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从未见过春溪化冻的粼光，未听过檐角铁马在熏风里叮当，或许能在苦寒中安之若素。可范铭远是见过人间颜色的人，此刻望着这条通往极北的官道，喉间铁枷更冷了三分。
碎石在冻土上翻滚，像被无形的手推搡着。押解官早失了出京时的跋扈，连呵斥都裹着寒意。范铭远忽然想起狱里那盏总也燃不尽的油灯——原来人真正怕的，不是骤临的绝境，而是眼睁睁看着希望一寸寸结霜。
正失神之际，范铭远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后背袭来，几乎将他撞倒在地。他无力地回过身去，定睛一看，是一个老人倒在了地上，一个孩子趴在他身上，哭得不知所措。其他囚犯们报以同情的目光，然后唏嘘着绕行。范铭远也没多想，蹲下身去想把人扶起，但枷锁在身，难以活动，只有大喊道：“快来人啊！有人倒下了！”不料话音未落，背后就挨了鞭子。
“让你多管闲事！把人放下，快走！”瘦小的押解官虽然故作凶狠，声音却冷得在颤抖。范铭远看清对方官袍下露出的破旧夹袄——原来这些押解者，也不过是另一群困在风雪里的人。
“不能把人留在这里，他还有气儿呢！”范铭远兀地站起来，把对方吓了一跳。押解官原先看范铭远脸孔甚是孩子气，没想到他居然生得这般高大。押解官东张西望，见有同僚赶来，气壮了几分，便恶声恶气地说：“难道让爷爷扛他走？别耽误时间，走得慢了小心我打断你的腿！”说罢，居然狠命往那老人胸口踩了几脚，正是要让他当场死去。范铭远救也救不及，再赶忙探探那老人脖颈，居然已经死了。
两个押解官赶来，三人转向范铭远一顿猛踩才扬长而去。范铭远穿的空芯棉衣哪里能挡得住这一番狠揍，此时只感到头昏眼花，全身剧痛，躺在地上好一阵子才恢复了一些力气，便一咬牙坐起来。这才发现刚才那孩子居然还在旁边蹲着，守着老人的遗体。那孩子一看他起身，便盯着他看。范铭远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这个孩子——只见他约模**岁的年纪，十分消瘦，面色蜡黄，脸上还有寒风冻裂的血痕，定是这些天来风餐露宿的结果。他眼眶红红的，却倔强地拧着眉头。
范铭远缓和了神色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我叫陈柏。"孩子眼泛泪光，倔强地把最后半块黢黑的饼子塞进范铭远染血的掌心。
范铭远托着孩子起身，又自己挣扎着起来，重新加入缓缓蠕动的队伍。他最后回看一眼老人的遗体——光天化日，曝尸荒原，何其凄凉。从成京被发配的人，多少都有着光鲜的过去。然而如今，一切过去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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