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苒感觉自己的指尖在发麻,手指停驻在原处,两秒后,那串文字忽然被撤回,换成了一句神色如常的:
——嗯。
温苒上下晃动了一下两个人的聊天框,虽然只有几句记录,但那两句撤回去的提醒,却异常很醒目,醒目的让她觉得,自己的脸烫的像是发高烧。
愣神间,秦仲的电话打到了她的手机上,电梯里的信号断断续续的,温苒出了电梯才听到秦仲问她搭乘什么交通工具去饭局。
秦仲早已在楼下等候多时,因为没看到公司的商务车来接,觉得奇怪打个电话问问。谁知道一转头就看到温苒从电梯里出来。
她没有驾照,父亲的车被卖掉后也只搭乘过几次公司的商务车,早上她还特意和司机提过今天要去饭局让他到点在楼下接应。这会儿找不到人,温苒打了电话过去,才听对方说去接王总了。
秦仲看她被王总为难,暗自腹诽:
连用公司的车都要看司机的心情,看来这总经理的位置是很难坐稳了。
温苒只能临时从手机里叫了一部商务车,秦仲跟在她的身后进了车,下一刻就听到她给人事部打电话,让司机先生辞职走人,人事部部长有所忌惮,提了嘴:
“这司机是王总那边介绍过来的。”
“那我更要开了他,公司财力有限,分不清楚主次顺序的司机留着吃白米饭都没筷子给他使。”
秦仲嗅到了王总和小温总之间一触即发的硝烟味儿。
其实,公司换领导人难免会碰上这种场面,只是因为温苒的年龄和性别问题,各部门员工对她都有不小的排斥反应。
像她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怕毕业于最顶尖的服装设计系院校,也扭转不了职场里对年龄和性别的歧视。
员工入职也是要看公司发展前景和领导手腕的。
温苒初出茅庐,什么成绩都拿不出来,也不怪大家都不服她的管教。
小温总的五官和温太太相似,都是属于清冷温柔系的大美女,单看就是一副性格很好,好说话的面向,但她遗传到了老温总的脾性,对事执着果断,脑子也远超出这个年龄的冷静。
对于今晚她果断把司机开掉的事情,还是挺让秦仲吃惊的。
他还以为,她是个吃素的人呢。
-
捷力是他们的大客户,安排饭局的地方不能随便,温苒把地址定在君豪名臣,这里是出了名的商务应酬首选地,吃喝玩乐一条龙,应有尽有。
捷力集团的采购部部长孙宇达虽带了助理和下属前来,但在饭桌上,他们一直在回避温苒谈论的关于续约合同的问题,倒是灌酒灌的毫不手软,把中国式饭局玩的明明白白。
孙宇达年近五十,头秃体胖,看他的啤酒肚便晓得他受酒桌文化影响颇深,那个圆滚滚的啤酒肚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饭后三巡,看温苒给面子的喝了好几杯他递过去的酒,孙宇达索性也敞开了说:“小温总,我听说前段时间你们内部在闹破产清算的幺蛾子,就这一团乱麻的情况,我看裳凡撑到明年都难吧。”
这句撑到明年已经很给她面子了,老温总遭遇庞氏骗局诈骗掉的金额已经把整个裳凡压上去了。
好在前段时间注册的子公司已经可以在公司主业查询到,温苒早料到他会那么说:
“这种不实的小道消息孙部长哪里听来的,实际上裳凡已经打算在今年开拓女装品牌。”
“我和老温总合作了八年,知道他做过两年女装品牌,这不是没做成功斩掉生产线了么,小温总,这种画饼的话就不要说给我这种职场老油条听了吧?”
