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骂够了,逐渐觉得没劲儿,悻悻然离去。
筑成人墙的店伙计们终于得以放松下来,纷纷揉捏着自己酸软的肩膀。
先前接待慕阮阮和萧玦的那名店伙计走向温寻,“东家,咱们今天还做生意吗?”
温寻略微一忖,道:“既然翊王妃那般笃定这楼今日会塌,便先闭门谢客,你带着兄弟们先回后院休息吧。”
店伙计瞪圆了眼,没想到东家居然真相信那胡话,“这……这……”
温寻只是笑了笑,“照做吧。”
慕阮阮听着这段对话,诧异地瞥向温寻。
对于刚刚的荒唐事,几乎所有人都在叫骂,他却愿意选择相信她吗?
温寻察觉到她的视线,回以浅笑。
一瞬间,这个笑容和慕阮阮记忆中的那个笑容高度重合。
她愣住了。
难不成……他真的是小哥哥?
——“怎么?这楼还没塌?”
先前那名锦袍少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手里变戏法似地多了一只油光发亮的鸡腿。
他咬了一大口鸡腿,一边踏着轻快的步子走来,狭长明亮的眼眸中含着漫不经心的笑。
他停在萧玦身侧,捏起袖子随意抹了把嘴角,呲牙道:“又见面了!”
“听说你要成亲,我姐姐哭得可惨了,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萧玦没吭声。
锦袍少年顾自清了清嗓子,学起他姐姐当时的语气尖着嗓音道:“萧玦,就算你成亲了,我也不会放弃你的!你给我等着!”
萧玦:“……”
慕阮阮:“……”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要装作没听见吗?
玄焱适时出声,“王爷,王妃,咱们要回府吗?”
锦袍少年这才发现藏在萧玦身子另一侧的慕阮阮,“这就是你的王妃?长得还怪好看的!”
萧玦踱步将慕阮阮挡得更严实了些,侧头对玄焱吩咐,“你先送王妃回府。”
这时,一阵突兀的“咕噜噜”声响起。
慕阮阮捂着肚子,面露尴尬,“王……王爷,可否让我吃点东西再回去?”
*
万宝街上的另一座酒楼内,店掌柜难得看到这么多客人,笑得合不拢嘴。
二楼只剩了一个雅间,萧玦想单独和那锦袍少年谈会儿话,吩咐玄焱陪着慕阮阮在大厅用膳。
饭后,慕阮阮并不想直接回翊王府,打着等萧玦的名义在街上溜达。
好不容易能够出来,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一刻钟后,慕阮阮再次站在香满楼前,玄焱则按她的吩咐候在几步开外的街上。
有件事她想确认一下。
温寻他……到底是不是当年的小哥哥。
大门没锁,慕阮阮轻易就推开了。
才刚踏出几步,一阵地动山摇毫无征兆地袭来,上方的砖石、木梁裹挟着滚滚烟尘,如汹涌的洪流般砸下。
玄焱察觉到不对劲时已来不及施救,只能在十几步开外眼睁睁看着慕阮阮被烟尘给淹没。
眼前一片模糊,慕阮阮根本分不清方向,剧烈咳嗽着。
电光石火间,有人一把扣住她的臂弯,拉着她冲出大门。他们身后的香满楼转眼便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坍塌。
慕阮阮呛入不少灰尘,不断咳嗽。
有人在她的身后拍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和缓。
慕阮阮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颤着身子回头,对上了一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眸子。
她试探性唤出声。
“小……小哥哥?”
映入眼帘的那双眸子中似乎闪烁起细碎的光。
温寻笑得满眼温柔,“是我。”
香满楼的崩塌之势仍在继续,大片尘雾被激起、向四周翻涌弥漫。
温寻在余光中瞥见袭来的尘雾,快速握住慕阮阮的臂弯往外退。
“王妃!”玄焱上前帮忙扶住慕阮阮的另一侧。
三人一齐退到了稍远处较为空旷的安全地带。
巨大的动静响彻整条万宝街,百姓们从街道两侧的商铺、酒楼纷涌而出。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目之所及的景象,心中震撼不已。
明明不久前还好端端的香满楼,怎么才转眼功夫……就、就变成一片废墟了?
玄焱匆忙查看起慕阮阮的情况,“王妃,您没事吧?”
他见温寻的手还搭在慕阮阮的臂弯上,蹙起眉将他的手拂开,“多谢公子救了我家王妃,此事我会禀报王爷,翊王府之后定有重谢。”
温寻被拂掉的手顿在空中,几息后暗暗握拳垂于身侧,没答话。
玄焱见慕阮阮一脸木讷,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王妃,您怎么了?”
慕阮阮这才回过神来,“我没事。”
她刚刚只是听了温寻的回答太过震惊,所以才有些愣神。
原来他真的是当年的小哥哥……幼时的回忆模模糊糊浮现在脑海中,她曾经预想过好几次他们重逢的画面,没成想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慕阮阮转头看向温寻,“你……”
她想再问点什么,却被温寻先一步抢话。
“王妃不必言谢,这声道谢,应当由在下来说。”
温寻三两下拍掉身上的灰,整了整仪态,对慕阮阮俯身作揖。
“今日之事,若非翊王妃您及时提醒,恐怕会酿成一场惨绝人寰的大祸。请受在下一拜!”
