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定?
南齐青鸾衔芝观的道长楚无定?
听到这个名字的林承烨心里一惊,手掌不自觉地攥紧。方言舟更是突然手上一抖,额头渗出密集的冷汗,不自觉地吞咽,汗珠顺着下颌滴落。
本悠然的泛舟一下变了味道。
好在她们的小舟已经飘远,并不在那最热闹的地方。几个百姓注意到这边的骚动,有者觉得不对赶紧远离,也有大胆的孩童好奇张望,想要撑船靠近。
而那些仗着自己有些武力的侠客觉得新奇,竟有几人用轻功往这边赶。
林承烨看着一眼湖中持剑而立的那人,侧身对方言舟耳语道。
“方姐姐,你先去让百姓离开这里,最好也叫那些武林人远离,告诉他们若被波及自认倒霉。”
“可……”
方言舟抿了抿唇,有些不放心林承烨一人在岸边,但看着那些不怕死之流越聚越多,只能咬咬牙点头道。
“你独自一人要小心,刚刚楚无定一招竟连南齐百姓不顾,波及船只,几人坠海,关越南忙着去搭救,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放心。”
林承烨其实心理也是没底,但依旧平静地拍了拍方言舟的手背。
美人桃花眼中担忧之色流转,但还是点了点头,她的佩刀——“风雷至”在手中转了一圈,带上凛冽战意,去拦住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
忽然,湖岸边垂柳的枝桠轻晃,黑暗中从中又走出一人,对着林承烨行了一礼。
“林小姐。”
那女人依旧面无表情,赫然是魏景辰的带刀护卫姜衡。
“姜衡?”
林承烨捏了捏鼻梁,忽然想起这声音巨大,估计魏景辰也已经注意到,楚无定与其皇室关系密切,又不知道他究竟何意,她再留在此处难免有危险。
“陈小姐让我带给您,蓬花城危险,我们先行离去。”
姜衡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卷,林承烨刚想抽出,她忽然却又攥紧。
林承烨指尖一顿,淡淡扫了姜衡一眼。
“她说您接了就是同意了。”姜衡一板一眼道。
“我不看怎么知道写得什么。”林承烨觉得莫名其妙。
姜衡置若罔闻,只是维持着洪顺的姿势,手中紧握那截纸。
“行,给我。”林承烨懒得再废话,少见没有耐心地一把抽出。
反正她心里已有决断,万一写得不是她想要的,干脆赖账装傻,这无凭无据的也怪不得她。
那纸上只有短短四列字。
“皇帝病重,公主掌权。
公主从永佛寺庙带回一哑巴药人。
我谋回京之法,届时一道。
陛下 长公主”
笔锋苍劲有力却仓促,连墨迹都没干透,最后一笔直接甩到纸外。
林承烨深深皱起眉,毫不犹豫地从中间撕裂那张纸,一半在手心中碾碎,另一半则还给姜衡,摆摆手说道。
“再替我还给陈小姐。”
……
“……啧。”
魏景辰只扫了一眼,便冷哼一声将那张纸碾得粉碎,用劲儿之大倒像那张纸就是林承烨本人。
她已经带着蒙面的纱帘与斗笠,一身扎眼的红色外多了一件黑色外袍,隐秘在黑夜中。
当姜衡感受到那深不可测的内力出现时,魏景辰便将轻功运用到极致从那里离开,不过她武功并不多出色,只是勉强防身,等回到客栈骑上一匹快马,一路疾驰到城外的林地才停下来。
姜衡武功高强,很快赶上。
“林二小姐这是何意?”姜衡皱眉问道。
“她给我的一半上留着长公主的三个字。”
魏景辰眯起眼睛,扯了扯嘴角。
“意思就是若要杀陛下可以,但长公主不行,她与长公主之间并无仇怨。”
“那……”姜衡心里一沉。
“猜到了,无所谓。不过林承烨话说的太早了。”
魏景辰反而神色自然,她回头望了望蓬花城,忽然极其轻微嗤笑一声,如蛇吐芯,她淡淡地开口。
“她真以为林府一事当真和长公主无关?”
