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赵瑾早晨醒来就听说‘他’昨夜去了碧霄宫。
他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但大约有点像幼时在花园救了一直受伤的猫儿。那猫儿可爱伶俐十分讨人喜欢。在以为是只小野猫时，欢喜的抱了回去。
时日久了，一腔心意越发重了。但突然有一日它的主人找上门来将其带走了。并且走的时候还厉声警告不许他在靠近它一步。
后来再见到那猫儿的时候，它正和它的主人嬉戏玩闹。
他忘记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感受，但此时的感受却比当时更深更重。他想他这次总不会忘了那种滋味了。
一整日下来赵瑾压着心里的烦闷埋在朝政里，直到深夜才又睡去。
他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三日了。用过早膳之后仍是像前日那样埋进朝政中。
巳时半刻之时，赵瑾接过徐贤上的茶水，喝了几口。指腹揉着有些发胀的脑袋，烦闷的皱了皱眉。
徐贤觑了一眼，出言道：“陛下闷得慌，不如出去走走。今日是精选的日子，德妃娘娘柔妃娘娘已经在蓬莱殿上看着了。”
赵瑾动作微僵，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斥道：“多嘴。”
徐贤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赵瑾不知是和谁较劲一般。忍着烦闷继续看起了折子。
两刻钟之后，那张冠玉般的脸泛着恼意。气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的奏折直接扔了出去，骂道：“一和他们要钱就和朕哭穷。一个个的拿着字画玉瓶去街上摆摊，这是还钱的姿态？这是在打朕的脸！”
徐贤打着瞌睡被吓醒，赶紧跪了下去，扬声劝着，“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朕这个皇帝还不如他们富贵！”
徐贤哪敢接话，捡起地上的折子打眼一瞧折子上的落款便知是难办的事。
这是大长公主家上的折子。而大长公主按照辈分应该是陛下的姑奶奶。一般大长公主应该是皇帝的姑姑。然而这位大长公主寿命格外的长，自己的爹、弟弟、侄子都死了。她老还身体格外硬朗着呢。
本朝封到大长公主已经是到了顶了。陛下无法给封号，就直接给了官号。人到老年儿孙绕膝，荣华富贵，还得了官号。这是顶顶有福气之人了。
但这大长公主家却有个不长进的孙子，整日的惹是生非。若不是大长公主压着，那被惹过的人家告状都得排成排了。而他却不思己过，还四处抱怨朝廷催缴欠银一事。被催的次数多了，索性拿着家里的字画珠宝在门口支了个摊子叫卖起来。
是真的掏不出银子还账吗？要知道那大长公主光是食邑就足足一千户呢！分明是那银子进了口袋不愿意往外吐罢了。
如今做这般掉价的事无非是仗着身份贵重，故意哭穷，摆明了耍无赖呢。
也不怪陛下气的直接开口骂人了。
徐贤小心翼翼的将折子重新放到桌上，劝道：“朝政之事奴婢不懂，但您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赵瑾慢慢冷静下来，淡淡的吩咐，“派几个伶俐的盯着他。惹了麻烦直接抓人。”
徐贤神色微怔，这位爷也不是善茬啊。惹了麻烦这个界限就不太清晰。大到杀人犯法，小到出言不逊。直接将人抓了，放不放，什么时候放还是陛下说了算。什么时候陛下满意了才放人。
人都抓走了，大长公主只能来求情。到时候见不见那还是陛下说了算……
徐贤还在思索回过神来只见赵瑾已经迈着步子出了门去。
徐贤赶紧小跑着跟上。只听一道命令下来，“你去办事。”
徐贤赶紧和杵着的傻儿子徐明使了个眼色让他跟在后面。
