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西斯先生，您背上的伤很重，但好在没伤到骨头，休养两个多礼拜就可以正常活动了。”
菲林小姐的父亲，菲林医生为我检查了背上的伤，扶着眼镜说道。
“麻烦您了，菲林医生。”我借着泽维尔的帮助穿好衣服。摔得时候不觉得怎样，没想到满背都青紫了，一动就扯着疼，连衣服都很难自己穿。
“没什么，毕竟是玛丽娜闯的祸，我这个当父亲的总得替她处理好。”菲林医生从柜子里拿出一些药膏，让我每天早晚各抹一次。
“这次真是对不起，弗里西斯先生。”菲林小姐站在一边，满眼的担忧，甚至有点水色。
“没什么，伤势并不严重，您不必担心。”我赶紧宽慰她，生怕她下秒就落下眼泪。
“如果可以，请让我送您回家，拜托了。”她双手合十。
“那就麻烦您了，菲林小姐。”我尴尬地侧过头，正巧对上泽维尔一直附着在我身上的目光，阴沉沉的，透不出什么光。见我看他，他扭过头，嘴角却扯起一抹冷笑。
这小屁孩，笑什么啊。
我正想勾住他脖子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他却忽然松开了一直扶着我的手，我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泽维尔？”
“呵。”他鼻子里短促地发出一个音，自顾自离开了诊所。
“抱歉菲林小姐，不麻烦您了，我先去找我弟弟。”顾不得多说什么，我忙追出诊所。
瞧见他背影，我高声喊道，“泽维尔！”
他顿了顿，却没停。
我真的生气了。
不顾背上的伤，我强行跑起来追他，终于在路口拉住了泽维尔。
他还要甩手，我由他甩开。
他愣住，似乎没想到这次我会松开他手，站在原地看着我发愣。
“泽维尔，”我哑着声音道，“你到底要怎样？”
“你还要闹脾气闹到什么时候？”
说完这话，我清楚地看到，泽维尔眼眶红了。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无奈地叹口气，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明明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发脾气，不顾我受过伤，害我差点摔倒还到处乱跑，他自己又不认识路，走丢了怎么办？可现在，哭的委屈的也是他。
他没和我解释，只是扭过头不看我。
我重新拉上他手，往家的方向走。
忽然，后面传来马车的声音，我回头看去，原来是菲林小姐。
她的马车在我们身边停下，“弗里西斯先生，您的药忘拿了。”
我这才想起这件事。
“麻烦你了，菲林小姐。”我抱歉地说。
“您弟弟没事吧？”她关切地看向泽维尔，后者沉默着。我只能替他说道，“没什么，谢谢您的关心。”
“请我送你们回去，你的伤需要静养。”说完这话，泽维尔一愣，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我的后背。
这蠢孩子。
“那就多谢您了。”
*
此后的半个多月我基本都躺在床上，全靠泽维尔照顾。对于这一点我确实感到吃惊，毕竟，他那么讨厌我，我还以为他会任由我自生自灭呢。
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没有预兆。
自从那天以后，这家伙不再对我不理不睬，虽然依然不说话，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点点头或摇摇头来回应我，相当乖巧，除了依旧喜欢偷窥我这一点。
我很早就注意到，他一直在看我，无论他在不在我身边。
每次我一回头，总会对他的眼睛，就算我把房门关上，这家伙也会从门缝里偷偷观察我。
我想，或许是我之前离开过他，让他太缺乏安全感了。
脚步声响起，我侧头，看到泽维尔系着围裙，为我端来了早餐。
“谢谢你泽维尔。”我冲他微笑，他就坐在床边，盯着我吃饭。
随他去了，习惯就好。
况且，这家伙的厨艺比我高出几个档次，烤出的面包松松软软，调制的酱料也很可口，让人难以想象做出它们的人会是一个只做过半个月饭的新手厨师。
一点奇怪的眼神和食物相比算得了什么？
吃着吃着，我冷不丁出声，“泽维尔，我等等出去一趟。”
他皱起眉。
“放心，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了证明这点，我从床上爬起，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见他还是副不满意的表情，我无奈，伸手呼噜他脑袋，将他打理漂亮的一头亚麻色头发揉得如同一团乱草，“臭小子，还管起我了。”
“你和我一起去，总行了吧？”
他点点头，拉上我手。
有些奇怪，我松开，重新抓住他手腕，“走吧。”
他看我一眼，到底没反对。
这才对，我满意地在心底微笑，之前拉手只是为了让场面不至于像什么绑架现场，现在既然哄好了，两个大男人拉什么手。
二月初，天气已逐渐转暖，积雪慢慢融化，树上却还没长出新芽。
我带着泽维尔在附近的商店逛了圈，买些他爱吃的菜。
“泽维尔，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走到一半，我忽然出声。
他不听，依旧跟着我走。
我只能哄他，“你乖乖听话，乖孩子有糖吃。”
他不屑地别过头，似乎对我用这种哄三岁小孩的话术哄他感到不满，执意要跟着我走。
“拜托你了泽维尔，就当帮我忙，好吗？”
他犹豫了下，望着我的眼睛，似乎在确认我不会一走了之，才松开拽着我的手。
