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鸟梨生相比，作为真正被影响的当事人，五条悟倒是显得轻松。
他擦拭着她额头那微不足道的汗，像是被这份触感吸引，擦完后指尖也没有离开她的脸，而是顺着她的脸颊开始游移。
力道起初轻柔，很快便大了起来。
指腹带着薄茧，擦过她下巴时带起一丝微妙的痛感，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扣住。
白鸟梨生被捏着下巴抬头，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中，对上一双熠熠生辉的蓝色亮眸。
“我说话要注意听呀。”白发的男人语气轻柔，指尖不停摩挲她的下巴，“不是说过会听话的吗？好啦，现在笑一笑？”
几乎下意识的。
白鸟梨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但五条悟很满意。
“乖乖——出发！”
白鸟梨生不敢不听，只能迈着僵硬的步伐开始重新爬山。一路上什么都不敢问，不敢说，更不敢摔倒，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敢多想。
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暮色已经沉重地笼罩住整个大地。头顶浓墨厚涂，看不见丝毫星星的微光，庄严肃穆的四合院式建筑矗立在一片不自然的灯光中，连身后山林的清脆鸟鸣都被衬得微弱几分。
“哎。”
疲惫又迟钝的大脑反应片刻，白鸟梨生刚意识到这声叹气是出自五条悟之口时，对方已经走出去几步，给她留下一道高大的背影。
她又跟上去。
像条忠诚的小尾巴。
他们一前一后走了会儿。靠近主楼时，前面的五条悟忽然举起手，不知道跟谁打了声招呼：“哟。”
一股细微的烟味飘过来。
与此同时，五条悟的叮嘱再度响起，慢条斯理，语重心长的：“抽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啊，硝子。”
被称呼为“硝子”的女人正靠在楼梯口前面的栏杆上，穿着一件黑色方领上衣和牛仔裤，一手玩手机，另一手的指缝里则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她没有搭理五条悟，而是当白鸟梨生走近，才掀动眼皮看过来。
视线轻飘飘落在她身上。
“爬上来的？”
“是哟。”
“怎么摔了。”
“一下没看住呀~”
名为硝子的女人转头看向五条悟，双方对视片刻，女人再度看向白鸟梨生，与她目光一同落过去的，是一股和煦温暖的气息。
夹杂在微凉的夜里，让人无法忽视。
然后就那么奇怪的，白鸟梨生的肌肉不酸了，手和膝盖也不痛了。沉重的肩颈被去除重担，连原本咚咚砸着胸膛的心跳，也在这股气息抽去时变得平稳。
所有疲惫消失了。
而她看着女人，因为忽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生出一种想哭的错觉。
但她没哭。
她只是看着女人，听到她问：“喝水吗？”
白鸟梨生下意识点头。
紧接着又连忙摇头。
女人本来已经放下手机站直，见状眉毛一扬：“真的不想喝？”
白鸟梨生拒绝的幅度渐渐停下。
怎么可能不想。
她忽然委屈。
从下午到现在滴水未进，又爬了这么久山，她的喉咙里早就有团烈火在烧。之前没有那么深的感受，纯粹是因为没有多余心思去想，更没人问起。但现在有人问了，就……
她忍不住去找五条悟，并没意识到这个举动与雏鸟情结多么相似。
五条悟意识到了。
于是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对着无奈的硝子轻轻一点头：
“——要两杯，谢谢硝子。”
白鸟梨生得到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她还是没能完全从那空茫的情绪里跳出来，仿佛感觉不到烫，手心握着灼热的杯壁，垂着眸看那透明水波里摇曳的灯光。
“结束后带她来找我。”另一边，将水递给她的家入硝子正旁若无人地与五条说话。
“再说吧，杰呢？”
“回来途中菜菜子和美美子吵着要去新开的甜品店，他就带她们去了。”她微顿，懒散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一点笑意，“你这边再拖久一点，小惠就要爆炸了。”
“哈哈哈哈哈夜蛾不是在吗？”
“还是要做点面子的。佐仓不知道搭上哪条线，除了咒监会，高层也派人来了。”
白鸟梨生慢慢喝了口水。
五条悟“嗯”了一声：“知道，刚才在门口就闻到好几股臭味咯。”
家入硝子又点燃一根烟，没抽，夹在指缝里：“那你还不上去？对方现在很肯定他女儿的事是我们干的，正在楼上大喊大叫呢。”
“原来不是我们吗？”
“……”
家入硝子看了五条悟一眼。
五条悟一口喝完剩下的水，将杯子随意搁在红木栏杆的横截面上，招呼一动不动咬着杯子边缘的白鸟梨生：“娃娃，跟上了。”
白鸟梨生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但刚往前两步，家入硝子便开口：“她和我待在这里。”
她脚步一顿。
目光中，已经走到楼梯口的五条悟也停下脚步。
死一般的寂静。
男人微微偏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鼻音：“嗯？”