“孙部长说的也是,”温苒倒没有因为孙宇达一句直戳短板的话受到影响,她依旧神色淡定,提到,“裳凡的家纺远超同行,无论价格还是质量都是最优的,不然孙部长也不会和我们雷打不动的合作八年。”
孙宇达看她丝毫没有被自己的话影响到,暗想这姑娘还挺稳重,知道自家公司的优势在行业里领先的原因,更没有因为他提出来的短板问题懊恼,倒是一直被问话的他,有点招架不住这种带着目的步步紧逼。
他又给温苒倒了一杯酒,敬她:“小温总这孜孜不倦的气势,倒是和你爸爸有点相似。”
这大单是当年温苒父亲谈了一个多月才拿下的,孙宇达和她父亲合作的虽然愉快,但他已经找到了想要合作的下家,且这家的合同价比裳凡低了百分之十。
商人都想争取利益最大化,就是老温总在世,他也不见得会续约合作。更何况如今裳凡的总经理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裳凡的未来并不明晰。
看到温苒把他敬过去的酒喝掉,孙宇达又想给她倒满,但屋子里的酒已经喝完,只能让包间服务员继续上酒。
一旁的秦仲完全没有想过,温苒叫他来应酬,竟然没让他喝酒,而是自己接二连三的喝了好几杯。许是知道自己逃不过,她交代过秦仲,必须保证把她安全从酒局带走。
眼看着包厢外又有服务员进来上酒,先前喝掉的那些酒又开始在胃里翻涌,温苒胃里难受,用手扶了一下桌子,余光往上扫了一下,忽然发现来上酒的服务员换成了温晴。
当年温晴生了孩子没工作,也不愿意来裳凡上班,是父亲托了位好朋友,给她塞进了一家商贸公司就职,今晚突然发现她在这里上班,连温苒自己都怀疑喝多了看错人。
温晴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到她的脸上,她手法娴熟的打开玻璃瓶盖,往她的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
孙宇达看她喝了那么多,脸色还是如刚来那样正常,光想着怎么把她灌醉,站起来又敬:
“来,小温总,走一个!”
温苒没办法,只能举起酒杯往嘴巴里灌,只是,当液体碰到舌尖的时候,她发现酒被换成了某种茶类饮料。
这一次她完全可以确定,站在她身侧倒酒的服务员是温晴。
她和孙宇达你来我回的谈了半个多小时,对方一直回避谈及价格这方面的问题,显然,也许已经有比裳凡更低的公司入了他的眼,但是捷力酒店的床品要求一向很高,哪家公司能做到既能压缩制作成本,还能保证质量呢?
她给秦仲递了个眼神,让他把意向合同递过去:“孙部长,我们愿意在去年的基础上让利百分之一,这是今年的意向合同……”
孙宇达一听这话就笑了;“小温总,百分之一你也好意思说出来,别家可比你们低百分之十。”
这一句百分之十,让秦仲和温苒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如果不是他使诈乱说,让利百分之十还要做到品控把关,每套床品至少要倒贴八块钱。
这已经不是价格战,这是在扰乱市场了。
连秦仲都忍不住张口说了句:“孙总,您怕不是在框我们小温总呢,这价格就算是一下子来个十几万套的订单都谈不下来。”
这价格简直在开玩笑,裳凡床品在业内家喻户晓,连锁酒店消耗大,量多才能拿到最低价格,即便如此,百分之一的让利都是念及裳凡现在摇摇欲坠,是等着拿资金救急才妥协的。
秦仲这话说的在理,不过这对于看中利益的孙宇达来说并不买账:“秦部长,我对床品不在行,只看价格,如果你们能做到让利百分之十,这续约我肯定找你们签。”
签个屁,屠龙刀都没有他那么会砍。
眼看孙宇达扔下一句话就要离席,温苒立刻站起来,给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了酒:“孙部长,咱们的合同要下个月才续签,不急于这一晚上。”
温苒突然挽回他的举止让孙宇达这种爱面子的感受到了被重视的感觉,一方面温苒不再步步紧逼要他续签,另一方面,温苒在敬酒方面也变得主动了起来:
“孙部长,我敬你一杯,既然你这周都在庆城,周末我带你去工厂看看吧,裳凡有四个厂,二厂的流水线负责裳凡床品,像捷力酒店用的床品就是产自这里。”
既然对方提到让利百分之十这种事情,今晚的谈判肯定泡了汤,谈合作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一次就能促成的,如果去他们的工厂看看,这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
孙宇达斜睨了一眼,瞧见她二话不说就把酒杯里的酒全部喝掉,饶有兴趣的拿过自己那边的酒递过去:
“你要是能一口气把这酒喝了,我可以考虑。”
