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门锁极轻地“咔哒”一声,几不可闻,林晞却瞬间惊醒,睡意全无,额上带着的冷汗黏连住了几缕发丝,清晖融融中,皮肤泛着类似白瓷一般的光泽。
耳尖微微动了动。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衣料、塑料袋的轻微摩擦声,窸窸窣窣,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是季亭桉回来了。
……耗子似的。
林晞借着月色瞄了一眼悬挂在墙壁上的机械表,凌晨两点,已是很晚了。
该说不说,这个病看得是真长。
于是她又若无其事翻回了方才的睡眠姿势,好似一直在熟睡,什么都没有察觉。
她耳力极佳,能清楚听到那“耗子”在外转悠捯饬了好几分钟,收拾好自己,然后慢慢踱步靠近,一步,两步……最后到她所在的这间卧房门口,竟是不动了,不知道又在干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间还是格外安静,这人既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也没有要走开的表现,就在那里幽幽生站着,闭门思过一样。
指针转动声“哒,哒,哒……”
林晞“刷”一下睁开眼,起身到一半突然停滞,又光速躺回去。
这货指定是有点大病,半夜三更的,在这cosplay什么男鬼。
她心道。
人推门进来了,轻手轻脚,果然,为了减轻声音以免惊醒她甚至连鞋都没穿,就隔着一双袜子踩在地上……这是他之前就有的习惯。
——有了很多年。
她天生耳朵比旁人灵敏,睡觉时也就更容易被一些风吹草动所影响,惊醒后就不太能睡得着了,她又不爱戴耳塞,也得亏和她共同生活的季亭桉睡觉老实鲜少发出什么动静,这些年也算是和谐。
只是两人毕竟工作性质特殊,一方回来晚一方已经睡了是常态,故而同居的那段日子只要是季亭桉晚回来,他进卧房前都会脱掉鞋,以免吵醒她。
……他现在,是想要做什么呢?
尤其是在精神状态并不十分稳定的前提下。
林晞不知道。
如果是以前的他,在气候寒冷的时候大概会先掀开被子的一角,动作极轻地躺进来,隔上一小会,等到体温被捂得不那么冰凉了后才慢慢贴近,伸胳膊,搭手,再凑过来头,胸膛也靠过来,温热的嘴唇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一下,算是单方面道了晚安。
到了盛夏的时候因为她格外怕热,所以不太乐意黏糊到一起,他就退而求其次地不整个人都贴着,只虚虚环过去手臂,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脸颊上,有些痒,却已习惯了。
习惯,真是一个异常可怕的词,平常的东西平常的事,水滴石穿,润物无声,等到要发生改变的时候就势必得鲜血淋漓地生生剥离。
于双方都是。
两年不见,他这种反应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激烈,像极了一只被逼到极处却还得隐忍不发的困兽,不可说,无可解,强行镇压的万般情绪好似沉寂火山下沸腾翻滚的岩浆,蠢蠢欲动,不知何时就会在失控之后以倾泻之势一并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总之,现在她也不太能说得准了。
居然又在她床前停下了?又不动了?
炙热的视线如有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像是要燃烧起来。
林晞:“……”
很好,更男鬼了。
谁能想到季大队长白天风光霁月、翩翩君子,到了晚上就开始阴暗爬行、平静发疯,分裂程度跨度之大颇有些太过考验人的心脏,是一点也不阳间。
那怎么办。
睡是肯定睡不着的,任谁大半夜的被这么“不阳间”的视线一直盯着都睡不着,更别提她心里本来也藏着太多事了。
没招,就耗着,耗着吧。
……直到足足看了有快十分钟,林晞都快催眠自己适应良好了,这人居然又又开始了。
她是一个面朝里、背对着他的睡姿。
床垫微微下陷,季亭桉先是跪了一条腿上来,手撑到她脑后,微凉的手指搭上了她的侧颈。
“咚,咚,咚,咚……”
黑暗和寂静中如此鲜活。
跳动的,温热的……
又是脆弱的。
原来她也是个凡人,那怕悍然如林晞,脖颈也是纤细的,一掐就断的,会死会疼会流血,普通人类,**凡胎,并没有什么三头六臂,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躯。
她是会死的。
季亭桉觉得林晞总是不记得这一点,或是说不在意,再或者,记得,在意,但没办法,实在没办法。
他其实心里知道答案。
于是不知怎么想的,下一秒季亭桉虚扣住了她的咽喉,没有用力,却也许久没有放开,就以这个姿势僵持着,一动不动。
夜色太暗,他的脸完全没入阴影。
林晞没吭声。
呼吸的频率都没变。
果然,又过了一小会儿他慢慢松开了,摩挲上她颈侧的一小块皮肤,微微发热,不知为何,他的手在发抖,而且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季亭桉一时有些恍惚。
——红色的蝴蝶形胎记,又出现了。
过窗的月光银白柔和,恰好落在那暗红的、振翅欲飞的蝴蝶上,红白分明,光影流动,有一种令人心惊的、靡艳的美丽,却又隐隐暗含着一种……莫名的不祥。
他……想起来那是什么了。
.
