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临近十月中旬，江照林中举之后又返回了京都。江南多才子，江照林名次较为靠后。只是他这个年岁中举，即便是倒数那都是极为难得的。
江老爷深知自己这个儿子有几分聪慧，但就是性子跳脱不稳重。过往和些地痞流氓走的近被带出了几分泼皮纨绔。当初为了规范他的性子，所以花了好些银子找了好些关系将人送进了国子监。
本意也没指望他能光宗耀祖，只是想着京都天子脚下他多少收敛收敛性子不敢胡来就是了。谁曾想竟有朝一日中了举了。
江老爷面上喜气洋洋的受着众人恭贺，心里还是不敢相信。与其相信混不吝的儿子有这个出息，还不如相信是后宫娘娘吹了枕边风。
不过江老爷确实想岔了，江照林中举的消息稚鱼应当是最后知道的。
彼时稚鱼正低头绣着一个团纹香囊。滚边用得是金丝细线，中间绣的是一棵棵翠绿松竹。这显然是男子惯用的式样。
之前那人曾和她要过香囊。只是种种原因之下没来得及做。
稚鱼到底没绝了心思，也不甘心多年筹谋前功尽弃。尤其是对比曾经的锦绣福贵与如今的门可罗雀，任谁都会平生几分不甘来。何况稚鱼本身就是个有野心的人。
小徐公公在宫人迎着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美人靠窗绣花的场景。窗子留了个缝，微风拂窗带起几缕披在身后的乌发。小徐公公看着微俯着的侧影，心想贤妃娘娘消瘦了不少。
“给娘娘请安。”小徐公公出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多日未曾见御前的人，稚鱼忙让他平身。又见徐明手中携了一个包裹，不禁多看了两眼。
小徐公公将包裹交给红泥，笑着解释，“还未恭喜娘娘，您兄弟江小公子中举了。如今他从扬州回来，特意送了信给您请安。”
这信其实已经压了好几日了。那送信的几个小崽子惯会拜高踩低。瞧着碧霄宫失宠便将信压了下来，还将包裹里的细软私自扣了。若不是这两日瞧着那孙子手下阔绰，还没发现这桩事呢。
徐明虽然不如徐贤通透圆滑，但他知道陛下待贤妃很是不同。
即便如今失宠，但说不准日后还能复宠呢。而他不过是在众人落井下石的时候送封信，也废不了多少心思。抱着这种心思，小徐公公不仅将那兔崽子克扣的细软逼着吐了出来，还亲自将那包裹送到了碧霄宫。
红泥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女子衣裙。那细密熟悉的针脚，稚鱼一看便知道是母亲所做，当即鼻尖一酸。
衣裙旁边是一封信、一沓银票和一支白玉簪。
稚鱼看到那白玉簪眼睛一刺，手下快速的打开了那封信。
‘弟平安归来，姐姐勿忧。’
顿时鼻尖酸涩的泪珠飞速夺眶而出。稚鱼忍了数日的泪终于再度落下，已然忽略了旁边的小徐公公，无声哽咽不止。
“瞧把娘娘高兴的。小徐公公不知，那衣裙是我们夫人也就是娘娘的母亲所做。多年未曾见过夫人，娘娘看到夫人亲手所做的衣裙可不就喜极而泣了。”红泥也跟着抹了抹泪，然后笑着和小徐公公打趣。
小徐公公点了点头，忙道：“嫔妃虽不能经常召见家人，但来日方长，日后娘娘怀孕便可将江夫人召进宫了。”
稚鱼闻言，泪眼中染上一丝哀痛。
小徐公公顿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恭祝妃嫔有孕本是句讨喜话，只是他一时忘了自己恭祝的这个人乃是刚失子不久的贤妃。
看着贤妃伤痛却不曾怪罪，小徐公公心中更添了几分愧疚，有些手足无措的道：“娘娘宫中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奴婢。”
稚鱼微微扯了扯嘴角，笑的凄苦而赦然，“小徐公公不必自责。是本宫看了家书有些失态了。陛下厌弃本宫，如此失态之举还望小徐公公莫要说出去。”
小徐公公张了张嘴却话到嘴边又想起了干爹的叮嘱，只能点了点头。又怕自己再待下去不定说错什么话来，当即道紫宸殿还有活计便回去了。
在他走后，稚鱼捻着江照林的手书又沉浸到了情绪之中。
自那日水影宫之后已经过去了将近半月之久了。那日在偏殿见了那断掌之后她吓得久久不能安神，但是为了保住自己与绾娘的命只能被迫去赴约。
与疯魔的裕王一番博弈之后，终于算是暂且得了句准话。之后每一日她都不曾睡的安稳过。除却那百花残余毒的折磨，更多的却是每每入梦之后的恶鬼锁魂。
如今得了绾娘平安归去的消息，又见母亲亲手所做的衣裙。
稚鱼心中涩然酸痛的滋味不可遏止，一串串的泪珠夺眶而出，潸潸而下，大滴大滴的灼热地滑落在手书和衣裙上。
一旁的红泥虽是猜不透娘娘到底在哭些什么，但是看到那白玉簪以及四爷手书，顿时也猜的差不多了。
四爷这人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若并非正事必是要写上几篇无关紧要的流水账来话家常。短短的几字加上对娘娘绝非一般意义的白玉簪，便已然说明娘娘心中所向已然如信中所说，平安归，勿念。
四爷人脉广，娘娘牵挂之人落到他的手上自然是不必再担忧了……
