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桌旁立了几个内侍,将菜布好后便恭恭敬敬地递上了筷子。
筷子呈到眼前,萧时璋却没有理会,只将目光投向了站立在禄安身侧的那人身上。
那股视线太过明显,竭力隐藏自己的周如望再怎么想要忽视也做不到,只好磨磨蹭蹭地移到他身边,接过内侍手里的一双筷子。
随后递到萧时璋面前,可仍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两人直瞪着眼,静静对峙。
“……坐下。”
周如望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那伫立着的几个内侍隐晦地两两相顾,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撞,又似被火燎般慌忙错开,皆是瞠目结舌。
一个小小的侍书竟和皇帝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禄安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几人顿时低头,大气都不敢出。
递筷子那名内侍见状连忙向皇帝呈上新筷。
周如望很有眼力见地没动筷,睨着萧时璋的表情,结果见他朝那几名内侍递了眼神。
后者便纷纷取了盘中的菜,夹到了周如望的碗里。
“?”
周如望眼珠子一骨碌,顿时想明白了,这是拿他试毒呢。
他小声嘟囔,老实地夹起碗里的菜便往嘴里塞,咀嚼了两口,他忽然又反应过来。
不对,萧时璋莫不是怀疑他会在菜里下毒?
偷偷瞄了一眼对方,果真看见他正默默看着自己。
周如望暗自生气,气得双颊鼓鼓囊囊。
殿内侍卫、内侍众多,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夹了片肉,放进嘴里狠狠碾碎了,动作凶狠。
很快便将碗里的东西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个精光,一旁内侍连夹菜都来不及。
每种菜他都尝了个遍,于是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回到了原处站着。
萧时璋自始自终都没拿起过筷子,沉默地瞥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这一场下来,究竟是谁占到了便宜。
午膳过后,萧时璋便要休憩,此刻周如望终于短暂地获得了自由身,离开萧时璋的视野之后便撒欢往外跑。
他前世虽入了翰林院,做了半年的差事,但是对宫里还是不太熟悉,常常走着走着就不知到了哪儿。
平日里他只埋头整理卷宗,其他事情一概不用他理会,全都有墨生哥哥替他照理,因此白日事情一了,他便撒丫子直往宫外跑。
宫里路径错综复杂,此时没个人领着,周如望顿时又迷失了方向。
绕了几圈,他闯入了一片莲花池中,循着游廊走入深处,忽觉池中心那亭子里的两道身影好似有些眼熟。
周如望眯眼仔细一瞧,负手而立的那人身着天青色广袖长衫,身上气质仿若从水墨画走出一般清俊温润。
那不是墨生哥哥吗?
方才还想起他,这会儿人就出现在了眼前。
他眼睛一亮,噔噔跑过去。
听到脚步声,亭中那两人立即止住了话语。
徐墨生一见是他,眸中冷然警惕的目光霎时间柔和下来,语气和缓道:“阿望,你怎么在这儿?”
“我又迷路了……”周如望注意到徐墨生身旁的青衫男子,眼中惊喜,“小林哥哥也在?”
那人身子单薄、肤色苍白,看上去有几分羸弱,但眉眼弧度柔和、面容姣好,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赞叹他为温润美人。
林余浅浅淡淡地笑了一下,向他颔首。
“迷路了?为何你身边没个下人伺候?”
周如望不解地挠挠头,“伺候我做什么?不都在伺候陛下么。”
闻言,徐墨生微微抿唇,问道:“在陛下身边,可委屈?”
当然委屈!
不但要时时刻刻护着自己随时可能掉下的脑袋,还要步步提防那精怪,生怕它又发布一些匪夷所思、要人小命的任务。
这日子过得当真是水生火热。
但见着对方担忧的眼神,差点噗噗往外倒的苦水又憋了回去,周如望扣扣手指,嘟囔道:“还好……御前当值不就是这样么?”
徐墨生幽深的目光落在他纠结的手指上,眸光一暗。
阿望撒谎时,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动作。
他转身朝林余扫了个眼神,道:“我送阿望出去。”
林余眼睫颤了颤,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周如望探了探脑袋,看到林余离去的背影,疑惑问道:“小林哥哥不跟我们一起?”
