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阴湿的砖石让他半梦半醒。恍惚中,范铭远察觉到有人来,于是睁开眼,只见一双脚站到身前——那是一双女人的鞋子,可是等他爬起来,却见眼前的人是刘安。他还是昨晚的装束,脸上还挂着如春笑靥。范铭远大喜,一把把他搂在怀里,颤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己肋间一凉,低头一看,竟然染满了血——从刘安胸口流出的血。他震惊地看着刘安,刘安却浑然不觉,只说了一句:“别忘了我。”忽然,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刀伸入他们中间重重一挥,把刘安的头颅割去了!范铭远吓得面无人色,他惊慌地往四周一看,竟然有数十具无首之身围着他站立,这些人身上都穿着囚服,也辨不了面容,可是范铭远竟然知道,这个是父亲,那个是大哥,还有二哥、堂兄……
“醒来吧。”一桶冰水让范铭远彻底清醒。一个身形瘦削的人身着官服好整以暇地坐在他面前。他知道,他又将重复那个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的故事。无论如何,他必须撑下去,这是刘安用命给他换来的生机,不仅为了范家,他要连带着刘安的份一起活下去。
这时,龙涎香忽然出现,与血腥气诡异地交织。赵绾转身,只见明黄衣袂正拂过墙角蛛网,新帝闲适的装束与周遭格格不入,却偏偏显出来他此刻的意气风发。
"臣以为陛下此刻应在暖阁批红。"赵绾垂首盯着帝王皂靴上几点暗红,那是刚刚在这走道里挨上的血污。刘宣轻笑落座,狱卒慌忙抬来的紫檀椅:"丞相审的是朕故人,自然要同审。"
囚徒抬起头,让帝王瞳孔骤缩。那个曾策马击鞠的明朗少年,此刻枯叶蜷缩在地,气血干枯的脸颜色白得刺目。刘宣下意识退缩半寸——看见曾经好友的惨状,好似有种愧疚困扰着他。
"叛逆之罪,你可认?"赵绾的声音划破寂静。
"不认。那夜方知。"范铭远喉间滚动的每个字都带着铁锈味,目光却如幼犬般哀切地追着帝王。
当提及刘安之死时,他咬了咬牙:“罪人篡逆,唯有戮之以慰陛下。”他的脖颈青筋暴起又倏然平复,这刹那的破绽被丞相精准捕获。
于是赵绾突然逼近:"好个忠仆!弑旧主如屠犬彘,这般心性..."话音未落,范铭远知道赵绾是故意激他,膝行至御前重重叩首,额间血痕蜿蜒如赤蛇:"铭远心中唯有陛下!"
刘宣摩挲着玉扳指,想起宫变当夜此人浑身浴血模样。
"丞相多虑了。"帝王起身时,玉佩将牢房天光碎成满地残鳞。赵绾望着那道逐渐被黑暗吞噬的明黄背影,轻叹一声。
范铭远被发配到漳州戎都戍边。既然叫戎都,必然是多见兵戎的地方。事实上,戎都是弘国面对岳国的门户之一。虽然赫连军南之前吞没许多土地,但新领土起义兵变时有发生,导致他多年没敢再奋勇向前。戎都就在漳州的边境上,还是能常常遭遇小规模战役,烧杀抢掠更是日常。范铭远到了那里,随时能中一支冷箭挨一记明刀——总而言之,凶多吉少。但他暂时活下来了。
今天,范中林和贤妃的党朋就要被处斩,罪名还包括当年被安在菽妃身上的东宫投毒案——而范铭远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范中林站上刑台才终于知道,范铭远没有被一并押来。
对底下唾骂的人群和他们投来的秽物,范中林都不以为意。
他在心中狂笑:老幺,爹会在天地间注视着你!
仿佛是听到父亲的呼喊,范铭远回头看了一眼他在此生活了十六年的京城。铅灰色的天空突然飘下细雪,仿佛是春天到来前的最后挣扎。
虽然没有如自己所愿留下来,但总算能活着离开,这说明皇帝对自己多少还有信任。
有个押解兵丁看见范铭远嘴角泛起笑意,忽然踹了他一脚:“笑什么笑?!还看!快走!”
范铭远“哎呦”了一声,便扛枷带锁地急急往前赶。
成京,我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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