有余,“当初粮草被劫,你就应该自戕谢罪。
来这里装模作样作什么?”
李彦被踹出去又爬了回来,不断地告饶诉苦,说那些山匪是早有预谋,言下之意是换作任何一个人来押粮也都是会被劫的。
他将自己摘得干净,权利的斗争苦的却都是那些百姓。
沈溪渔被这动静吵醒了,他坐起身青丝散乱着睡眼惺忪,看向沈溪知的目光茫然。
沈兰自然也注意到了塌边的动静,他自然而然地去伺候小公子更衣。
“吵醒你了?”沈溪知言语温和,“要不要去隔壁睡?”
沈溪渔晃了晃脑袋示意不用,沈溪知便将注意力收了回来,将目光移向李彦。
李彦当然罪该万死,若换作另外两位辅政大臣,恐怕早就将人除之而后快了,但沈溪知不是,沈溪知走到今时今日,将臣子本分四个字做到了淋漓尽致。
户部侍郎自然是要交由陛下来处置的,即便他身为丞相也不能越俎代庖。
于是沈溪知道:“想将功赎罪,就带本相去找劫粮的山匪。”
李彦抬眸似有疑惑,也不哭不闹了,只是说了句:“相爷,此为何意?”
“自然是去剿匪。”沈溪知说得理所应当,他们吃下这么多粮食也不怕撑死,即便抢不回来,总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
而且李彦特地来这么一遭,是为了引自己前去吧?
最好再让自己死于山匪之手,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沈溪知又不能不去,因为贪生怕死便置黎民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将赈灾粮拱手让人,届时那些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于他不利的言论更会甚嚣尘上,而能伤人性命的不止是利器,还有那悠悠众口。
李彦自然不会一口答应下来,他反复劝谏道:“相爷不可,您乃国家重臣。那匪徒猖獗,若您出了事,将置国家百姓于何地啊……”
“江山代有才人出,朝中也不乏栋梁之才。”沈溪知说得那样大义凛然,“此番粮草被劫,江南多少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若本相不作为,便愧对陛下和先皇的器重、愧对国家、愧对天下苍生。
若此番能拿回粮草,本相即便身死亦无憾。”
沈溪知这番话将李彦说得感动不已、泪声俱下,至于其中真假便不得而知了:“相爷大义,实令罪臣羞愧不已。
相爷既要剿匪,下官自会引路。
只是相爷体弱,还请保重身体要紧。”
“李大人一路也辛苦了。”沈溪知颔首,而后看向沈竹吩咐道,“沈竹,带李大人下去休息。”
沈竹应声:“李大人,请随我来吧。”
等二人彻底远去,沈溪知才吩咐沈兰道:“我们带来的人不够,你让沈松带着我的印信连夜赶往绩溪,告知当地县令和知府准备剿匪。”
沈兰为沈溪渔穿好了衣衫,沈溪渔便蹦蹦跳跳地小跑进了沈溪知的怀里,眼眶仍是微红,不知是之前哭的还是方才没睡好。
沈兰答:“是,主子。”
他说完出去办沈溪知吩咐下来的事了。
沈溪渔小小的一只钻在沈溪知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整个人懒洋洋的,还时不时地打个哈欠。
沈溪知看这小模样觉得好笑,他抬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岁岁确定不再睡会吗?”
沈溪渔摇了摇头拒绝这个提议,他牵过沈溪知的手,在对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道:哥哥要去打坏人吗?
写完他便仰着脑袋看向沈溪知的面庞,那双鸳鸯眼一眨一眨的生动极了。
“是啊。”沈溪知忍不住揉了一把沈溪渔的头发,将他的头发揉乱了,“小渔在这里乖乖的等哥哥回来好不好?”
沈溪渔的眼泪顷刻间便落了下来,仿佛遭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他在沈溪知的掌心写下:我要陪哥哥一起去。
“哭什么?”沈溪知取出帕子替他拭泪,“这么爱哭,眼睛不要了?
我不是不带你去,此行危险,你年纪还小,若是有个万一你叫我怎么办?”
沈溪渔置若罔闻,他执拗地告诉沈溪知:正因为危险,所以我想和哥哥一起去,我可以保护哥哥,就算哥哥不答应我我也会偷偷跟过去的。
沈溪知顿觉头疼,却又拿沈溪渔无可奈何。
而沈溪渔呢,软硬兼施,抓着沈溪知的手左摇右晃目光恳求,仿佛拒绝他本身就是一件天大的错事。
一切尚在掌控之中,此行倒也没多大的危险,沈溪知只能答应下来:“好好好,那带我们的小渔一起去,只是到时候你要乖乖的,不能乱跑。”
沈溪渔忙不迭地颔首,只要沈溪知愿意带他去,自然是提出什么条件都愿意。
万事诸备,他们于翌日动身启程。
只是尚未至绩溪,只是行至两山夹道处,其地势险厌,车马不得并行。
此处最容易设伏,而这条路是李彦带的。
底下人都意识到的事,沈溪知又怎么能看不明白,先是兵戈相向的声音,随即停驻了马车,沈竹打开门帘说了句:“老爷,我们遭到了伏击……”
说着便是一支弩箭往沈竹的方向飞来,转而被沈竹扔出的飞刀打落。
“知道了,你先去吧。”言罢,沈溪知看向沈兰,“你也去帮他们。”
沈兰犹豫:“可是老爷……”
“无碍。”此时此刻,沈溪知仍是云淡风轻,将小孩抱在怀中逗弄,“你且去吧。”
沈兰只能遵从下了马车。
而车厢内只余三人,除却他们二人,还有李彦。
李彦汗意涔涔,那副恐慌的模样倒真像是那么回事:“相爷,下官来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路,实不知会遇到此等事……”
“是吗?”沈溪知言笑晏晏,他不动声色的取出袖中的匕首,“天有不测风云,李大人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李彦应声颔首:“是是是……”
那声音戛然而止,沈溪知一手捂住了沈溪渔的眼睛,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刺入了李彦的胸膛。
车厢里浓郁的血腥气弥漫,沈溪知将平日里盖腿的毛毯盖在了李彦的身上,转而用双手捂住了沈溪渔的耳朵,言语仍旧平静:“人有旦夕祸福,李大人不幸死于山匪之手也很正常是也不是?”
即便白执不满,也只能咽下这一苦果,难不成这些叛贼还是他派来的不成?因此那些人明知李彦并非死于山匪之手也只能承认。
这只是沈溪知与其余两位登台对垒的第一步。
只是小孩瞳孔放大呆呆愣愣的模样,似乎还是被这事吓到了。这孩子又爱哭又爱闹,又娇又弱胆子又小,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娇养得起?
沈溪知将随身携带的杏脯塞入沈溪渔的口中,温柔哄道:“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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