“他有事要忙。”徐墨生挪动脚步,挡住他的视线。
“好吧……”
不过须臾,徐墨生便带着周如望走出了莲花池,引着他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看到自己眼熟的建筑,周如望停下脚步,道:“墨生哥哥,送到这里便好了,你也快去忙吧。”
徐墨生垂眼看他,睫毛垂落遮挡了眼底的情绪,他淡淡说:“好,有任何难处只管与我说。”
“知道了。”
望着周如望身影渐渐远去,徐墨生那双温润眸子渐渐变了味,漆黑瞳孔深处翻涌着暗潮。
周如望没有正面朝着御书房走去,而是绕了回廊,往侧边走,走了几步,步子缓了下来。
他在外头滞留得太久,早就过了该回御书房的时间。
那暴君本就阴晴不定,见他不守规矩,想必更加暴怒,指不定赏他一顿廷杖。
周如望本能地瑟缩一下,纠结地停下来,心中惴惴不安,那股想要逃离的念头在脑中疯狂地叫嚣着。
迟疑须臾,他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刹下脚步,旋身往反方向快步走去。
行至无人的莲花池,周如望左右瞅了瞅,脚尖踩上了池边的岩岸。
深深吸了口气,他闭上眼,直直纵入波澜不惊的池水中。
刹那间,池面激起千层浪,清冽池水漫过他的衣袍,最终只余下层层涟漪。
周如望装模做样在水里扑腾两下便要游上岸,谁知头顶忽然晃过一个人影,随后身旁炸开一个硕大的水花。
还未看清对方是谁,那人便咕噜咕噜沉入了水中,两只手还在水面上挣扎。
周如望奇了,心中思忖莫不是也有人和他想了同一个法子去逃差事?
演得可比他逼真多了。
他慢吞吞游上岸,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却不见池面有任何动静。
“?”
人呢?
周如望坐在岸上迷惑了一会儿,脑中倏地闪过一道灵光。
他反应过来,那人莫不是错认为他落水了,才跳下去救他的吧?
周如望登时心中一惊,赶忙下去捞人。
吃力地将那人拖上了岸,周如望慌忙去探他的脉搏,谁知被他一头撞开。
周如望一屁股栽到地上,额头传来剧痛,他迷茫不解地捂着脑袋看地上噗噗吐水那人。
“你撞我做什么?”
那人一袭淡粉色锦袍,发丝凌乱披散下来,大半掩在他**的身子上,不断滴着水。
他吐水吐得脸色惨白,听周如望这话,一时岔气,于是更加撕心裂肺地开始咳嗽起来。
周如望下意识想凑过去帮他,但一想到方才那一记剧痛无比的头槌,又瑟瑟不敢接近了。
对方好不容易缓过了气,见周如望一脸警惕,心里更是气愤,“咳……我好心好意跳下来救你,你倒好!竟头也不回地……咳咳!”
周如望嘟囔,“你不会水为何要跳下去?我以为你也是故意落水的呢……”
那人瞪大了双眼,“周如望!谁会像你那般傻——”
“来人啊!公子落水了!快去救公子!”
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众侍从,朝着粉衣人围了上去。
粉衣人一句骂人的话被截断,视线又被那些侍从遮挡,顿时大发雷霆,“都给我滚!方才你们人呢?!我人都在岸上了,你们才颠颠跑过来,养你们干什么用的?!”
另一边的周如望满脑子疑惑,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见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周如望心中直犯怵,难不成是自己无意中得罪的人?
这般想着,他偷摸爬起来,想要趁机溜走。
只是才走没两步,身后那人便眼尖地瞧见了他偷偷摸摸的背影,大喊一声:“站住!”
周如望背脊一僵,顿时溜得更快了。
粉衣人哪料到自己这一嗓子,非但没唬住周如望,反倒催得对方跑得跟受惊的野兔似的。
他顿时急了,也不知哪里来的爆发力,四肢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后便直直蹿了出去。
他身旁围着的下人个个目瞪口呆,平日里连茶盏都端不稳、风一吹就往人怀里倒的公子何时这般野蛮过?
听到身后急速逼近的脚步声,周如望战战兢兢回头一瞅,结果看见一张因用力而格外狰狞的面孔飞快逼近。
周如望:“……QAQ”
好可怕!!!
粉衣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咧嘴吼道:“你给我站住!景林宴上你不搭理我就罢了,今儿个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别想逃!!!”
他两眼放光,露出势在必得的狞笑,铆足了劲便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只听得“扑通”一声,两人抱作一团双双落水。
水中,粉衣人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了周如望身上,含糊不清地嘟囔:“抓住你……咕噜咕噜……了!”
两人缓缓往下沉。
周如望:……救命!
原本他只想着假装落水,再借机说自己得了风寒,由此逃了今日的差事,没想过要把小命也搭进去啊!
岸上那几个侍从挤在那儿大声叫唤着,推来推去了好一会儿才像下饺子一般,一个接着一个跳了下来。
他们手忙脚乱,急着救自家公子,却发现他牢牢黏在了周如望身上,撕都撕不下来,只得奋力地将两人往岸边拖去。
周如望身子沉重,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侍从将粉衣人捞上了岸,独留他一人留在水里。
他口鼻皆灌了水,眼前发黑,渐渐脱力。
蓦地,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岸上伸了下来,将他扯出了水面。
顷刻间,一股熟悉的幽香将他包裹住。
下一秒他便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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