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吐露真相,我却只感到无比的窒息。
我想过我走后泽维尔会怎么样,但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安慰自己,泽维尔是伯爵的儿子,他当然会过得很好,就算他会想我,记挂我一段时间,可那又算得了什么?伯爵的庄园太大,仆人太多,我只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我走后,很快就会有新的人出现,替代我陪在他身边。
可泽维尔告诉我,不是这样。
我有些呼吸不上来,整个人陷入黑暗情绪无法抽离,右手再次不受控制得发起抖。
“尤安?”
泽维尔忽然喊我的名字。
我从刚才的状态中勉强抽离,苍白着脸问他,“怎么了?”
他没说话,盯着我侧了侧头,“你的脸色很苍白,是吓到了吗?还是在为我难过?”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泽维尔忽然又说,“你应该是为我难过的,对吧。”
“酒窖里太潮湿,黑洞洞的,虫子也很多。尤安,你知道,我最怕虫子的。可它们到处都是,墙上,地上,铁门上,总能找到几个。我不敢闭眼,不敢睡觉,只能缩在唯一的一块小空地上,哭着念你的名字。”
“我真想在那时候看到你。”
“可你一直没出现。”
他忽然探过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想看到什么。
“泽维尔……”我哑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他看着我,忽然轻轻抱上来,“但这次你在。”
“这次你在。”他又重复一遍。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泽维尔未免太过好哄。监狱是他陪我去的,我甚至丢下他一个人去找莉莉小姐说话,忽视了状态不对的泽维尔,可只要我最后抱起了他,最后带走了他,他就不再恨我,心甘情愿地回到我的怀里。
我伸出左手回抱住他,颤抖的右手被我藏在身侧,不敢露出一点痕迹。
“我在,泽维尔。”我轻声哄他,他就抱紧了我。
*
我把消息传给了查尔斯老师。
但我并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知道出来的时候查尔斯老师表情极其难看,比我上次看到听到伊丽莎白逃婚的他的表情时还要再难看几分。
我拉着泽维尔上前,问他,“老师,出什么事了?”
但查尔斯老师同样回避了我。
“尤安,你回家去吧,不是快要搬家了吗,你先收拾收拾东西,这边暂时不需要你帮忙。”
我看出他的回避态度,知道再掺合下去不妥,也没再管。
走到半路,我准备去给泽维尔排队买甜筒吃,却忽然在赌场门口瞧见了马修·查尔斯,查尔斯法官的儿子。
他刚从马车下来,衣着朴素,眉头紧皱,没有像上次那样佩戴什么首饰,独身一人走进了赌场。如果不是上次拜访查尔斯法官时见到过他,我还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这是哪里?”泽维尔好奇地扯我袖子。
“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勉强回答他的问题,“是霍利安市最大的赌场。”
这个赌场是议会中的一个大人物开办的,和多丽昂丝的丈夫保罗·约里克所去的赌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雕花石质门廊前立着专门的侍卫,棕红色涂漆大门后是更为华丽的装潢,羊毛地毯,水晶吊灯,皮质沙发,象征身份的金币被随手抛洒。
但马修怎么会来这里?他也赌博吗,我皱着眉头想道。
“尤安。”泽维尔的呼喊打断了我的思绪,见他轻轻抿唇,有些不满的模样,我立刻意识到答应下来的甜筒还没买。“抱歉,泽维尔,这就去了。”我摸摸他脑袋,顾不得马修的事情,立刻去给他买甜筒。
泽维尔高兴地跟在我身后。
他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看着依旧冷淡,可脚下步伐却轻快许多,眼睛也亮了不少,看着很可爱。
我将甜筒递给他,看他微微弯着眼睛吃得高兴,心情也不自觉地变好。
我又补偿他一点,虽然这远远不够。
我再次看向不远处的赌场,马修的马车已经不在,想来走了有段时间。他是来赌博的吗?我想道。
那查尔斯老师,他又是否知道呢?
