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柱站到孟诸野身后的那一刻，满屋的诡谲气息霍然消散一空。
孟诸野深吸一口气。
年轻的首席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比尔沙去了哪里，能请神柱带路吗？”
神柱回答：“在阁楼，往上走就能找到他。”
孟诸野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不知道比尔沙在做什么，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已然飘荡在他们的鼻腔里，并且愈发浓重。
越往上走，粘稠的撞击声就越清晰。
他们来到阁楼的门前。
金属落地的声音隔着木板，模模糊糊地传进耳膜。
所有人都想到了神柱递过去的那截钢管。
孟诸野加快动作，一把推开门。
阁楼布置的就像是魔法师的工房，木桌上零散地铺开手稿，不远处摆着一口坩埚，书架上挤满了书籍。
如今这些都溅上斑驳血迹。
十四岁的金发少年跪坐在血泊里，沾满血的钢管就掉在他的身旁。比尔沙的神情郑重又沉凝，双手死死卡住眼前人的脖颈。
被他卡住脖子的人已然被钢管打得浑身是血，他伸出双手去握比尔沙的手腕，令人有些诧异的是，无论他如何用力，比尔沙的手都纹丝不动。
这位成年男人，或者说被邪神异变的怪物，它无法撼动这个十四岁的孩子，一张苍白的脸因为窒息而变得青紫。
“不要再挣扎了。”比尔沙小声说，“您也该告诉我了，妈妈的骨灰在哪里？”
被他掐住脖子的怪物艰难地张开嘴，嗓中发出嘶哑如刮玻璃一般的“嗬嗬”声。
比尔沙皱起眉，犹豫了一下，微微松开了一些手劲，给男人一点说话的空间。
“咳咳。”男人咳嗽了几声，气若游丝，“喝了。”
比尔沙怔怔地看着他，“什么？什么意思？”
男人重复一遍，“冲水喝了。”
没等比尔沙做出反应，它顿了顿，眼中闪过不解，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神明不应该喜欢你妈妈那样的祭品吗？为什么在我把她祭献掉之后，我却什么都没得到？”
“我当然不甘心。”它好像把比尔沙当成了树洞，倒苦水一样抱怨起来，“所以我把她烧剩下的灰冲水喝了，我当然会这么做，因为她的灵性太高了，能听见神的说话声，这是我怎么求都求不来的，如果喝掉她的骨灰，我说不定也能听见神谕，那么多人都能和神明链接，难道我就不行？”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听见那所谓“神谕”了，因为他信仰的邪神已经连渣都不剩，死得一干二净。
“但是我没听见。”男人心灰意冷地说：“是因为骨灰里有杂质吗？还是因为烧成了灰所以不行？所以我留下了你，比尔沙，你一定遗传了你妈妈的灵性，虽然你现在灵性不显，但我觉得是年龄的关系，你现在还太小了。所以我想等你长大，我会多试几种方式，生吃还是煮熟，我一定要听见——”
比尔沙拾起一边的钢管，面无表情地捅穿了他喋喋不休的喉咙。
血沫从男人的嘴里溢出来。
比尔沙硬生生撕裂了他的皮肉，他的双手在男人肚子里摸索了片刻，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掏出了什么。
那是胃。
比尔沙对着男人的胃呼唤了一声，“妈妈，你在不在？”
没有回应，那个胃在比尔沙的手中跳动。
比尔沙于是撕裂了男人的胃。
除了食物残渣和胃液，什么都没有，有点恶心。
男人的惨叫盖过了比尔沙细小的声音。
比尔沙想了想，把手里的胃塞了回去，一双手臂又在男人的胸腔里摸索了一会儿。
他捏爆了男人的心脏。
男人因为疼痛而做出的挣扎骤然停下。
比尔沙茫然地注视着他的死相。
十四岁的孩子小声问男人的尸体：“妈妈的书签在哪里？”
尸体双眼暴突，死不瞑目，好像下一秒就会诈尸，但他没有回答比尔沙的问题。
不仅没有回答，还在下一秒化成了灰烬。
怪物死后都是会变成灰烬的。
明明是他让自己问死人的，现在却一个字都不回答，比尔沙伤心得不行。
在不算宽敞的阁楼门口，所有人静默地站在那里。
孟诸野蠢蠢欲动，他实在是很想把比尔沙拐去协会。
但在他有所表示之前，神柱已然越过他，那条黑色的麻花辫在神柱的身后轻轻摇晃，像是在否决孟诸野的想法。
孟诸野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看着神柱的背影。
神柱站在比尔沙的身后，揉了揉比尔沙的头发。
那头蓬松的金发看着很好摸。
比尔沙仰起头，空洞洞地和他对视。
神柱的手顺势捧住他的脸颊，“接下来，你想要做什么？”
“书签。”比尔沙如梦初醒，“我要留在这里，我还要找妈妈的书签。”
那是妈妈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到底在哪里呢？
神柱缄默不语。
留在这里是找不到的，因为书签——或者说护身符，已经被背信弃义的仆人带走了，但他没有告诉比尔沙。
季挽说：“我去给比尔沙找书签。”
系统对他的决定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你还挺疼这孩子的。】
比尔沙不愿意跟着协会走，孟诸野也强求不来，四个人怎么来的就是怎么走的。
越关山执意要试自己的新发明，被孟诸野以安全性得不到保障为由一票否决。
那厢神柱坐在飞机上发呆，这边季挽走在街道上，给比尔沙找书签。
就算只从比尔沙的口中听说过这枚书签，甚至不知道这枚书签的样子，季挽也能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书签的方位。
凡存在的东西，必然被他知晓。
因为这世界正被季挽捧在手里。
书签静静地躺在盒子里，被一位收藏家放在置物架上。
他当然不知道这枚书签的来历，只知道一个老人因为家庭条件困苦不得不将这枚书签卖给他。
这枚长方形的黄金书签做工精致，花纹玄妙，收藏家一看就很喜欢，不疑有他，当即收购下来。
而就在今天，一个穿风衣的灰眼睛青年敲响了他的门，用一块罕见的宝石换走了那枚黄金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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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枚书签一入手，季挽就觉得不对劲。
系统惊叹一声，【比尔沙的妈妈好像很厉害……】
季挽摩挲了一下书签上的花纹，“确实有抵抗邪神的功效，如果比尔沙的妈妈还活着，她大概也像明客江一样，是那些化身的使者。”
系统点头，又叹息，【但你现在得把化身都收回来吧……毕竟是你力量的一部分，不能继续这么散落在外了，使者不使者的，无所谓啦。】
季挽揉了揉眉心。
他把自己撕成两半之前大概是杀疯了，硬生生把外面那些虎视狼顾的邪神杀得不敢动弹，这才抽出空，把另一半的自己扔下来收集力量、清理那些已经将本体渗透进世界的邪神。
季挽问：“我在上面飘多久了？”
系统想了想，【得有几千年了吧。】
“先不提这个了。”季挽拿着装书签的盒子，打算回公馆，他莫名感慨，“看见比尔沙，总觉得有种既视感……”
系统心想，这不是你的错觉，你妈妈也在你小的时候被献祭给邪神了，还是在万众瞩目之下。
但季挽其实对自己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在意，他对杀邪神更感兴趣，于是系统把这个答案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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