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微买完药回来发现只有祁和一个人在这里，出声问道：“小年呢？”
明明是热天，祁和身上却笼罩了一层寒气。
她慢慢转过身：“先回去了。”
段舒怀向前走了一步，轻声询问：“还好吗？”
祁和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没事。”
毕竟是祁和家的事，外人不好过问，一路上三人都没说什么话。
到家时祁和发现门被反锁了，祁年不让她进去。叶书微打的电话他也不接，门敲烂了都不见人来开门。
叶书微这下急了，要给林清打电话，被祁和拦了下来：“没事的，我刚刚和他吵架了，他心里不平衡，过会儿就好了。”
“他身上的伤都没处理，还有啊，他不开门你晚上睡哪？”叶书微很担心，“要来我们家住一晚吗？”
“过一个小时，您再敲门把药给他，他会开门的。”祁和声音低低的，“他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太生气了。”
“好。”叶书微答应下来，“那先进屋吧，外面热。”
祁和没有动，说祁年晚点会开门的，她现在有事要出门一趟。
段舒怀目光落在她身上：“去哪？”
“去外面走一走。”
“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
祁和一个人在小区楼下的凉亭坐着。
知道祁智平和林清带祁年去水族馆的那天，她也在这坐着，当时年纪小，趴在凳子上哭得伤心。
有邻居认出她来，上楼告诉了在家的祁智平，他从楼上下来，把祁和拎了上去。
一进门祁智平就凶他，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你又在哭什么？”
祁和眼泪掉个不停，红着眼抬起头：“那你又凶什么？”
祁智平没想到她会顶嘴，他看见祁和身后架起来的画，是祁年用蜡笔画的。
一个拥抱鲸鱼的小男孩，父母在远处看着，笑得慈祥。
“因为我没带你去水族馆吗？”祁智平有些不理解，“至于哭成这样吗？”
原来祁智平也知道她想去水族馆，但是没有带她去。
祁和生气的从来不是没去水族馆，祁智平和林清工作忙，她知道，她体谅，甚至都不敢发脾气。但是为什么祁年不用考第一名，也不用等父母的假期空闲，只是因为他闹着要去，就能去？
不平等的对待让她内心无法平衡，嫉妒像洪水猛兽，穷追不舍。
“别哭了，哭得我头疼。”祁智平拿纸巾给她擦眼泪，装模作样地哄了她两句，“别哭了，下次带你去。”
施舍般的语气。
那晚祁和拿黑色的蜡笔把祁年的画涂黑了。
祁年发现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哭啼啼地说：“我讨厌姐姐，我要告诉爸爸。”
祁智平从小就喜欢通过打骂教育孩子，一直到祁和上初中后才逐渐改掉这个习惯。
那天祁智平下班回来，抱起在哭的祁年，柔声哄着，等哄睡着了才来处置被罚站在客厅的祁和。
清脆的巴掌声在客厅回响：“说，错在哪了？”
祁和眼眶很红，她抬起头直视祁智平：“没有错。”
又是一个巴掌。
“你再说一遍？！”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的错？你和妈妈没有错吗？不是先答应带我去的吗？”祁和抽泣着，眼泪簌簌落下，“你们带祁年去，为什么都不和我说一声！为什么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祁智平大声吼道。
“祁年不用学习吗？就因为他小，所以什么都可以有是吗？！”
祁智平抬手就要打下来。
祁和身体在颤抖，固执地不肯躲开半分：“你有这样打过祁年吗？你舍得吗？”
祁智平拧了拧眉：“祁和，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有你这样和爸爸说话的吗？！”
“你和我怎么说话，我就和你怎么说话。”
那个年纪的祁和还不明白什么叫尊重，但她执着地用行动表现出来，想要祁智平的尊重。
祁智平气急了，胸口的起伏变大，极力忍耐怒火。
他拿了木条过来，祁和小时候经常被这根木条打，手心留下一道红印。等到成绩出来，没考好的时候，又要留下一道。
争吵以林清提前结束出差回到家收尾。
她一进门就看到祁和跪在地上，祁智平扬起木条就要打下去。
“祁智平！”林清及时打断了这场还未开始的惩戒。
林清知道整件事情之后很愧疚，她向祁和道歉，说下次会带她一起去。
祁和当时只是哭，呼吸急促到快说不出话来。
那次之后，祁和的性格变了很多，不争不抢，在家没什么存在感也没什么主见。
就像祁智平说的，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胆小懦弱，用不在意来掩饰自己过分的在意。
十月夜里的风吹起来还是热的。
祁和背后出了一层汗，她看着远处的路灯，朦朦胧胧的，有蜘蛛网挂在上面。
在楼下坐了两个小时，一直到手机没电了才上楼。段舒怀在半小时前给她发了信息，说已经把药送给了祁年，让她不要在外面久待。
祁和说好。
上楼后祁和发现门还是锁着的，看来祁年今天气过了头，铁了心不肯让她进门。
[cbdac：进去了吗？]
祁和撒谎了。
[查无此人：进去了，今天麻烦你和阿姨了，晚上早点休息（月亮）]
手机没电关机了，祁和在小区附近的便利超市找店员借了个充电器。
她给林雨泽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订个酒店房间。
林雨泽很快就打了电话过来：“怎么突然要住酒店？”
“被扫地出门了。”祁和自嘲般地笑了笑，“开玩笑的，反正现在回不了家。”
林雨泽问：“你爸把你赶出来了？”
“没有，忘记和你说了，他和我妈去北城了，没有这么快回来，具体情况下次见面细说。”
林雨泽动作很快，给祁和发了定位和房间号，一进门就有礼仪小姐带着她上楼。
以前没觉得林雨泽家开酒店有什么好处，现在亲身感受到了，他还贴心准备好了餐食。
“谢了。”祁和给林雨泽发语音。
祁和的微信没有几个好友，林雨泽就是其中之一。
[林雨泽：快叫一声老板我听听]