围观的百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先前是从香满楼里被赶出来的,后知后觉自己今日是死里逃生。
那几名早先在香满楼前骂得最厉害的富家子弟也在人群中,其中两人因为后怕而腿软,跌坐在地,眼神中布满惶恐。
有几人听了温寻方才的话反应过来慕阮阮便是救命恩人,纷纷凑上前来答谢。
“原来是您提前示警这楼会塌!若非您今日出言提醒……”老者眼含热泪,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废墟,“老夫这会儿恐怕已经埋在那废墟之下。多谢!多谢呐!”
“是啊是啊,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
“请您受我们一拜!”几名百姓说着就跪在了地上。
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慕阮阮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长久以来,她总是受人轻视,那些不屑的目光、疏离的态度早已成为她的日常。好在她本人也不怎么在意,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备受瞩目的人。
眼前这些诚挚的面容、炽热的目光让她不太适应,只想赶紧应付走他们。
她勉强扯出个笑,“不必谢……不必谢……”
她不经意瞥见不远处人群当中涌过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用力拨开层层围观的百姓,快速朝这边靠近。
终于,萧玦拨开了最外边的两个人,一眼和慕阮阮对上视线。
只见她发丝凌乱,面颊上蒙了一层灰,精致的衣衫黑了好几块,眸中裹挟着疲惫,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萧玦眸光一凛,阔步朝她走去,脚下生风。
道谢的百姓们见这架势,识趣地让开道,退远了些。
萧玦停在慕阮阮的面前,抬手轻轻抹去她颊边的脏污,上下扫视起来,“可有受伤?”
比之于百姓们的热情,萧玦的关切对于慕阮阮而言,更加令她不适应。
她微微摇头避开他的视线,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我没事。”
“嘶……”钻心的痛意让她本能地倒抽一口凉气。
萧玦察觉到她的异常,迅速半蹲而下,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脚踝查看。
慕阮阮的小脸皱成一团,“嘶……”
她的腿疼得发颤,伸手想要推开萧玦,忽然腰间一紧,双脚离地,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被他抱在怀中。
围观的百姓们惊呼出声,几名少女羞红了脸,激动地扯着同伴的衣角叽叽喳喳小声议论。
慕阮阮脸还皱着,心中腹诽。
这厮这辈子是抱人抱上瘾了?怎么动不动就把她给抱起来?
她挣扎着要下去,腰间却被他紧紧锢住,“别动。”
他的嗓音分明毫无波澜,却叫慕阮阮没来由听出几丝不悦。
她停止挣扎,抬眸去瞅他,想瞅出更多的情绪来,却只对上一双深邃沉静的墨瞳。
这时玄焱凑了过来,抬手指向一旁的温寻,“王爷,是这位公子救了王妃。”
萧玦瞥去一眼,声音冷下几分,“你为何没紧跟在王妃身边?”
玄焱面露难色,垂眸抱拳,“请王爷责罚。”
感受到周身的气压瞬间低沉不少,慕阮阮心虚地捏紧了萧玦的衣襟,考虑要不要为玄焱说句好话。
毕竟那会儿是她以王妃的身份相压,强硬地让玄焱在香满楼外等着,不让他跟进去……只因她想向温寻试探些关于幼时的话,不想被玄焱听去。
想到这,慕阮阮不禁朝温寻的方向看去。
萧玦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好捕捉到温寻对慕阮阮的温柔一笑。
萧玦薄唇微抿,抬手将慕阮阮的脸按入怀中。
温寻顿住笑。
慕阮阮挣扎反抗,“你做什么……”
萧玦按住她脑袋的力道更重了些,一边朝温寻微微颔首,“多谢你救了我夫人。”
言毕,他抱着慕阮阮转身离去。
玄焱局促地抬步跟上,“王爷……”
萧玦淡淡道:“你留下善后,必要时回府调派人手协助,之后再来领罚。”
香满楼说塌就塌,里面不知还有没有人困着,现在正是需要人手协助善后的时候。
玄焱抱起拳,“属下领命!”
萧玦不再多言,抱着慕阮阮径直离去,并未理会身后那无数道怀着不同意味的目光。
百姓们议论纷纷。
“今日若不是翊王妃及时示警,翊王当机立断下令疏散人群,后果不堪设想!”
“这二位成婚前,坊间还有不少人猜测他们怕是会感情不和,现在看来,那都是胡扯!”
“是呀是呀,翊王成婚第二日就陪着王妃逛市井,再瞧瞧他方才紧张王妃那样子,这二位的感情好着呢!”
“可不是嘛……说实话,我之前被赶出香满楼时只道是有人在危言耸听,还唏嘘那般荒诞的言论居然还有人信。现在想来,好在那二位伉俪情深,王爷对王妃的话深信不疑,这才将我等的小命给救下咯!”
“是呀是呀!”不少人跟着点头附和。
议论声飘入温寻的耳中,他将拳头握得咔擦作响,眸光始终跟随在前方那道离去的背影上。
十年了,他找了她十年,他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如今终于找到了,她却成了别人的妻,那人还是有权有势的翊王。
不过……
温寻的眸中暗芒流转。
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把她给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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