“我看也未必啊。”
……
面前数丈高的湖水连成墙,又狠狠砸向水面溅起阵雨,边迤冷着脸用内力振开落雨,盯着从其中走出的那人。
楚无定手持一根白色镶血红色锦云纹长棍,名唤三尺白骨棍。身着青衣道袍,头戴道冠,腰间挂着一柄驱鬼桃木剑,系一根青色腰带。虽白发苍苍,但眉眼深邃,身材高瘦,倒是潇洒风流之姿。
“……你们南齐的待客之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
边迤眯起眼睛,了尘剑在手中一转负在身后,又懒散地转回来变成千万银丝垂下。
“楚无定,你想干什么?我与南齐国君的三次之约已经结束,如今已是自由身,你无权干涉我的来去。”
“……边神医亲自踏足南齐之地怎么不让我害怕啊。”
楚无定忽然捧腹哈哈大笑起来,那眯起的眼睛像一条弯弯的河缝。
“这么多年除陛下召见,你未曾踏出过江金界一步。怎么忽然就来我南齐赏花呢?”
楚无定倏尔停下了笑声,缓缓睁开眼睛,那笑意仍逗留在嘴角,眼底却冷的可怕。三尺白骨棍在掌中一转,他周身护体的内力蓦然大盛,不知道这人学习的究竟是何种功法,极其霸道但其中又带着透过骨缝的阴寒。
林承烨仅仅是感受到都觉得身体变得沉坠,甚至有些抬不起头来。
那人身影变换之快如虚影,只见湖面掠过黑影,几个呼吸便已经近了数丈,打破了与边迤的对峙。
同时边迤身侧三千银丝瞬间凝成了尘剑,硬生生抵上三尺白骨棍,相接之处竟是火花四溅,春风化雨温平但却竟不输楚无定半分。
但仔细看,那白衣侠客只是巧妙的化解青衣老道的一招一式,只防不攻,了尘剑在手中变化莫测,偶尔是剑刃擦过三尺白骨棍的一侧,偶尔又是银丝缠绕长棍上,泄去楚无定的霸道阴寒的内力。
但除两人与林承烨站立的地方早已一片狼藉,几人才能环抱的柳树被扫过的剑气拦腰截断,轰然倒下。连那远处好不容易点起的灯笼竟有几只已经被扯成碎片,随风像破布一般落入海中。
边迤脚下小舟不知何时被楚无定一棍带起的风力撕裂,她也干脆踏水一点,反身剑指楚无定后心,而楚无定反应也极快,身子向后弯曲的弧度不可思议,如一张弓,长棍一甩再次振开了尘剑,空气扭曲声如惊雷,两人位置置换,皆向后猛地退出几丈远。
楚无定却忽然不再抓住机会猛烈进攻,他忽然回身,嘴角依旧噙些笑,冲着林承烨的方向挥出一棍——
不好!
林承烨瞪大了眼睛,她视线之中的空气霎时扭曲,耳内的嗡鸣声盖过所有,她凭借本能侧身一扑跌倒在地,却忽然察觉自己脉络中有什么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狠狠撞上楚无定一招。
是边迤一开始留在她体内的那缕内力,在保护她!林承烨顿时明白,却还是不可自制地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春日的嫩草。
虽然正面被边迤的内力护下,但就她如今这个身体,一点余波也快能置她于死地。
白衣剑客匆匆而来扶住林承烨的手臂,她不善伪装,眼睛中的担忧都快要溢出来。
“……楚道长,你跟我耍这些花招?”
边迤彻底沉下脸。抬头看了一下眼林承烨。小孩脸色苍白,却扯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剑客周身的气势却变了,了尘剑寒光胜雪,边迤顷刻间运功起身,那剑直指着楚无定死穴而去,这次长棍再次抵上时楚无定竟被逼退半步,不得不以退为进,四两拨千斤暂避剑的锋芒,两股内力毫不相让,再次掀起湖上的雨幕。
了尘剑身映出边迤那双愤怒的眼睛,也被楚无定收入眼底。
楚无定嘴角的笑意深了些。
楚无定在激边迤?他要试探什么?林承烨于混乱中敏锐地注意到楚无定的表情,心头一跳。她捂着嘴,鲜红的血从指缝溢出。
“边神医,你受伤了?还是……这段时间过于倦怠?”
两人不知道过了几百招,楚无定骤然拉开一个极远的身位。
“边神医,你内力究竟到何种境界了?究竟是九层……还是……”
楚无定的声音发冷。
“十层?”
“……”
边迤抬眸但并不言。
“楚道长,住手!”
忽然传来一声气急的大喊,水蓝色身影落在边迤面前,随泉剑出鞘,戒备地横在身前。
“原来是神枢天机门门主之子,失敬,失敬。”
楚无定眼神在两人之间扫过,眼眸一转立刻换了一副模样,淡淡笑着,周身内力散去,连三尺白骨棍也收起负在身后。
“楚道长,您不应当伴在陛下左右吗?”