“前世”,世界A。
2016年12月12日,凌晨,3点。
全是雪,全是血……
某建筑的楼下,他找到了林晞。
不太完整的……尸体。
楼层太高了,27楼,没有阻挡物,没有缓冲,底下是一片坚硬的水泥地。
没有援兵,没有转折。
以相当惨烈的方式即刻毙命,再也不能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
她少了一条胳膊,肢体上也有许多可怖的伤口。
……没有,哪里都没有,他找不到。
破损的头颅,看不出原本样貌的面容……
那截青白的侧颈上,殷红滚烫的鲜血印出了一个——蝴蝶形的,轮廓。
真奇怪,是谁在哭,又是谁在惨叫。
漫天风雪,万物如死,他将他支离破碎不得全尸的爱人小心拼凑好,藏进了怀中。
让他的生命也在这一刻结束吧。
他是真的,受不了了……
太痛了!太痛了!!谁来救救他!
来救救她吧……
.
黑暗中季亭桉突然像受到了什么巨大刺激一样,动作激烈一反先前,隔着被子狠狠将她箍入怀中,嘴唇贴在她的侧颈上,整个人抖成了个筛子,好像被什么极可怖的东西吓得不轻。
有什么东西能吓到季亭桉?
一惊一乍的,这祖宗又是怎么了?还没睡呢就开始做噩梦了?
林晞被勒的上不来气,甚至觉得自己的肋骨也岌岌可危,只好没好气地拍了拍他发疯的爪子,无奈道:“干啥呢,大晚上的不睡当鬼呢?不是我说你现在一天天的都什么毛病。”
有点淡淡的忧愁。
……以现在的动静想装没醒也不可能的了。
季亭桉不应,力道稍稍松了一点但还是没放开,有点魔怔了似的,那被子就跟个蚕蛹一样把她缠了个死紧,教人动弹不得,鼻尖全都是属于青年的气息,无处可逃。
清冽的,干净的,没有什么攻击性的,令人安心的。
都属于季亭桉。
林晞狠了狠心,刚要开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脖颈划过她的皮肤,在锁骨凹陷处聚集,积起盈盈的泪珠。
……他哭了?!
不是,他怎么哭了?他为什么哭啊?她也没干嘛,这可怎么办……
林晞刚才的话头瞬间扼死在喉咙里,已经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了,大脑一片空白,一时语塞,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愣是没吐出一个字儿来。
怎么办,怎么办?
比起面对落泪的季亭桉,她宁愿两人还是剑拔弩张,态度强硬,互相威胁,她不想他这样。
就不能,等等她吗?再等等,快了,真的快了。
林晞控制不住地心头一酸。
原来季亭桉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无声的落泪,不哽咽,不抽噎,不说话,偶尔吸一下鼻子,将她抱得更紧,整个人特别哀伤。
“你……”
她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季亭桉,林晞也是第一次见。
别看他以前虽然每每为了骗她心软,会有目的性地通红着眼眶,佯作一副梨花带雨之态,让人看着怪可怜的,从而达到他说什么是什么的结果,当然,这招只对她一人。
但,他从来没有真的落下泪来过,除了边境分别那次。
在她面前佯装只是情趣,实际上季亭桉并不爱哭,也不软弱,她一直都清楚。
他这次,这么伤心么?
林晞被磨得完全没脾气,是拿他怎么着都不对,斟酌了好一会儿,试探着开口:“那什么,你别哭啊,行不行季亭桉,别哭了,咱俩谈谈?”
一秒,两秒……
还是没声儿。
她叹了口气,只好用她那只仅存能活动的、没被裹进被子里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又轻轻捏了捏他的指节,传递过去自己的温度,有些安抚的意味。
虽然不知道他在难过什么,也知道现在不该,但还是放低了声音哄他:“没事了,没事了,不哭了,没事了……”
这控制不了。
毕竟对季亭桉,她向来狠不下心。
那个贝贝们说明一下,“此世”世界C,“前世”世界A,这两个时空只有林晞死前这100天是不同的,倒计时100天再之前的发生的事完全相同,所以在主时间线闪现的回忆也是世界AC共通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cos阴湿男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