赵瑾、小徐公公一前一后出了紫宸殿。赵瑾走在前面，吹着微风脑子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本来是漫无目的出来走走，但不知怎的越走越靠近太液池。赵瑾望着太液池上的三座宫殿，脚步踌躇不前。
小徐公公试探着问道：“如今刚过巳时半刻，陛下去瞧瞧吗？”
“多嘴。”口中虽是斥责，但脚步却很诚实的朝着太液池过去了。‘精选’是在中间那座殿里举行，而赵瑾进了头上的宫殿就没再进去。
头上的宫殿有一座‘摘星楼’。原名本为‘邀月楼’，正如其名此楼高耸巍峨，乃焱帝为与宠妃赏月所建。后来焱帝荒淫无道残暴不仁，天下四处起义不断，甚至差点将祖宗基业葬送了。
后来焱帝驾崩，先帝登基将这‘邀月楼’改成了‘摘星楼’。
摘星楼一名出自武王伐纣。借古讽今、以示警戒。
赵瑾上了三楼，眸子从楼上往外望去一切都尽收眼底。
隔壁的精选正在继续。赵瑾耳力不错那小太监唱的名字都能一一入耳。只是这与他却像是噪音一般扰的他想安静的看看‘景色’都不成。
“户部侍郎叶诚之女叶馨婉年十六……”小太监唱和完，那秀女就朝着主位走去。直到她站了起来，赵瑾淡然的神色忽而变了变。
“奴婢瞧着这秀女确实比刚刚的好上些。”小徐公公学着平日干爹的语气连忙说着讨喜的话。他心想瞧着陛下这神色说几句称赞的话总没错，说不定这就是下一任的宠妃了。
只是这秀女怎么越看越是有些眼熟呢？
徐明话音刚落，赵瑾就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怎么感觉陛下看他那眼神不像是赞赏啊。感觉那眼神有点像干爹瞧着自己冬日最喜欢戴的那顶浮夸的朱红帽子。是……嫌弃？
不容他多想，就听赵瑾道：“她很特别吗？”
怎么一直站在那里挡着视线？
徐明挠了挠头，使劲的回想，“奴婢瞧着这个小娘子挺眼熟的，就是想不起来像谁……”
还不等他想起来，只见柔妃娘娘的手就抬起来了。徐明赶紧盯着看，心里暗想这宠妃争宠现在就开始了吗？
果然，果然柔妃娘娘将人家的白玉簪摔了！还故作掩饰的赏了支簪子。
徐明不禁又看了自家陛下一眼。陛下不该恼吗？恼柔妃善妒，恼柔妃不识大体，恼柔妃公报私仇。
小徐公公琢磨了半天都没琢磨明白。算了算了回去说给干爹让他琢磨去吧。
但这叶娘子真的很眼熟啊。
直到回到紫宸殿小徐公公仍是没想出来像谁。
赵瑾踏进紫宸殿，仿若随意般的开口，“去库房找一支最好的白玉簪。赏给柔妃吧。她精选受累了。”
中间隔得有些远，纵使赵瑾耳力不错，也只隐隐约约听到讨论什么‘白玉簪’的事情。至于三人具体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那最后一句也不知在给谁找借口。人家德妃才是那个最受累的吧。小徐公公心中暗想，口中也忍不住的问了出来，“那德妃娘娘呢？”
赵瑾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已经忙完正事的徐贤赶紧带着自己傻儿子出去了。出来之后狠狠的戳了他几下脑袋才没好气的道：“怎么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在主子身边侍奉最重要的就是将主子的事办的漂亮。主子吩咐的要办的漂亮，主子没吩咐的也要办的漂亮。”
小徐公公摸了摸脑袋，受教的记下了！
徐贤细思了片刻和旁边的另一个小太监吩咐道：“将库房里那支羊脂白玉簪和那支镶红宝石蝶恋花金簪取来。”
前者是陛下吩咐的，是最好的白玉簪。后者虽不如前者，但那金簪上的红宝石也是顶顶珍贵之物。
吩咐完之后，徐贤又将徐明带去侧殿逼问，“你将今日之事细细与我说来。一句不差的说。”
小徐公公不敢耽搁，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看法观点都倒了出来。足足说了两刻钟才算完。连说带比划的，着实累的不轻。
他吞了一杯茶，忙颇为好学的问道：“陛下既然都赏给柔妃娘娘白玉簪了，为什么不下令让人管住自己的嘴？”
