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沙发上过的夜。
这一晚睡得并不好,我总是梦见泽维尔红着眼睛咬我,一副想把我拆骨脱皮的样子,就连醒来都心有余悸。
泽维尔还睡着,我瞧了他一眼。这家伙睡着了倒是像个天使,被挤压出来的脸颊肉看着很可爱,我没忍住戳了戳。
泽维尔睁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他醒了。
我默默收回手,冲他微笑:“泽维尔,早安。”
他看眼我手上的咬痕,没什么表情,只是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我笑笑,退出房间给他做饭。
早饭很简单,和昨天一样,只有一杯白水和面包切片。
我相信尝过我昨晚的手艺后,泽维尔更想吃这硬得跟砖头一样的黑面包。
我将饭摆到桌上,正想喊泽维尔吃饭,门却被敲响了。
谁会来看我?我满心疑惑,在霍利安我并没什么朋友,交际圈小得可怜,只有出版社的编辑威廉先生会时不时过来取稿顺便看看我死了没。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麦克斯基太太。
“早安,麦克斯基太太,您有什么事吗?”我问她。她是我的房东,但我们并不常联系,说过的话比我和泽维尔说的还少。
她自顾自走进来,拖着臃肿的身体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狭小的眼睛环视一圈,又重新盯上我,像一只看到老鼠的大胖橘猫。
“弗里西斯,你带人回来了?”
“是的,麦克斯基太太。”我点点头,并不意外她能知道这件事,邻居多丽昂丝一直是个碎嘴子。
“他是我的···远房堂弟,还没成年,刚从伯克劳拉过来。”
“伯克劳拉?”
麦克斯基太太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卡森王朝的伯克劳拉?那可远着呢。”
是的,伯克劳拉是达利叔叔的封地,隶属于卡森王朝,那里还有国王和高高在上的贵族们。而我所在的霍利安市则属于与卡森王朝相邻的尼利亚联邦共和国,一个将国王驱逐出境的全新的国家,人们都在呼喊着民主,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但说实话,在我看来,日子并没什么不同,该饿肚子的人照样饿肚子,该冻死在街头的也没有少上一个,嗯,要非说不同的话,那就是找我翻译的书的种类多了,风气是自由不少。
“听说那边也打起仗了,倒不是下面的人要打,是那些贵族在闹事,死了不少人呢。”麦克斯基太太小声说道。
我愣了下,“在打仗?”
“是啊,我侄女在边境线附近住着,她是这么说的。”
我茫然一瞬,这点泽维尔从没跟我提过,难道他逃来这里也是因为这个?
越想我越确定,他一个未成年的小孩怎么斗得过那些老狐狸,绝对是被算计得什么都没剩下,只能委委屈屈来投奔我。
“但不管怎么样弗里西斯,多住一个人你就该多付一份房费,月末的时候记得交双份。”
“没有这样的规矩,麦克斯基太太,”我皱起眉头,“我租房的时候你可没说到这个。”
“规矩是我订的小子。”麦克斯基太太轻蔑地瞥我一眼,好像笃定我会妥协。
我知道,我在霍利安一直扮演着老好人的角色,有什么冲突都是我先退步,从不和别人红脸吵闹,看起来是最好欺负的那个。
可这次我不能妥协,这是泽维尔的学费。
“规矩不是您订的,是合同写的,您大可以请查尔斯法官判一判,我保证,他会以欺诈罪把您关进监狱,十五年后再放出来。”我当然在诈她,我又不是律师,怎么可能那么清楚法律怎么判,不过是看她什么都不懂诈她罢了。
麦克斯基太太脸色难看,没想到这次我不像往常那么好欺负。走出房门前她撂下狠话,“弗里西斯,下个月合同就到期了,不出双份的钱你别想续租。”
只能重新找地方住了,我暗叹口气。
一转身,却瞧见卧室的门缝开了,泽维尔站在门后,用他绿色的眼睛注视着一切。
“泽维尔,”我愣了下,冲他微笑,“快来,早饭好了。”
*
泽维尔是个挺怪的小孩。
不说话不理人,总喜欢站在阴暗处盯着你,让人后背发凉。
但他的确有个好皮相,亚麻色的柔软短发,苍白细嫩的皮肤,小小的脸颊和翡翠一般的深邃眼睛,让他很受邻居太太们的喜爱。用她们的话说,简直像个天使。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大概是个脾气不大好的天使。
现在,泽维尔就正在发脾气,冷着脸用他的指甲死死掐我的手心,疼得我倒吸冷气。
“怎么这么生气?”我无奈,“你刚来霍利安,怎么能不出来转转,整天呆在家里像什么样子?乖些泽维尔。”
他一甩手,没把我手甩走,只能怏怏不乐地被我拽着走。
泽维尔来到霍利安已经快小半个月了,这段时间他还是和第一天一样,不说话不理人,整天宅在家里,只会阴恻恻地从门缝偷窥我工作,脸都苍白不少。
于是我决定强硬一回,将他拉出房门,好好逛逛霍利安。
霍利安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很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适。
我们走了很久,最后来到了城郊,塔拉斯科湖的湖边。
虽然我不常出门,但刚来霍利安时我什么工作都做过,哪儿也跑过,什么地方好玩我自然清楚。
他又甩我手。
“别闹了泽维尔,在伯克劳拉的时候你不是还因为看不到真正的湖哭了一下午的鼻子,怎么现在到了湖边还跟我闹别扭?”我拉紧他手,不顾他瞪我,还是将他拽到了湖边。
他拗不过我,只能扭过头不看我,和我生闷气。
傻瓜。
我没忍住揉揉他头发,他又要咬我,被我躲开了。
“泽维尔,”我笑道,“别学小狗。”
他更生气了。
我的笑容更大,虽然现在的泽维尔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内里似乎还是那个甜甜的小崽,可爱又好欺负。
“好了泽维尔,对不起,别生我气了,你看,这里是不是很漂亮?”