温苒只晓得自己手边那一瓶是温晴换过的饮料,至于他那一瓶,肯定是真酒,喝下去今晚肯定要倒在这里,她余光一晃,忽然发现自己手边还有一瓶开过封的白酒,酒盖子反扣在桌子上,一只筷子交叉着压在上面。
她干脆拿起了那瓶白酒:“孙部长,啤的我喝不下去了,这小半瓶白的,可以抵一瓶啤的了吧。”
孙部长听到他那么说,眼睛都瞪起来了,这可把秦仲吓坏了,他赶紧站起来替她挡酒:
“孙总,我们小温总本就身体不舒服,这瓶我代我们小温总喝,一抵三……”
温苒不等秦仲说完,仰头就把那小半瓶白酒往肚子里灌,白酒掺了水,但还是能喝出酒味,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下去,还是能体会到那种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的感觉。
温苒早就醉了,只是意志力让她保持了清晰,在把半瓶“白酒”灌下去以后,她手握着酒瓶好一会儿,稍微让脚步站稳了一些才松开,抬起头看向孙宇达:
“孙部长,就这周六吧,我亲自带你去二厂看看。”
孙宇达第一次碰到喝酒不上脸,喝完啤酒还要喝白酒的女人,小温总在酒桌上的魄力完全不输给一个男人。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被她的酒量打败,头点的像是捣蒜:
“行行行,既然小温总爽快,我也爽快,毕竟上次去你们工厂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这周六我肯定来。”
温苒给了秦仲一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站起来打开包厢门:“孙总,这楼上有家量贩KTV,我让人留了位子,后半场我们温总就不陪同了,女人嘛,总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你们好好玩。”
孙宇达被秦仲一路护送进了电梯,眼看着电梯壁上的数字在往上升,秦仲赶紧拔腿往包厢门口走,出人意料的,温苒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站不住脚,而是仍旧淡定的坐在椅子上,秦仲走过去坐下,问了句:
“小温总,你还好吧?其实你可以让我挡酒。”
“我不是什么一人之下的大领导,坐在这酒桌上就必定会成为劝酒的那位,你要是替我挡酒,最后不过是我们两个一起被灌醉。”到了这种时候,温苒的头脑仍旧还存着理智。
虽然知道他留着他不喝就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但秦仲还是因为她的做法动容了,她今晚一杯又一杯的喝酒,还不都是为了裳凡。
他相信她是真的想要把公司重新运作起来。
而他也对自己做出来的那份敷衍了事的标书感到羞愧。
“秦部长,你说,哪家公司那么有能耐,让利百分之十也有的赚?”
她忽然一句轻描淡写的提问,倒是让秦仲也懵圈了:“能做到让利百分之十还有的赚,除非在品控上做手脚。”
温苒觉得秦仲说的十分有道理,她呢喃了一句:“能在布料上做手脚的企业,不是自家有布料厂,还真没那么大的能耐。”
“所以,您有怀疑的竞争企业吗?”秦仲被她冷静分析的模样吓到了,连说话都用上了尊称。
温苒头疼的厉害,没办法继续思考下去,摆了摆手:“你先走吧,我刚在这里看到一位朋友,去打个招呼。”
秦仲担心她的安全问题:“要不我还是在楼下等你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公司的未来就没了。”
忽然听到秦仲说出这样一番关心的话,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谢谢。”
小温总不仅没有为难他这个下属,更没有提及标书的事情。倒是这不计前嫌的微笑,让秦仲看的愣了神,他的领导是个大度冷静的人啊。
那一刻秦仲不知道怎么想的,只是忽然就觉得,好像跟着这样一位领导,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离开时,他挠了一下后脑勺,说道:
“小温总,NS的标书我会好好改,改到你挑不出错来为止。”
他要让她看看在职八年的商务部部长做标书的专业能力。
在秦仲离开以后,温苒把开封过的啤酒全倒进了鸡汤里,虽然不确定这里面有几瓶是假酒,但如果被这里的管事发现酒里掺水,是会牵连到温晴的。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手叫服务员进来买单,她往包厢门口看了一眼,问了句: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位叫温晴的服务员?”