徐贤坐在椅子上得意的盘着腿给他指点，“柔妃出身低，以前行事也算是谨慎。这次这般毫不避讳的行事，就是立威用呢。”说完之后徐贤也有些疑惑，“为什么是那个叶娘子？”叶侍郎不过四品官，他家的庶女身份更低。立威找个身份高点的不是更好吗？
徐贤拧着眉再次逼问，“你仔细说说那叶娘子。”
“穿着青色衣裙，梳着小巧的发髻。瞧着柔柔弱弱的。走路很好看。柔妃娘娘摔……”一记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小徐公公才知自己说错话了。讪讪的冲干爹笑笑，“柔妃娘娘不小心手滑的时候，叶娘子瞧着瑟瑟发抖，那样子吓得都快哭了。我瞧着都有些心疼。干爹，你说陛下怎么没动静呢？”
青色，柔媚，胆怯，仪态好……
这几个词汇综合起来，徐贤大致有些懂了。
他吩咐道：“你去司礼坊要一份精选的名单，带画像的那种。”
徐明心里也十分好奇，很是听话的去跑腿了。
待那名单取来翻到叶娘子那一页。徐贤立刻恍然大悟了！
这哪里是像啊，这就是当年柔妃选秀的时候穿的那身！至于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还是拜废太子所赐。
柔妃容貌在那一批秀女里那是一骑绝尘的。废太子好色之徒，听说了就去偷偷的瞧美人儿了。待瞧了之后还想直接欺辱了。
紧急时刻当时还是肃王的陛下赶到将人救下了。而这消息传到先皇耳中却成了此女造成兄弟阋墙，决不可留。若不是肃王求情只准莫名被赐死了。
而此时那位爷可能是不知道的。徐贤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去问司礼坊要一份永和十一年选秀单子要来。不要让人传出去。”
刚坐下的小徐公公又被苦巴巴的支走跑腿去了。
半个时辰后才翻到了几年前的选秀册子。甚至有的画像因为压在角落的箱底都受潮了。
小徐公公看到柔妃选秀事那张画像就瞬间明白了！这，叶娘子也是个狠角色。这般毫不避讳的模仿宠妃大概率只会有两个结果——被陛下一眼看上且从此和柔妃彻底结梁子了。
小徐公公不禁道：“聪明人不该是先平稳的进宫，等以后真的站稳脚跟了再和以前的宠妃争吗？”
“不该你问的别问。”徐贤瞪了他一眼。能这么做肯定是有底气的。只是不知这底气是谁给她的。
徐贤仍是叮嘱了一句，“去歇歇吧。今日说的话别到处说去。”
***
徐贤进内殿侍奉的时候，赵瑾已经又处理起了奏折。那脸色显然是比之前好看多了。
徐贤心中有了些底。虽然另一位爷一直说他才是独立的，但说到底这俩不管谁都是陛下。若是自己厚此薄彼等这位爷知了实情也照样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徐贤一直秉承着贴心第一人的责任，不管哪边都尽力侍奉。
徐贤上了茶之后，佯作不经意的笑道：“今日精选倒让奴婢想起永和十一年的选秀了。柔妃娘娘就是那年进府的。时间过得可真快，这都过去五年了。”
那双看着奏折的眼睛微滞。徐贤将一切收进眼底继续道：“陛下还记不记得当年柔妃娘娘也是穿着一身绿色衣裙？”
赵瑾没有说话。因为他来这之前才十五岁，而永和十一年应该是十七岁。那应该是属于‘他’的记忆。
她生气难道是因为那个秀女穿了她喜欢的颜色？赵瑾脑海里不禁想象着她秀女装扮的模样……
“时间长了您可能忘了。陛下要看吗？”
就在徐贤快出了门的时候才听到后面又传来一道声音，“不看了。”
徐贤莫名的退了回去，暗中打量着他的神色。懊恼、失落、烦躁、无措……精彩纷呈。
得嘞，这位爷还挺能坚持的……
赵15：猫猫生气了╯︵╰
不好意思宝子们，我给忙忘了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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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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