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仪式感，无非就是一群学生走进考场做了四套试卷。最后一阵铃声响起后，无数人的青春就在这里结束了。完成所有考试后的邢墨雨离开考点，在邢家各种亲戚的恭喜声中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回了家。
高三A班的优秀学生从不逃避答案，八号当晚班群里就热火朝天地聊起了考试情况。数学答案一如既往地被最早放出，随后大家动用各方面资源搜集起了语文、英语和理综的答案。邢墨雨简单对了对，发现每一科都还在可控范围内。
于是，他放心地把这场已经结束的大考抛诸脑后，开始思考另一个重要问题——怎样在这个恣意浪漫的暑假重新追回谭澈。
最朴素也最初级的方法当然就是和谭澈建立一些基础联系。高考结束后他们失去了同学身份，但邢墨雨也名正言顺地再次放心拥有了手机。谭澈是个特别喜欢发朋友圈的人，八号当晚还发了好几条抱怨自己淋了雨很难受，随后就飞去邻省省会梦泽市一日游了。动动手指给对方发出的动态点个赞不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因此他们开始频繁出现在对方的消息提醒界面。
但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另一个问题——他们的关系，好像就这样止步于朋友圈之交了。
高考结束后的邢墨雨再次感受到了他和谭澈之间的隔阂，前所未有，无比清晰。谭澈在朋友圈里发的全是些配着奇怪文案的氛围感照片，镜头里不是烟酒甜点就是豪华餐厅，与邢墨雨的学生思维完全不符。他再也找不到借口敲开谭澈的聊天窗，只能看着空空如也的界面独自发呆。
他甚至突然羡慕起高一刚结束那年的许梦得，因为谭澈愿意主动找话题和许梦得说话——哪怕那些话题可能是“政史地学习技巧”或者一些毫无意义的无聊分享，也胜过彻底说不出话。
但骄傲固执惯了的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放手，于是他想到寻找外援。可他在A班的同学绝大多数都和谭澈不熟，唯一例外的余泽鸣又跟他相看两厌——更何况余泽鸣其实讨厌谭澈，只是面子功夫做得到位而已。因此，就算把微信通讯录翻了个底朝天，邢墨雨也只找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其实他和这人不熟，根本没有把握她会帮自己。但他还是试了，给那个加来之后就没主动联系过的微信好友发去了消息。
「XMY：你好，在吗？」
「XMY：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对方很快回过来一个“怎么了”，邢墨雨于是又说：
「XMY：就是我想知道谭澈喜欢什么」
「XMY：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
聊天框沉默一瞬，随即被数不清的感叹号占领，大片大片的感叹号炸弹般爆在他的心上。邢墨雨握着手机愣了好久，这才见对方发来除了感叹号以外的内容：
「冉：我靠你行啊哥！！！」
「冉：我嗑的CP终于发糖了！」
「冉：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这串消息，邢墨雨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找的是谭澈在高三a班的同桌，一个名叫张冉冉的文科女生。他和这女生可谓是相当不熟，会加微信是因为他高二运动会时候被沈烨拉去学生会帮忙，顺手加了自己所在志愿群的所有人，而张冉冉就是其中之一。其后一年多他都跟张冉冉保持着朋友圈点赞之交的关系，倒是钟思晨和这个女生关系比较好——张冉冉和谭澈进入高三后成了同桌的消息就是钟思晨在有次聊天里不小心透露给邢墨雨的。
他找张冉冉其实基本是不抱希望的，毕竟对方没有必要为了钟思晨的一点人情浪费时间陪他发恋爱脑疯。因此在张冉冉热情地告诉他自己特别喜欢他们这对CP的时候，邢墨雨懵了。
他只知道年级上很多女生嗑过谭澈和薛扬聪，却从没想过自己也可以得到这样的待遇。
原来……原来这份他两年来深藏心底的爱，也不完全是只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自我感动吗？
在连续发来一串类似于“我们班女生超嗑你们俩，你俩上/床我们都能帮开/房”的狂野发言后，张冉冉在邢墨雨委婉的提醒下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上，说道：
「冉：谭澈喜欢什么啊，让我想想」
「冉：你要约他约会吗？还是什么？」
「XMY：我想约他出去再吃顿饭」
「XMY：四号那天他说过考完试继续聊，但现在还没消息」
「XMY：我主动去找他」
这两句话发出去后，“对方正在输入”六个小字在聊天框最上面兴奋地跳动了半天，随后发来的是：
「冉：靠，哥们就等你这句话了！」
「冉：我跟你讲，之前那天你约他吃饭，他悄悄激动了一整天！」
邢墨雨一愣，像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对面的少女已经进入了热情的同人女状态，细数着自己一年来对同桌的了解说道：
「冉：帅哥算不算？他喜欢成熟的帅哥」
「冉：哦对，他之前说过你挺帅的，不过他好像觉得你有点幼稚」
「XMY：我说的是兴趣爱好……」
「冉：好好好，那我再想想」
「冉：对了，他喜欢钱、大牌和鲜花」
「冉：你跟他约会一定要买花！」
「冉：就那种大束大束的！他包喜欢！」
「冉：你那天送花真的是太聪明了！」
「XMY：那太好了」
「XMY：那如果我约他，有什么活动推荐吗？」
「XMY：我没谈过恋爱」
「冉：酒吧！」
「冉：他最喜欢去酒吧，你在那跟他聊！」