等泽维尔吃完,我们又走了段路,往贫民区的方向拐,正巧路过赌场后面的巷子。
“布莱克大人,请。”
一阵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布莱克?我皱紧眉头,拉住泽维尔不让他上前,自己悄悄探出头去。
只见一个体态肥硕,脸部臃肿的男人穿着华贵的西装,正被一群侍从扶着上马车。
但他实在太胖,支撑他的人力气不够手劲一松没扶住,男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顿时恶狠狠地看向那人。
还没等他说话,这人就目光惊恐地被他身后的管家无比利落地捂嘴绑走,塞进了后面的赌场。
“布莱克大人,您放心,我们会好好教他规矩的。”管事弯着腰拘谨道。
男人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我的心中却暗暗发凉。
因为这不是别人,正是伊丽莎白要嫁的丹尼尔·布莱克,我曾经的半个同窗。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是早就被限制在了赛伦市,不准进入霍利安吗?马修·查尔斯刚刚也来过赌场,和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我心中暗惊。
马车的车门合上,我再看不到丹尼尔的脸。他的马车从另一个方向驶出小巷,很快从街上消失。那群侍从也抱怨着回了赌场。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恭敬地伺候他,他只是隔壁赛伦市的一个小小的治安官罢了,你们为什么这么小心?”一个明显刚来的不久的侍应生抱怨道,却立刻遭到了所有侍应生的怒目而视。
“怎,怎么了?”他结巴道。
“自己想死别带上我们。哼。”一个年长些的侍应生白他一眼,撞着他肩膀离开,留下他一个人神情呆愣,还有些莫名其妙。
有人看不下去,附在他耳边悄声说话,那人终于白了脸,不敢吱声。
这并不奇怪,丹尼尔的父亲戴维·布莱克是本市议会的议员,位高权重,拉拢了相当多的人脉帮手,甚至有传言说,这家著名赌场就在戴维·布莱克的手下。
我走到附近的摊贩身旁,问道,“您好,先生,问您件事,刚刚离开的那辆马车是什么时候到的?”
摊贩想了想,“这个,大约两小时以前吧,差不太多。”
我点头谢过他,心事越发沉重。
“那个是丹尼尔·布莱克?”泽维尔忽然问。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认识那个人,还很讨厌他。我在你脸上看到过明显讨厌痕迹的,只有丹尼尔·布莱克。难道不是吗?”泽维尔认真地看着我。
我没忍住笑笑,“是的泽维尔,你猜对了。”
他微微勾了勾唇,显然很满意。
“你不想看到他吗?”泽维尔忽然问。
“什么?”
“你不想看到他吗?”泽维尔又重复一遍。
“为什么这么说?”我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回复这个问题,回答不想很简单,但泽维尔的神情语气让我莫名其妙地觉得不该这么草率地说出口。
“没什么。”他撇撇嘴,若无其事地从我口袋中掏出糖果,自顾自吃了起来,仿佛他方才什么都没说过似的。
我捏捏他脸,“泽维尔,乖一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也许是潜意识,也许是发觉出一些不对又自我欺骗,总之,我这么说了。
“知道了,尤安。”他抿着嘴,腮帮子还在嚼着糖果,一鼓一鼓。
我放下点心,揉了揉他脑袋。
他冲我笑笑。
很乖很可爱。
*
第二天就是周一,我们搬家的日子。
麦克斯基太太昨晚得知我们找好了房子,不准备继续租了,大骂了我们一晚上,据说气得都没睡着,今天早早就过来监工。
我和泽维尔将昨晚收拾好的东西搬上邻居的牛车,麦克斯基太太还在旁边骂骂咧咧,对我们指手画脚。
泽维尔早看她不顺眼了,冷着张脸不去瞧她,怨气满满。
我搬着东西路过,忍不住轻轻掐掐他脸颊,柔软白嫩,手感很好,怎么是个男孩子呢?我心中暗想,当然不敢真的说出来。
他只生了一小会儿气,见我还在搬,有冷着脸含着气帮我搬东西。
很乖。
多丽昂丝和小卓娅也来帮忙,尽管麦克斯基太太威胁她不租她房子了,她也没有离开,直接和麦克斯基太太阴阳怪气地唱起来反调,她嘴巴我是见识过的,一向很厉害。
“哦麦克斯基太太,您清醒点吧,现在谁还想往这里住,离城区十万里远,再远就飞去天堂了。但天堂也比这里的环境好呀,我就不说那边的酒鬼每天闹到半夜也没有个安生的时候,就说旁边的垃圾堆,堆几年了?臭气熏天都不来清理一下,我看不下去收拾时您还问我要垃圾费,您真觉得那点破烂能卖什么钱不成?”
麦克斯基太太被她气得脸色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难以想象曾经和她一起拉家常的队友会背叛她,气得转身就走,再也不想挑什么刺。
“谢谢您了,多丽昂丝。”我感谢她,又为她担忧,“可您以后还要住这儿呢?您···”
她打断我,“没关系,我们也准备搬家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