我松了口气，赶忙走远。
这是片商业区，店铺林立，我走进家烘焙店，从橱窗中挑出样式，“一份生日蛋糕，就照着这个做，不过请把上面的图案换成绿色眼睛的亚麻色小狗。”
“请早点做好，我明早来取。”
“好的先生。”
买好明天要用的蛋糕，我的心情好上不少，从旁边的摊铺买了各种各样的糖果就立刻往回走。
离开泽维尔这么久，我真担心这家伙搞出什么麻烦。
但还好，我回到原地的时候，泽维尔还在那儿等着，他冷着脸四处张望，身边聚着不少人，声音嘈杂，用一种奇怪的视线打量着他。而此刻泽维尔的表情，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这是怎么了？”我匆忙跑过去，挤进人群。
泽维尔看到我，眼睛一亮，立刻来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胳膊，他手劲很大，我能感受到他浑身都在紧绷着。
“你是他朋友？”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开口，“我还以为这孩子走丢了呢，一个人站在这儿，问他什么他也不开口。”
“是的，麻烦你们了。”我带着歉意说道。
事情解决，人们也渐渐在抱怨声中散去，我重新看回泽维尔。如今想来，泽维尔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别人，好像都一直没说过话，难道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但我并没有现在就问出口。
我重新拉上泽维尔手腕，看着他难看的脸色，放缓声音，“我们回家吧。”
他看向我。
“我们回家吧。”我又重复了一遍。
*
回到家，泽维尔终于平静，他弯腰坐在沙发上，身子不再弦一样紧绷着。
我揉揉他头发。
他乖顺地低着头任由我抚摸，还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角。
这孩子真是吓坏了，我还以为他会一直天不怕地不怕下去呢。想到这里，我又为后半年他的入学发愁，以泽维尔现在的性格，要怎么和同龄人处好关系呢？
我心中叹气，手上还在不停地拍着他脊背安慰他。
晚上，泽维尔又为我背上敷了次药，才回沙发上睡去。
而我趴在床上，闭着眼，却依旧睡不着。
泽维尔怎么会说不了话？
小时候可没出过任何问题，难道是我不在的时候出的事?这些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多希望现在就能收到那封来自伯克劳拉的信，埃森会告诉我一切。
第二天一早，我就悄悄出了门。
泽维尔在沙发上睡着正香，我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只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
我来到昨天去过的那家烘焙店。
“先生，您来的真早。”店员睡眼惺忪地和我打招呼，从柜台后取出打包好的蛋糕递给我。
“谢谢您。”我微笑着接过蛋糕，走出烘焙店。环顾四周，一时也拿不准该拿什么东西当作礼物，直到我看到对面的商铺货架。
泽维尔一定会喜欢，我心一动，快步走过去，忍痛买下。
“买给哪位小姐？”柜台边的售货小姐开我玩笑。
“最漂亮的那个。”我笑道。
当然是在开玩笑，漂亮是漂亮，但那是个小少爷。
回家时，泽维尔已经醒了，他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显然又在生气。
“抱歉泽维尔，”我走过去，将东西放在桌上，转身去揉他头，“你还在睡觉，我不想打扰你。”
“好了，别生气了，”见他还板着脸，我没忍住轻轻敲他脑门，“生日快乐，泽维尔。”
他呆住了，脸上的表情因为不满和惊讶而显得有些滑稽。
“忘了吗，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将他带到桌前，让他拆开蛋糕。
他笨手笨脚，费了半天功夫在成功解开包装，然后看着蛋糕再次呆住。
“可爱吗？泽维尔。”我笑嘻嘻道。
蛋糕上，白色的奶油层上被绘出张亚麻色的小狗，大大的绿眼睛亮闪闪的，尖尖的毛茸耳朵短小又可爱，却凶巴巴地龇出两颗牙。
任谁一看都知道那是泽维尔。
“泽维尔，十七岁生日快乐。”我微笑地盯着他，眼里全是关切而温暖的的爱意。
他看看蛋糕，又和我对视，眼眶忽然红了。
他扭过脸，不再看我。
我又拿起桌上的另一个礼盒递给他，轻声道，“泽维尔，这是你的十七岁礼物，不打开看看吗？”
他接过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只毛茸茸的棕色小熊玩偶，柔软又可爱。
“我觉得你喜欢这个。”泽维尔小时候吵着要过它，但达利叔叔并不同意，要让他像个男子汉一样做个骑士，去骑马去击剑，怎么能像个小姑娘似的玩布娃娃。
泽维尔哭了很久也没得逞。
看到这个小熊玩偶，泽维尔抿着嘴，忽然再次拉住我的手，咬在我手背上。
我吃了一惊。
但这次，他并没用力，只浅浅留下一个咬痕。
我愣愣地看着他。
泽维尔忽然上前，手臂穿过我的腰，抱住我，脑袋搁在我的肩上，摩擦着我的脑袋。
好一会儿他也没松开，我正想推开他，忽然听到轻轻的一声，“尤安，别再离开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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