邢墨雨知道谭澈喜欢喝酒——他高一刚进校时没少抓着同班同学分享酒吧见闻，邢墨雨就是其中之一。老实说他也觉得去酒吧谈心是和谭澈约会的绝佳选择，但一想到自己酒后狂背元素周期表的光荣事迹，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XMY：这个可能不行……」
「XMY：我有点一杯倒……」
「冉：…………」
对话框瞬间陷入沉默。但作为一个合格的CP头子，张冉冉在无语了很久后想了想，还是坚持提议道：
「冉：酒吧有无酒精，你可以试试」
「冉：不过你不能喝酒确实是个问题」
「冉：嘶」
房间里挂钟的指针一点点向前，少年坐在书桌前神情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难题。他看着张冉冉发过来的一行行文字，抽出一张草稿纸记录起了关键字。
「冉：他喜欢高空餐厅」
「冉：足疗也是，他超爱这个」
「冉：你约他去做个足疗，然后再去高空餐厅吃个饭」
「冉：还有看电影也行，不过记得找私影」
「冉：最后说你买单」
「冉：他保证跟你走」
今年高考撞上了端午假，因此高考结束和毕业典礼中间有两天的空闲时间。邢墨雨就在这两天里找张冉冉了解了不少谭澈的兴趣爱好，大致摸清了谭澈喜欢的活动，却发现他们的确已经是两路人。
谭澈喜欢的活动，看上去大多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该喜欢的。邢墨雨在人生的前十八年里都专心学知识，根本不懂这些事。
但他想，他可以试着改变。
只要谭澈还愿意理他，还肯给他机会，他都可以为了谭澈改变。
为了爱，他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不阻碍他追逐热爱，不触碰法律与道德的底线。
他开始在网上搜高空餐厅，搜酒吧攻略，搜私人影院，也开始慢慢练习喝酒——虽然他酒量确实有点问题，端午假期那两天晚上都一口气干了宿醉，第二天醒来脑袋差点爆炸。
他甚至开始学着写情书——这不是张冉冉说的，毕竟如果让她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评价这个古早行为十分幼稚，而谭澈只喜欢成熟的男人——发挥自己可能不多的文学天赋创作饱含感情的段落，写在信纸上用火漆印封起，预备在毕业典礼那日亲手交给谭澈。
毕业典礼那天的锦阳一中艳阳高照，2024届全体学生集中在大体育馆，听许许多多熟人说了许许多多让人感动的话。仪式在校长的致辞声中结束，已经换上五颜六色皮肤的学生们瞬间沸腾起来，开始和老师同学互相交换毕业礼物。
早在之前年级组长致辞时，邢墨雨就已经给谭澈发了消息，说“我想见你”。谭澈在过去十多分钟后作出回复，说他在体育馆最右边的a班场地。虽然收到了张冉冉“我要是他我会被吓死，觉得这男的是不是想先/奸/后/杀”的评价，但他还是很开心，至少现在的谭澈乐意在他发出邀约时见他。
但就在毕业典礼结束时，张冉冉突然给他打来了语音通话。邢墨雨疑惑地接起，只听少女兴奋却又有些焦急地说道：“快，我给你订了束玫瑰花，你去门口拿一下！”
“什么？”邢墨雨傻了。他没想在一个星期里连送两束花，因此今天只带了信。张冉冉的态度却十分强硬：“快快快，你先拿了送给他！我跟你讲他绝对喜欢！就在校门口，哥你快去拿！其他事都放着后面再说！快！”
说罢，张冉冉飞快挂了电话，随后发来一张红色玫瑰的照片。邢墨雨缓冲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不辜负同学的好意——虽然他也不知道同学为什么要这么帮他——离开体育馆跑向一中大门。那束花很巧地出现在了谭澈之前拿月巴克的地方，他弯下腰三两下把花抱在怀里就往大体育馆赶，途中还给谭澈发了消息，问“你在哪”。
这次他在收到回复前找到正在大体育馆外面转悠的当事人，喊了他的名字后抱着花走上前去。谭澈一抬头就看到了他，发现那束花时眼神中却没有之前的惊艳，而是捎带着几分不耐烦：“怎么又送？”
邢墨雨一时没觉察到他的不情愿，本来想说句已经打好腹稿的“见你需要浪漫”，却又感觉面上一薄没能说出口。两人陷入短暂的尴尬，谭澈想了想，借着“高考英语答案”这一万能话题和他勉强聊了几句。这时邢墨雨才觉察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
谭澈似乎不太想见到他，也不太想收他的花。
“谭澈！”一道男声突然响起，是a班的郭子谦。正在低头和邢墨雨吐槽“visibility很离谱”的谭澈听到他的声音如蒙大赦，甚至都没有和邢墨雨打招呼，就径直朝朋友跑了过去。
邢墨雨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是在谭澈已抽身离开后挽尊似的自说自话了一句“拜拜”。随后谭澈头也不回地跑到郭子谦身边，再没看他一眼。
天气很暖和，独身一人站在原地的邢墨雨却觉得心里像有北风吹过，空空的也凉凉的。
好在不只谭澈有朋友找，这段时间一直在附近徘徊的沈烨见谭澈离开后也张口叫了邢墨雨的名字。他于是转身走向那个正打算和自己互换毕业礼物的好友，和喜欢的少年去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分道扬镳。
在快要离开大体育馆时，邢墨雨忍不住回头一看，发现那束淡红色的玫瑰花被放到了大体育馆前的主席台台阶上，孤独地吹着离别季节的风。
一场高考结束，他们好像，真的无话可说了。
visibility指的是2024新二卷语法填空，我有1.5分就丢在那，是真的离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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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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