“她在隔壁包厢,我去帮你叫……”
“不,不用。”
等那个服务员离开,温苒才撑着椅子站起来,刚刚一直坐着,她的身体已经习惯那个姿势,这会儿站起来,胃里那股感觉再次涌上喉咙,就连太阳穴上的神经都在突突狂跳,温苒出了门,扶着走廊的墙壁站了好一会儿才有所缓和。
勉强把胃里那种翻涌而来的感觉压回去,温苒扶着墙壁,在他们隔壁的包间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过一会儿,温晴就从隔壁包间出来了。
两个人的目光在短暂的交汇后,温晴先一步避开,冷着脸讥讽她:“我还以为你喝死了呢。”
温晴从不对她说什么鼓励的话,每次都落井下石的嘲讽她,小时候骂她爱哭娇气,长大了骂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温苒习惯了她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原是想要和她说声谢谢,听到这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问她:
“你不是在嘉禾商贸么,怎么跑这里来上班了?”
“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温晴看了眼腕表,距离她下班还有五分钟,这个时候她应该去交班了。她扫了一眼温苒,看她脸色还不错,不像是喝醉的样子,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丢下一句话就往楼下走,谁知道温苒那个倔脾气会一路追到楼梯口:
“该不是因为爸爸去世,那边董事把你开了吧?”
毕竟她是靠关系进去的,现在爸爸去世了,随便找个理由开除她也很正常,家道中落的窘境也不是只有她深刻的体会过。
温晴被她一句话直戳心窝,阴阳怪气的说:“是啊,我不像你,一流的设计院校,出过国留过学,漂亮的学历在哪里都不会被开除。”
温苒真是受够了她说两句就冷嘲热讽的性子:“你不也有这样的机会吗?是你自己不要。”
两姐妹总是会在某一个时刻精准踩雷,这话一说出口,温晴就不乐意了:“让我天天和一个害死自己男人的恶心女人住在一起,我迟早被你恶心死,如果你没有害死司耀,我不会过成今天这样。”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温苒不敢相信那么多年过去了,姐姐还把那件事情怪罪在她的头上,她有些心寒:
“那么多年都无法清醒的人,难怪只能活成这样。”
温晴重新走回去,剑拔弩张的盯着她:“活成怎样?没有我你现在已经躺在那个油腻男人床上了,你该不会以为人家只是想陪你小酌尽兴吧?”
她真是见不惯她被人欺负:“早就让你把公司清算,商业圈里的职场争夺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逞什么能,连爸爸都选择以死避祸逃避公司的债务,只有你,傻乎乎的想要把裳凡扶起来,你扶不起来,你一辈子都扶不起来。”
温苒看着她:“你想让我知难而退,但又每次都签字爽快,你那么想让我喝死,那就不要给我换酒,你换了不是吗,你怕我喝死!”
“因为你死在这里是我们饭店的责任!”
“因为你在乎我的生死!”
争执停下来的那一瞬间,寂静的楼道里还回荡着温苒最后那一句话的回音:
你在乎我的生死!
你在乎我!
这声音像是铿锵有力的钢琴键音符,一下一下敲击在彼此的心尖上,是温苒先做了退让,她看着面前那个看起来有些许陌生的姐姐,主动和她道了歉:
“对不起。”
她是很好哄的人,只换酒那么一件微小的事情,她就决定不计前嫌,和她好好相处。
温晴因为她的行为后退了两步,手指无措的勾了一下鬓角的头发,不敢再把目光落到妹妹脸上,她小时候就很任性,生病了想吃冰淇淋,只要抱着她的腿哭一下,她就于心不忍的去给她买。
妹妹是个从不记仇的人,唯独这件事情,她一直都不承认自己有错。
明明她一直都期待着她能道歉,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温晴发现自己的内心并没有很开心。长达七年的冷战,好像已经让她不知道怎么和妹妹相处了。
她不知道再待下去还能说些什么,刚转身想走,温苒就忽然扶着栏杆,滑到了地上。
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只见刚刚还一脸淡定从容的人这会儿皱紧了眉头,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她扶着她往电梯处走,问道:“你现在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温苒现在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她想张口说自己住在雨花街一号,但是嘴不听大脑的指令,脱口而出:“就睡在这里,这里有被子。”
温晴被她没头没脑的回答弄蒙了,恰好此时有一部电梯从一楼升上来,停在他们所在的楼层,温晴没看清楚电梯里的人,正准备扶着温苒进去,电梯里站着的两个男人已经开了口:
“苒苒?”