关越南皱起眉,又看了一眼岸边面色苍白林承烨,虽然有很多疑惑想问自己这倒霉老友,但此刻已经不能在耽误下去。
“这二位是我朋友,不知道她们哪里能让您这位半仙下如此凶手?您能否看在我神枢天机门的份上……”
“与关大侠无关。”
楚无定笑着打断了关越南的话,但他也未有再动手的意思,他转身挥了挥手,又再次踏着湖面,青衣道袍没入夜色,留下一句。
“神枢天机门的面子总要给的,那贫道先行一步。”
……
圆润珍珠做成的帘后一人影背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一声叹吸,忽得一声轻响,又一人不知怎么已经停在那帘子前,昏暗的烛火下映着那人的深邃眉眼。
是楚无定。
那来回踱步的人影顿时停下脚步,急切地问道。
“如何?她是来做什么的?”
“只是去试探,自然没什么。不过贫道依旧不确定她实力究竟如何,又为何来到南齐。不过她应当有伤在身,气海不稳,不足为惧。”
楚无定仅仅躬身道。
“虽不能确定她是否为半仙,不过也至少已经是突破了功法第九层,距离那半仙只一线之隔……”
楚无定眯了眯眼,嘴角依旧上翘着。
“只差那一场祭祀仪式……她可是青鸾药谷出身,未必不知。”
“朕和她的三次之约已经结束,接下来她也是个麻烦。可眼下最重要的……”
那帘后人影懊恼地挥了挥袖子,忽然扫落桌上瓷杯与书卷,发出砰砰砰的响动。
“是如何让那人醒过来,告诉朕南齐与北燕的十万联军为何能无一存活,这怎么可能!”
楚无定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他不慌不忙地拿起地面上的折子与书卷,淡淡道。
“陛下莫慌,我们只需要静待即可。”
……
“……原来如此,你是某次与人交手后重伤,拖着病躯回到江金界却几乎也没命了,但正巧被那时在外游历,还是潜龙的南齐国君姬宫韵用一颗皇族秘药所救。于是你醒来后与她做了约定,她忌惮你的实力,又需要你的帮助。因此定下两条,一无事不入南齐,二可以驱使你做三件事。”
林承烨躺在床上,面色已经有了些血色。
“这第三件事……就是当初林府出事前夕,那姬宫韵说自己病重,让你去南齐诊治,等到放你出宫时为时已晚。”
“对,我当时就是觉得不对,我上次见姬宫韵时日不久,她一国之君,绝不可能忽然病重,大概只是为了防止我插手。我便觉得大概率南齐与莱国要开战,而她们不确定我的阵营。”
边迤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
“虽说我信你母亲武艺高强,卫莱军亦忠心耿耿,可我不信莱国皇帝,只能提前去提醒她。”
在楚无定离开后,边迤飞快地将林承烨带回客栈,将人放在药浴中又运功泡了半个时辰,才将林承烨掏出来放在榻上,正轻轻擦拭这那人湿漉漉头发。
“……让我想想。”
林承烨抬手捏了捏鼻梁,轻轻合上眼睛,又忽然喃喃自语道。
“不,楚无定太心急了,这不应该。他这样着急地来试探你……恐怕……”
怕边迤的存在带给她们威胁?之前边迤三约在身有所顾忌,可现在没了约束,他们怕什么呢?
忽然,林承烨猛得睁开眼。
“南齐皇城内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他是故意引导我们这样以为,从而引你进皇城。
不过楚无定这是一步险棋,因为这样主动权反而在我们的手上。毕竟是他需要你。”
“看来这个赏花会是是无福消受了,我们尽快启程离开。”
林承烨缓缓坐起身子,手指在膝头轻点,眼底划过一丝冰冷。
她总隐隐有种预感,从此刻开始,她们才算真正入局。但这棋盘之上大概率没有自己——一个已经死去人,已经应该死在塞北的林二小姐,这才是她最大的筹码。
所有明的,暗的视线都聚集在边迤身上,反而给了她更大的自由。
只不过这样……边迤的处境太危险。
林承烨忽然攥紧了身侧的拳头。
她应当早就做好准备了,利用能利用的,再接受一切可能的结局。绝不能步黄芩东的后尘,她不能回头,也不能在条路走到尽头前后悔。
“既有人请——那我们就承这个情走一趟南齐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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