白鸟梨生握着水杯的手一紧，直觉这声是冲她来的，赶紧又往前走了两步，只是没等她靠近五条悟，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力道轻柔，却让她再次停下。
“你处理完就下来，人又跑不掉。”
“……是这个道理啦，但硝子是不是太任由喜欢发展了？我以为只有悠仁那种天然的家伙才会克制不住被带着走诶。”
“事实上，和这个没关系。”
家入硝子语气淡淡，一边将吊着灰的烟举到唇边，一边说：“就算不是她，我也不会让一个普通人跟着你上楼去看你杀人。”
“我没这么恶劣吧？就算是我，看到高层也会收敛一点哦？”
“她在就不一定了。”
说话间，家入硝子往地上抖了两下烟灰，烟雾缭绕之际语气听起来没商量，又微妙地透出一丝妥协。
“五分钟，她就在这里，哪都不去。”
*
五条悟离开后，白鸟梨生还没能回过神。
他就这样走了？
因为家入硝子的坚持？
少女面朝已经看不见人影的楼梯，手里紧紧握着喝了一大半水的杯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动不动，似乎在担心自己一转开视线，刚刚离开的男人又会突然出现在面前，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他。
她害怕这个想象。
因为只要想到五条悟对她这么宽容的原因——可以这么说吧，是基于世界意识植入的概念，她就不寒而栗。
而且从刚才家入硝子透露出的信息，五条悟并不是真的对这份“宽容”无动于衷。
就像对方说的，五条悟带上她，真的是打算当着她的面杀人。
所以……
他果然是很讨厌吧。
因为厌恶自己对她产生的柔软情绪，所以得做一些事情来让她害怕。
“坐一下吧。”
一道声音打断了白鸟梨生的思路。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到家入硝子又靠回栏杆，手里的一点猩红正在徐徐燃烧：“趁现在好好休息，晚点就没那么轻松了。”她说着，又吸了一口烟。
白鸟梨生在原地出了会儿神，才学她一样靠向及腰的栏杆，声音很小地说：“谢谢。”
“不客气。”
女人看向脚边的地板。
白鸟梨生也跟着看向地面，空气安静片刻，她鼓起勇气，试探性开口：“那个……”她顿了一下，与女人对视的目光闪烁不已，“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
“你们打算，怎么确认我是不是赝品？”她深吸口气，稍稍挺直胸膛，“五条……五条先生总是提醒我今天晚上，你也说晚点我不会那么轻松，可我不知道，晚上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
家入硝子将滑落到脸颊的头发夹回耳朵后面，说：“一般这种事都是悟去处理的，有时候杰也会一起。”
“……那会很危险吗？”
“不知道。”
家入硝子仰起头，吐出一口烟圈，在一阵沉默中突然开口：“我们这里，能最快感应到那个家伙的只有悟。所以他受到的影响，会比我们的更严重。”
白鸟梨生张开嘴，声音很轻：“所以？”
“所以如果我对你的喜欢十分里只有三分，那他肯定已经到了七八分。”
白鸟梨生控制不住地快速眨眼，根本不敢想这句话真正的含义，只能绞尽脑汁憋出另一个问题：“其他人感应不到吗？”
“和娃娃待久一点就可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白鸟梨生。”
“很可爱，完全不是那东西惯有的风格。”
白鸟梨生张着嘴吸气，正不死心地想继续问什么时，耳尖突然捕捉到咚的一声轻响。
很轻很轻。
却一下将她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她看向楼梯，明明那里空无一人，她的神经却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变得紧绷起来。更奇怪的是，刚才不注意时还能听到的脚步声，此时却没了声响。
但白鸟梨生不敢移开视线。
因为她直觉有……人正在“看”她，哪怕她看不到对方。
然后她果然等到了五条悟。
男人双手插/兜，从楼上一步一个阶梯地晃悠下来，与她四目相对时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更大了些。而在他出现时，白鸟梨生本来靠着栏杆的身体就已经站直了，条件反射一样紧张，即便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搞定。”
他站定在楼梯口，冲她们笑得异常灿烂。
“行，那人还你了。”
家入硝子没问是怎么搞定的，只是站直身体，看了眼从五条悟出现后又缩成一团的少女。她感受到她的目光，也悄悄转眸看过来，眼眶泛着朦胧的粉红。
确实很可怜。
家入硝子无声叹气，随即毫不留情转身，离开前，只留下凉薄的一句：“赶紧解决，不要拖泥带水。”
不好意思今天来晚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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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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