温晴抬起头看去,这才注意到电梯里站着的男人是有过两次见面的温苒老公,也就是她的妹夫。
她已经不记得这位妹夫姓甚名谁,不过因为他是那种过目不忘的长相,一眼就能认出来。
-
任景川是临时被董事长叫来这边救急的,这会儿他正要去楼上的KTV,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喝醉的温苒和姐姐。
温晴误以为他是专程来接自家老婆,把人往他怀里一丢,对他的迟到表示不满:“下次来接你老婆要跑快点,再晚一点她就被人拐跑了。”
任景川顺势接住温苒,搂着她的腰靠在肩膀上,温苒的额头碰到肩膀的一瞬间,他就注意到了她额头上的体温不对劲。
任景川没有解释,和温晴道了谢:“好,下次我会及时赶到。”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温晴还在提:“喝醉酒不能吃感冒药,你不要傻乎乎的把人毒死了。”
站在电梯角落的韩谦真是活久见,第一次看到有女人敢在公众场合和任总如此说话,连他的称呼都不叫。不过这女人几句话离不开温苒的安全问题,典型的嘴硬心软人格。
等电梯门关上,韩谦看到温苒整个人都快挂在任景川肩膀上,犯难的问了句:“任总,这怎么办?”
今晚任总是被临时叫来救场的,这会儿自然不能走掉,但温小姐现在不省人事,也不能丢下她不管。然而,这些问题对于任景川来说根本不需要多做考虑。
电梯抵达七楼,三个人一前一后的从电梯里出去,任景川脱了外套裹着温苒,把她交给韩谦:
“你不用跟我进去,让江总把隔壁七零八的包间腾出来,你在隔壁守着她,十五分钟后我过来接应你。”
“十五分钟?”
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谈完,李助理打电话时那种焦头烂额的语气,一点儿不像是十五分钟就能解决好的样子。
还在震惊中,任景川已经把温苒的手腕搭在他的手上,温苒还有点意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怎么都不肯松手,她迷迷糊糊的喊他:
“任……景川。”
任景川摸着她额头的手微微一愣,她喝醉酒喊的是他的名字?
他微微倾身,拨开她脸庞的发丝,勾在她小巧的耳朵后面,低声哄着她:“我马上回来,你乖乖和韩谦待一会儿。”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温柔的不像是平日里那个万人之上,杀伐果决的任总,连韩谦这样陪伴他多年的人,也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人柔声宠溺的模样。
被业界称作君子面向,魔王手段的任景川,在面对自家老婆时像只温顺的狮子,然而这神情在他看向韩谦的时候稍纵即逝,又成了平日里那一脸严苛的模样:
“守好她,有三长两短你就完了。”
一句话瞬间让韩谦汗毛倒竖,连刚刚握着温苒的手掌都自觉的握成了绅士拳头,他连连点头:“放心,放心,我不会让她掉一根头发。”
所以说,嫂子在饭桌上说他们是两情相悦,真是太给任总面子了,要不是领证那天,韩谦得知他找人去那死渣男小区摆了一道,又在楼下守株待兔了一夜,他都信了温苒编的两情相悦鬼故事。
……
目送韩谦把温苒带去包间,任景川稍微整理一下衣着才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屋子里本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氛围,谈合同谈崩了的两拨人坐在沙发上僵持着,忽然发现他进来,一位看似助理模样的女人立刻站了起来,打破了这僵死的酒局:
“郑教授,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天阳的总裁任景川,任总。”
任景川的目光越过主位上一脸不悦的年轻男人,落到郑教授身上,他伸手握过去,自我介绍道:
“郑教授,久仰。”
郑教授原本阴沉着的脸因为任景川的出现有了些许缓和,他说了句:“小任,好久不见,早知道你在庆城,我就找你来谈了嘛,真是的,最近肝火旺,看着不顺眼的,肝火更旺。”
任景川顺势坐在郑总旁边的空座位上,全然无视了坐在一旁的年轻男人,挥手让李助理安排包间服务员准备降火的金银花茶。
任景川的出现改变了天阳资本太子爷谈破的僵局,两个人三年前就有一次愉快的合作,这次郑教授带着最新科研项目洽谈,吴董事长想让儿子试试水,谁知道又谈崩了,如果不是今晚任景川来救场,公司跟了两年的项目就要黄了,还好郑教授也不是什么小心眼,任景川几句话就打破了僵局,让李助理当场修改了意向合同上的几个条款,定了下一次的正式签约时间。
两个人谈话间,包厢里的几位小领导和秘书们愣是一句话也没插上,一直等任景川把人送到了电梯口,今晚这单差点谈黄的项目才被他挽救下来。
任景川折回头,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包间里传来小吴总破口大骂的声音:
“老家伙又要维持读书人的清高,又想要赚钱,装什么装啊!”