那边小徐公公蔫头耷脑的回了紫宸殿。待徐贤逼问了好一阵才努着嘴不情愿的说了句贤妃交代不准告知陛下。
徐贤气恼的捶了他两拳，翻了个白眼和他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说开。
贤妃口中不需将失态之事告知陛下的前提是陛下已厌弃了她。但那两位爷哪个是真的将人厌弃了。一个冷硬心狠但再心中再恨也不过是将人关了起来。另一个温和心软夜晚时常不见踪影，去了哪可想而知。
贤妃这话也不过是试探他的态度罢了。
徐贤当即拍了拍蠢蛋儿子的头，严令他将今日碧霄宫之事一字一句学给陛下。
屋内小徐公公一字一句汇报，赵瑾却仍是眼皮未掀的看折子，仿佛对此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在小徐公公提及有孕之时，赵瑾手中的朱笔应声而折，眸中怒意让人不寒而栗。
秋桃的口供之中牵扯到一桩往事便是贤妃小产之事。一个是宫女，一个是枕边人，该信谁赵瑾自然心中有数。那口供只当做欲加之罪罢了。
只是那日碧霄宫她那副即便证据确凿都搅三分的态度，谎话连篇，彻底激起了他心中的疑窦。最终还是派人彻查了当日之事。
这一彻查才知其中有什么猫腻。比如那血量后面几日尤其之少，比如恰巧江家就有一个医女，比如恰巧中秋之时江家便有节礼送了进来……
那一月的悲痛欲绝原来也是假的，那个小怪物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想到她那毫无破绽甚至令人拍手叫绝的精湛演技，想到那场行宫之旅，想到那费尽心思的海棠春色。赵瑾眸中一点点彻底冷了下来。
江稚鱼，什么才是真的呢？
“传旨，骊山行宫秋猎，贤妃伴驾。”
赵瑾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块同心佩。同心佩上是打了一半的络子。那是那日他醉酒之后从碧霄宫的绣篮里捡的，与这络子放到一处的还有那绣着老虎的小儿红肚兜。
当时有多愧疚心怜，如今就有多恨。
那就陪着朕亲眼看着你心爱之人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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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宫又迎来了小徐公公，不同于之前有所顾忌的送信，如今带着圣谕前来自然是底气十足。
“恭喜贤妃娘娘，陛下说秋猎要您伴驾呢。”小徐公公一改之前的愧疚，喜气洋洋的恭贺。自己虽是说错了话，但阴差阳错之下竟是帮到了贤妃。他怎么能不欢喜呢。
红泥惊喜的问他，“这……这是解了娘娘的禁足了？”
小徐公公笑眯眯的道：“瞧你丫头说的，不仅解了禁足。秋猎伴驾那是多少妃嫔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呢。”
竟是这般轻易便解了禁足吗？稚鱼恍惚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那人惯来不是什么好脾性，尤其是那日离开碧霄宫之时怒不可遏，怎么短短几日便消了气免了她的禁足了？
但就像徐明所说，秋猎伴驾着实是个恩典。即便是裕王有布防图，但那是一张假的图，想来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稚鱼见徐明接过红泥塞的荷包，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陛下传旨之时可有什么异常？”
小徐公公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陛下手中拿了一块玉佩，就是上次奴婢给您送的那块。上面还套着娘娘打的络子呢。陛下定是看了那同心佩心中挂念娘娘才免了您的禁足的。”虽然陛下折断了一支笔，但那不过是个小插曲，这个小徐公公觉得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是陛下看着那同心佩可是笑了呢。
原来那打了一半的络子竟是被他拿了去。稚鱼想起那绣篮里还有她放进去的小儿肚兜。想来是那失子之痛让他心软了两分。
稚鱼心中疑虑放下，送了徐明离开，便让红泥准备秋猎那几日的衣物去了……
22他疯了。
稚鱼其实之前假孕小产的事做的挺隐蔽的，但奈何有个重生德妃。一旦有怀疑就有了罪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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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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