[祁和：老板（磕头）]
次日上午祁和十点多才回家，这会儿祁年开门了，他挡在门中间。
“让一让。”
“你昨晚在哪里睡的？”
祁年以为她会在段舒怀家住一晚上，但从叶书微那里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她没有成年，没有身份证，能在哪里过一个晚上？
祁和径直走进去：“在外面，伤口记得涂药。”
祁年冷哼一声，语气凉嗖嗖的：“你也别管我的事情，我涂不涂药都和你没关系。”
“嗯，好。”祁和敷衍应了两声就关上了房门。
祁年连忙喊道：“哎哎哎，你怎么都……”
他叹了口气，喃喃道：“好歹也要哄我一下吧。”
中午和晚上祁和都没有去段舒怀家吃饭，在家吃了点零食垫肚子。
她不知道昨晚和祁年在警局外的争吵段舒怀有没有听到，回头时就看到他站在不远处。
祁和就怕那个万一，所以昨晚都太敢和他对视。
祁智平发了短信来，大概意思就是给她安排好了英语老师，要她明天就去上补习班。
这是惩罚，祁和知道。
祁智平的惯用手段，用学习来剥夺自由，把祁和关进他提前安排好的笼子里，只要乖乖的，他就不会做什么。
祁和第二天背上书包去了机构上课，一整天都待在那边，晚上九点才回家。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六号晚上，祁年敲了她的房门，这是两人吵架以来，祁年第一次主动找她。
“进。”
祁年推门而入，他瞥了祁和一眼，语气变扭又心虚：“明天美术馆有个青少年艺术展，里面有我的作品，你去不去？”
“我明天要上课。”祁和语气淡淡的。
“晚上也可以去，你晚上总没有课吧？”
“晚上要上自习。”
祁年不高兴了：“你事情就这么多，不能不上吗？”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祁年犹豫了一会儿，支支吾吾说道：“作品和你有关，是个惊喜。”
“行，我去。”看在他主动邀请的份上。
顺道和祁年道个歉吧，祁和想，她那天说话的语气并不好，需要解释一下。
次日祁和结束课程后去了美术馆，在门口遇到了段舒怀，她这时才知道祁年不止叫了她。
两人都到了，祁年自己却没个人影。
他打来电话，说路上碰到了同学，要聊一会儿，叫她们先逛着。
祁年带着十足的把握：“你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的作品。”
“找一找？”段舒怀问。
祁和点头，笑了一下：“好啊，走吧。”
上楼梯的时候段舒怀问她：“听说你报名了今年的英语竞赛。”
“对，最近一直在准备。”
他淡淡地笑了笑：“祝你成功。”
“借你吉言。”
艺术展的作品多表现出梦幻的元素，城堡，天鹅，星空……等等等等，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想象力和创造力都很丰富。
祁和看完中心区域的作品，都不像祁年的创作风格。她低声对一旁的段舒怀说：“我先去那边看看。”
最右侧的墙面是一片巨大的蓝色，不是扁平的手绘画，更像装置艺术。
祁和走过去，站在这幅作品前，看了很久很久。
是一副巨大的，蓝色立体水彩画。
底色是一片蓝，最顶上围着一群白色的海豚，往下是一大片绚丽的鱼群，用彩色卡纸叠加拼凑出来的，一条一条贴在底图上，让整个画面瞬间变得梦幻、鲜活。
而被鱼群环绕在中间的，是一个笑得灿烂的小男孩，眼睑下方有一颗黑色的痣。
那是祁年。
是有父母陪着去水族馆的祁年。
原来这就是和她有关的惊喜。
眼前浮现出一片薄薄的水雾，叫祁和看不清画，也看不清那个嘲讽的笑容。
怪不得祁年要叫她来看，怪不得祁和拒绝之后他还要挽留。
祁年的报复一针见血。
段舒怀和祁年站在不远处。
祁年很错愕，他没想到祁和会哭，他很少见祁和哭，记忆中就只有两次。
两次都是因为水族馆的画。
他心里忽然就慌了，但嘴上依旧不饶人：“现在扯平了，可以翻篇了。”
这个年纪的祁年很懵懂，他对很多概念都很模糊，但是知道公平。
祁和伤害了他，他也伤害了祁和，两人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眼泪快掉下来的瞬间祁和转身仰起头，试图阻止泪水的掉落，但依旧克制不住，她只好抬手擦掉。
再次看向祁年时祁和眼里已经没有泪了，只是眼眶泛红。
她一字一句陈述：“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我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所以祁年，翻不了篇。”
你有这个认知，对我来说就没有办法翻篇。
祁和说话时不敢看一旁的段舒怀，她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不好看。
“还有，你的作品很棒，希望能收获更多人的喜欢。”
祁和说这话的语气像极了那晚在警察局门口对周远说话的语气。当时祁年认为她的语气太过温和柔软，不像对他那么硬气，觉得祁和不向着他，胳膊肘往外拐。
现在换到自己身上，却觉得平淡得过于冷漠。
“你们慢慢看，我先走了。”祁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美术馆。
祁年有些怔愣，他看向段舒怀：“我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段舒怀转身去追那道远去的背影。
断在这宝贝可能看得不过瘾，所以明天还有一章长一点的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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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P.潮湿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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