“还有那任景川,他不过是我爸的走狗。”
站在任景川身侧的李助理先在门口轻咳一声,门开的一瞬间,刚刚还聚在一起讨论的小领导们立刻又鸦雀无声,纷纷把目光落到站在门口的任景川身上,最终,有位胆子大的站了起来,举起了一杯酒:
“要我说,今天这事儿能谈成,得亏咱们任总赶来的及时,来,大家一起敬任总一杯。”
自从上次吴董事长病危,公司内部早已分裂成好几派,今天在座的大多跟随太子爷吴哲亮,这些人里有的真忠心,有的则是墙头草,此刻带头敬酒的这位,是墙头草中的一员。
这种人连搭理他都举得多此一举。
任景川的琥铂色眸子仿佛凝霜的暮色,清冷中带着兵临城下的压迫感,他斜睨了一圈在这屋子里的一众小领导,最后才把目光落到太子爷吴哲亮身上:
“老先生的科研项目我们跟了两年,如果因为你一时疏忽弄丢,小吴总,你担不起。”
一屋子的人谁也不敢帮腔,瞧见任景川说完这话就摔门出去,受了一肚子气的吴哲亮终于忍到了极致,拔腿跟在他身后出去,开口便骂:
“任景川,你别给老子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就是我老爸手下的一条狗,你狂……”
啪--
装着意向合同的文件夹毫不手软砸到了吴哲亮左脸颊上,纸张和脸颊擦碰的声响,立刻让走廊上站着的一群人倒吸一口凉气。
恐怕连吴董事长都没有这样打过自己的儿子。
偏偏任景川的动作还优雅的像是丢垃圾一样,任由文件夹掉在地上,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手。
任景川歪着头看着他,不急不缓的提醒他:“我去北京这趟紧急出差,是为了收拾太子爷您的烂摊子。”
说起这事,在场的人多少有些心虚,上周太子爷带着他的小队去谈收购,结果收购不成反被对方摆了一道,稀里糊涂签了条不平等条款,后来被任景川发现,火急火燎的带了律师过去洽谈,这事情才没有酿成大祸。
他才应该是那个找他算账的人,这太子爷倒是一点都不感恩,先骂起他来了。
太子爷摸着自己被砸的生疼的左脸,咬着后槽牙,却因为对方忽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如鲠在喉,那种蔑视一切的气场在告诉他,就算他是太子爷,那也是不需要放在眼里的。
颇有眼力见的李助理赶紧替自己的上司道了歉:
“任总,您日理万机,今天才下的飞机,又赶着来帮我们谈合作,今天是我们吴总给您添麻烦了,吴总喝多了,我待吴总给您道歉,对不起。”
李助理在公司呆了二十年,也是吴董事长特意调过来辅佐小吴总打理公司的,任景川的手腕她见识过,这次任景川也是被吴董暗自下了命令辅佐小吴总的人,大家本是一个阵营的人,是小吴总年轻气盛,不服管教,这才闹得这般难堪。
任景川把擦过手的帕子丢在走廊垃圾桶里,往电梯口扫了一眼:
“回去吧,回去好好和你爸告我的状,任某洗耳恭听。”
见任景川没有要和小吴总打起来的意思,一群人立刻见好就收,抓着满脸不服气的小吴总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时,任景川还听到李助理在提点他:
“爷,我求你了,离他远点不行吗,您犯不着去摸老虎屁股。”
-
等那部电梯抵达一楼,任景川才折回去找刚刚被他安置在隔壁包间的温苒,他记挂着喝醉酒的温苒,急匆匆返回去推开门,被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只见正对门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块拆开的退烧贴和带血纱布,韩谦满面愁容的蹲在地上,借着手机上的镜面功能给自己额头上贴纱布,看到任景川终于回来,韩谦指着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告状:
“任哥,你老婆打我,算工伤的,这算是工伤的吧!”