我望向塔拉斯科湖,素白和湛蓝卷在一起,无边无际,宁静又广袤,湖面和树上堆积着未消的雪,只隐隐露出点本来的颜色,天际的蓝和湖水的蓝仿佛融在了一起,找不到边界。
泽维尔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专注得像一幅画。
我知道泽维尔会喜欢。
当初在伯克劳拉的时候,泽维尔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了湖水的插图,一直吵闹着要去看,甚至还哭了一下午鼻子。
可庄园里的人工湖小得可怜,伯克劳拉也只有一条细细的蜿蜒的河水,我被他闹得没办法,只能许诺将来带他出去看,看真正的湖。
如今,是不是也算守诺了。
我看向泽维尔,目光夹杂着我不知道的复杂和怜惜,直到泽维尔扭过头,和我四目相对。
他凝视着我的目光,一眨不眨,似乎想从其中找出什么东西,可里面有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只是笑,眼睛微微弯起,“喜欢吗泽维尔?”
他没有说话,却在很久后轻微地点了下头,我没有错过。
我感到我的心为他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发软,我再次拉上他手,这次他没有反抗,“再带你玩点好玩的。”我对他说。
冬天的湖正适合滑冰。
我把他带到湖的另一面,这里是规定的滑冰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年轻的女士更是特别多,在湖上起舞的时候,她们的裙子便鼓动起来,好像无数朵盛开的花朵。
我从老威利手中租到鞋子,为泽维尔穿上。
他没玩过这个,穿的时候乱蹬脚,想躲过去不玩,却没我力气大,只能不情不愿地被我套上滑冰靴,然后坐在一边瞧我穿,一脸的不高兴。
我弹他脑门。
他瞪我。
“别瞪了傻瓜,我扶着你玩。”我滑冰的技术不错,教泽维尔这个新手学生绰绰有余。
或许是知道躲不过去,泽维尔扶着我手站起来,身子晃晃悠悠,一个没站稳,全趴在我身上了。
“没关系泽维尔,”我抱住他,揉揉他头发,“慢慢来。”
他重新站起来,脸上神情有些犹豫,好像是怕了。
“别怕,我扶着你走几圈。”我安慰他,手托住他胳膊,给他一个支点,让他往前走。
他迟疑着迈步,稳住了。
他看向我,眼睛亮闪闪的。
“就是这样泽维尔,真棒。”我笑着夸他。
他抿住唇,但还是掩不住眼底的快乐,动作都更大胆了些。
两圈之后,见他已经熟悉了不少,我便松开了扶他的手,“来,自己试试。”
这下他有些犹豫,但还是迈出步子,没摔倒。他又看我,好像还在期待我的夸赞。
我没忍住笑,“泽维尔,你真棒,一下就学会了。”
他得了鼓励,勇气大盛,竟开始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快速地滑动起来,我忙跟在他身后守着他。泽维尔确实有天赋,就这么滑了三圈也没摔,我放下心来。
忽然,随着一声尖叫,泽维尔前面出现一个穿着绿裙子的小姐。
眼看快要撞在一起,泽维尔立刻刹住,却重心不稳就要摔倒,我立刻扶住他,却也只能充当肉垫。
“咚。”
我倒下去,泽维尔摔在我身上。
听到声音的时候我感到身上的他颤抖了下,随后慌慌张张地从我身上爬起,扶我起来检查我的伤势。
“没事,别担心。”我安慰他。
摔的时候我避过了头部,身上衣服又厚,不会有什么事。但泽维尔却很着急,手都在抖,这是我第二次见他情绪起伏这么大,上次还是见面第一天晚上他咬我的那次。
“对不起,没伤着哪里吧。”绿裙子小姐匆匆过来,满脸歉意。
“没什么小姐,不必担心。”
“我叫玛丽娜·菲林,是菲林医生的女儿,附近就是我爸爸开的诊所,我带你们去那里治疗一下吧,请不要拒绝我。”她诚恳地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菲林小姐。”我应下来,正要跟她走,忽然感到右手一疼,我不明所以转头看去,只看到泽维尔又变成了那副冰块脸,左手还在掐我的手心。
他又怎么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