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具觉醒者的尸体横在房间里，黏腻的血渍流淌，凝固。
血渍里印下了几枚脚印，有半枚小得格外突出，是安琪儿离开时不小心踩到的。
她很努力了，努力控制情绪，压下恐惧，但还不够。
周灵擦掉她的痕迹，在门口撒了几块不易察觉的护目镜碎渣，关上门，回到实验桌前，继续阅读刚才没看完的实验记录。
简芽在她背后的笼子里，触须时而伸长想要攻击，时而又收回满脸忍耐克制。
周灵没管她，仿佛完全将后背托付给了她。
【9月10日】
【称重后注射1%戊巴比妥钠溶液，等待30分钟麻醉生效，注入赤背沼甲基因……】
【实验体惊厥昏迷，排异反应严重，怕黑、怕水、失去语言能力……无逻辑行为……】
【将实验体关入饲养笼中，放置48小时，仍有生命迹象……】
【回收程序作废，启动残次品耐腐蚀试验……】
……
【9月16日】
【浓硫酸浸泡4小时……表面碳化……220kV高压电试验，有效压制行动能力……】
【实验体待过的地方出现了不明痕迹，圆形、带刺、点缀红色血迹……】
【怀疑电击能够促进实验体完美融合赤背沼甲基因……提高电压……】
【提高电压至330kV……】
【提高至一万伏特……】
……
【9月23日】
【实验体恢复语言能力，有希望从残次品进化为完美融合体……】
【……奇迹……加大剂量……实验体攻击性不足……】
……
【9月25日】
【野性提升训练……投放猎物……开启饲养笼……】
【引导猎物……派遣觉醒者……不要告知觉醒者实验体现状……】
【加强冲突……提升实验体压力值……激怒……敏感点……】
……
周灵合上试验册，凌乱的文字到这一页为止，被反复折磨的简芽理论上已经到达了忍耐的临界点，即将彻底失去人性。
很奇怪的试验。
从文字的表述上来看，似乎想把实验体逼疯，却又希望她能思考、交流、外表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同时还可控。
实验者想要得到一个完全在掌控之中的人形怪物吗？
她想到了孟杰。
既然简芽能离开这间房间，是被实验者规划好的。
那么孟杰能离开监狱，又有什么理由不是呢？
他的战力或许比简芽强，但没有强到无法掌控的地步。
至少，周灵一个人就能控制他。
能建立起避难所与白塔的人，难道加起来都不如她吗？
退一万步说，实验者都只是普通人。
他们所掌握的热武器也不是开玩笑的。
能用子.弹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用拳头。
周灵背后，简芽的触须再次蠢蠢欲动，欲进还退地戳向周灵后颈。
周灵却抬头看向合金门。
“门外有人。”
简芽的触须嗖地拐弯，转向门口。
我为什么要听她的？
扑扇着双翼的简芽疑惑地顿了顿，瞟了眼周灵不动如山的后背，忽然就失去了质疑的兴趣。
或者说，勇气。
还是听话点吧，她可不想头也被拧下来。
咦，为什么她要说也？
思索间，合金门已经被一只长有尖锐附趾的节肢推开。
宛如蜘蛛人的孟杰倒挂在门口，托着一片地上捡的碎玻璃说：“殿下真够小心的。”
什么人？
简芽察觉到危险，整个人……虫，像炸了毛的猫，两根触须触电似的弹起，接着闪电般刺向孟杰。
“哇，新宠。”孟杰嗖一下顺着天花板爬进房间，顺便关上了门，免得被人发现他们内讧。
“殿下你倒是吱个声。”他在天花板上乱窜，躲开简芽一次又一次地戳刺，“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误伤啊。”
他余光瞄了眼周灵，发现后者甚至在转椅上坐下了。她舒舒服服地靠着柔软的皮革靠背，看戏似的仰头看他们打架。
不，是他单方面被殴打。
“……”孟杰愤愤地说，“再这样我可要还手了。”
他伸出尖锐的附趾，冷冷指向简芽。
“好了。”周灵这才发话。
为什么要听你的？
简芽不解地瞟了眼周灵，触须却已经懂事地收了回去。
真希望自己能更勇敢点，她懊悔地想。
孟杰气喘吁吁地爬下天花板，显然演的成分居多，不这样怎么在Boss面前表现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周灵：“又越狱了？”
“嗅到您的气息我就来了。”孟杰收起所有节肢，像个人一样单膝跪在周灵脚下，“殿下放心，没有人发现。”
周灵从他眼里暗含的期待中，看出他迫切需要鼓励与赞赏。
她如他所愿地问：“你好像又发现了什么。”
“避难所的惊天大秘密。”孟杰先下了个结论，给老板汇报工作，标题当然是越夸张越好，“您是不知道，长老会都干了些什么。”
“说说看。”
“您还记得那两个成功赐福的双胞胎婴儿吗？”孟杰说，“为了加快觉醒者的成长速度，他们对婴儿进行了催熟实验。催熟药没进行过验证，和您赐下的觉醒天赋起了冲突。两个婴儿膨胀成肉团，吃了十来个卫兵，沿着水管爬进了水箱，顶楼被糟蹋得一塌糊涂。”
“觉醒者们有一个算一个，全去顶楼对付两个婴儿了，白塔现在是守卫最薄弱的时候，监控系统也没人顾得上管。”
孟杰观察着周灵的表情，小心翼翼提出建议：“我们要不要趁机逃走……我是说离开这鬼地方。当然我知道您无所谓，不是走不了，但外面的世界更精彩，我给您当导游。”
孟杰的眼睛都在发亮，仿佛已经想到自由的未来。
“外面的世界。”简芽靠在铁笼边，无意识重复他的话，触须烦躁地敲击铁丝网。
外面的世界哪里好了？
为什么……她也很想去……
好像有很重要的东西在等她。
可她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孟杰还在等待周灵的答复。
他细细回想了遍自己的陈述，逻辑通顺，是个人都能理解。
以老大的实力，有什么必要被困在这里？
“你总是能偷听到秘密。”周灵开口说话了，她的目光平静，没有责怪的意思。
孟杰却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脖子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俯下身，迟疑地说：“因为我听力比较好？”
周灵看着他颤抖的脊背，不置可否。
她没怀疑他，至少从他的微表情分析，他没说谎。
但他没骗她，不代表他没被骗。
既然实验册上已经有记录，今天的实验体出逃本来就是“野性提升训练”。
那么这层楼空荡荡的原因，也不该是因为恰巧长老会做了蠢事，觉醒者被调走对付婴儿怪。
她可没给婴儿赐什么福。
不存在什么催熟药和赐福起冲突。
把婴儿变成怪物，是高层故意的。
这样才能合理地调走所有觉醒者。
简芽对付不了那么多，所以只派了一个小队来抓她。
为了让这个小队甘愿赴死，高层假装会派来支援，实际上并没有派人来。
但孟杰来了。
他的到来，是否是下一场测试的开始呢？
周灵目光扫过实验室。
她真的想知道，实验者是靠什么在把控实验进程的。
他们能把所有节点计算得那么精准，以至于根本不需要摄像头实时监控吗？
还是说……摄像头放在了她没有想到的位置。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第二次闭眼的时间有点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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