韩谦表示很委屈,几分钟前,他托服务员买了些退烧贴回来,他只是想帮她贴个退烧贴而已,谁知道这女人戒备心拉满,刚刚摸到她的额头就被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话筒敲了一棒。
所以说,像这种人畜无害的女人喝醉酒会变身美少女战士吗?
韩谦哪还敢和她说话,两人分别占据着屋子一角,心急火燎的等着任景川来救场呢。
任景川往沙发角落看去,果然瞧见温苒缩在沙发一脚,手上还紧紧握着打伤韩谦的“凶器”话筒,他朝那只受惊的小猫咪走去,伸着手,试探性的喊了她一声:
“苒苒,把话筒给我。”
温苒摇了摇头,警惕的仰着头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乖乖的把话筒递到了他手上,任景川接走她的话筒丢在沙发上,顺势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把醉酒中的她拉起来,将风衣重新披到她的肩膀上。
他知道温苒认得出他,因为她完全没有反抗,甚至放下了所有戒备,安安静静任由他扶着她的肩膀。愣头愣脑的说了句:
“任先生,你家里进贼了。”
韩谦:“……”
任由她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两人一起护送她往楼下走,进了电梯里,心有余悸的韩谦还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他提到了刚刚自己查到的一些情况:
“裳凡和捷力酒店的床品合同好像是下个月到期,太太应该是来这边应酬的。”
“捷力现在的采购部部长还是那个酒鬼孙宇达?”天阳资本在捷力集团有不少股份,他在捷力集团年会上见过那位孙部长,大约了解过,这人出了名的嗜酒成性,深受酒桌文化的荼毒。
看温苒今天醉成这样,肯定喝了不少。
韩谦跟在他身边久了,知道他的性格,说道:“我有孙宇达的电话,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不妥。”
任景川出声制止的时候,电梯刚好抵达一楼,他拢了一下温苒肩膀上风衣,先把温苒扶进停在路边等待的车里,扭头对韩谦交待:
“这事情先当不知道。”
他不准备插手的做法,让韩谦都懵圈了,他说:“任总,但是你一句话就能帮她。”
“我一句轻轻飘的话,会让她今晚的努力化为泡沫,孙宇达那种人只会记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拿到的续约合同,她的努力会变得一文不值。”
他们之间的差距从以前到现在从未对等过,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希望站在高处的自己遮住她的光芒,这对于努力想要让公司起死回生的温苒来说很不公平。
在稳坐裳凡第一把交椅前,她的名字不应该和他扯上关系。
上车前,任景川提了句:“你的伤去找财务报销,给你放一天假,好好养伤。”
温苒上了车以后就格外安静,她裹在他的大衣里,侧躺在座椅上缩成小小一团,任景川怕她从座椅上掉下去,拉过安全带给她系上,聚精会神的盯了一路。
司机先生看他一直盯着自家太太,不明所以:
像任总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只要把太太抱在怀里就能避免她滑下去。
他们不是结婚了吗?
刚想到这里,任景川手机上的铃声就打破了这个寂静的氛围,他看了眼来电时显示,虽然不太想接,但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他的大嫂一如既往的操心他相亲结婚的事情,喋喋不休的说起上周在市中心瞧见一个长相超级好看的女孩子,而她借口对方裙子好看,要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那姑娘长得可太好看了,肯定是你这个颜控喜欢的类型,而且我观察了她一个星期的朋友圈,应该是个生活很简单的姑娘,也不会抽烟喝酒蹦迪什么的,我给你推个微信……”
电话那边似乎听出他心不在焉,怒气冲冲的吼了句:“小川?任景川!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电话这端的任景川无心听那端说了什么,因为喝醉酒的温苒不知何时解开了束缚的安全带,迷迷糊糊把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女孩子小巧柔软的手掌心,正紧紧的环在他的腰上,她把脸贴着他的小腹,贪婪的吸了一口他衣服上的味道。
那浅薄的呼吸隔着布料喷洒在他的小腹上,在那一块变得滚烫起来前,他将手从她的后颈穿过去,垫在她的后脑勺下,在挂断电话前,他呢喃着说了句:
“谢谢,我有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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