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期间,不可打闹。”
司无咎的语气温和,如雪后初晴。宴平乐不敢抬头,那双捧着糖的大手便闯进他的目光中,包着琉璃纸的糖果挤得厉害,细数应有几十颗,只觉稍有不慎就要溢出一二。
宴平乐状似无意地更低一头,颤颤巍巍接过大把糖果,像是吐出一句:“谢谢师父。”
说一句话已经使得他灵魂出窍,却不想司无咎又按住他的脑袋,像是抚摸小狗般揉了两下。一股磅礴温和的灵力自头顶畅游全身,重新修复受损的灵脉,灵魂重新回归,宴平乐大惊:黑无常还有如此慈祥一面不成?
不对,我还没出生。
世上压根没有钧宗宴平乐。
那我怕什么?
宴平乐想通此事,瞬间硬气,堂亮地抬头,对上那双淡眸。
他没意识到,灵气贯通全身后,司无咎那双微微用力的手掌。
扶云宗坐落在蜀中大山,四面悬崖峭壁,竹松环绕。
扶云宗宗主名叫黎巽,性情温和,待人有礼,白话就是不懂拒绝好欺负。前世,宴平乐听闻山中有竹熊出没,有事没事前来骚扰一番却无所获。当时修真界都传言,司无咎所居渊峰人少而有熊出没,他便抱着满怀的嫩竹就开始漫山遍野寻找竹熊,也常被司无咎一剑挑起后领扔回前厅。
“山中无熊,钧宗自重。”
一句话,险些将宴平乐耳朵磨出茧子。
此时,宴平乐躺在雪白柔软的熊肚之上,一手投喂嫩竹,脚高高翘在熊崽脑门上,不禁冷哼一声。司无咎,惯会装腔作势假公济私。
一旁的投喂弟子欲哭无泪,打扫院中碎竹还要绕过,生怕稍有不慎将这位小师叔惹哭。
宴平乐素来享乐,嘴里嚼着齁甜的糖果,伸手欲要揪那圆溜溜的耳朵,心中畅快无比。一阵劲风袭来,竹叶哗啦啦落下砸在他的身上,紧绷焦急的吼声从天上传来:“眉州传来求救符,李师兄被困官府十日不得出,恳求支援......”
宴平乐瞬间直起身,嚼着嘴里硬糖,吧唧吧唧地想:李师兄?杀人犯?!
话说,李自牧鞭刑过后,自觉无脸在宗门内待下去,马不停蹄就下山破案。蜀地多年无邪祟,眉州位于扶云宗山脚之下,来往修士之多,近百年都无邪事发生。近日却突发灾祸,城中邪祟诡异,一连死伤了九名闺中小姐。
三天,九位。
被发现时,满地雪白,姑娘们皆穿一身大红镶金嫁衣,脸皮剥去,削鼻砍耳,却无一滴血液掉落。她们面上挂着痴痴的笑意,嘴里念道:“嫁仙人,成新婆......享富贵,升天界.....”
任人捂住口鼻,却仿佛有声音从耳朵冒出,嫁仙人,成新婆。
其中,最先出事的是城西猪肉铺的姑娘。那姑娘年方二八,性情洒脱,常爱骑着小毛驴出城打野。那日午时,她依旧挎着布包上驴,朝着城边小林走去,想要抓只兔子回家。结果直至深夜,一声狐叫,猪肉铺老板以为姑娘回家,骂骂咧咧开门,入目却是满巷子的纸嫁妆。白花花的纸糊物件在寒风中呼呼作响,一直延伸至城门。
当天夜里报案,府尹派人沿着纸嫁妆寻找,在护城河边寻到时,人已经奄奄一息,身上干净整洁,眉眼弯弯,涂红的小嘴唱着奇怪歌谣。与此同时,城中富商家的小妾也惨死。那夜,富商同小妾刚办事温存,昏昏欲睡时,手中却空无一人。待他睁眼,小妾已经吊死在栋梁之上,面无五官而不见血,身侧布满了纸嫁妆和动物皮毛,耳边还隐隐传来“嫁仙人”的歌谣。
城中一连两起命案,府尹吓得直接上报朝廷。蜀地离朝廷偏远,且多年归于仙门看管,在太守那耗了两天,这才被急匆匆地送往扶云宗。两天时间,城中又遇害了五名姑娘,其惨状相似,有找神婆招魂者,清醒片刻便投井自杀。人人自危,传谣是天神想要娶媳妇。
恰逢李自牧下山,他素来最恨这类言论,当即狠狠训斥一番。
李自牧师从黎巽,对妖邪咒术这类最为熟练,夜里就布了锁妖阵。他亲自物色名姑娘引诱妖邪现身,还特意画召妖符引妖,只等天亮破案。不成想,当夜府尹家出事,府尹姑娘刚过完二十岁的生辰,计划着年后抛绣球招亲,却突然再临睡前突然穿上嫁衣,唱着歌谣一蹦一跳,闯入阵法,一剪刀刺入那名姑娘腹中,耳朵鼻子像是有意识般自动剥落。有阻拦者,触及衣服皮肤仿若沾上热油,烫得手掌冒烟。
而从始至终,不说邪祟,招阴符连妖气的影子都不曾见到。事过无痕,待众人推开小屋,只看到呆傻护住诱饵姑娘的李自牧,和已经面目全非的自家小姐。
此等惨事,府尹大怒,当即就把李自牧关进水牢。
同行弟子欲进水牢探监无果,在城中徘徊着,最后用了求救符请求支援。
“自牧常年除邪祟,经验老练,不可能折腰于寻常小妖。眉州靠近扶云宗,邪祟少见而福泽深厚,时至今日已出事九名姑娘,事态严重,不可耽误。”说话者,正是扶云宗老好人黎巽,他穿着朴素腰佩宝剑,说话行事都是温和有礼。
“师弟,不若你携带明夷前往,也好让城中居民意识到扶云宗一片诚意。”
司无咎仍旧穿着一身黑袍,目光在下面弟子中扫了扫,出声:“我要闭关。”
黎巽被如此下面子也不恼,当即关心问道:“你前些日子刚出关,可是修为又到瓶颈......”
宴平乐缩在大门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心中腹诽:原来黎巽的烂好人人设在二十多年前就屹立不倒......
他嘟囔着从腰间又摸出一颗糖,正欲拆开入嘴。下一秒,剥了纸的糖果飞起,就这么明晃晃地穿过厅堂众弟子的头顶,在所有人震惊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稳稳落在司无咎的掌心。
“糖不可多食,过来。”
宴平乐一个呼吸不畅就要栽跟头,连滚带爬地挪到司无咎脚下,端着委屈巴巴的表情喊了句:“师父,我错了。”实则心中险些呕死,恶劣谴责自己这番装可爱的无耻行径。
良久,司无咎终于低头嗯了一声,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下,说:“为师闭关匆忙,不便下山除邪祟。你师承本尊,便同明夷下山办事,将此事解决。”
还记着原身是个痴傻小吉祥物的宴平乐:啊?我?
其余人皆是大惊,黎巽担忧地望了眼坐在地板上傻乎乎的宴平乐,又看了眼一脸状况外的明夷,正欲开口劝阻。
司无咎已经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还不忘朝明夷提醒:“照顾好师弟。”
“平乐修为浅薄,天真吵闹,下山太过危险。”司无咎背手而行,语气缓缓地说道:“我需闭关半月,山下比扶云宗要安全。”
他朝着后山走去,身上仿佛带着除不掉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扶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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