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慈走出客栈后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沿着一条大路向前走，不经意间，又走到了那座程桥寄待的桥上。
他却并未看到那抹瘦弱的身影。估计是去执行他的计划，已经出城去了。
百无聊赖之际，他的神识仿佛被什么触动，四下张望时，被东面的人群团簇定住了眼，仿佛有人在敲他的大脑，让他感受到轻微疼意时又明确了方向。
林慈敲定主意，向路人打听了几下，知道那个方向是春和城著名的青楼。
来不及思索，他沿着河水一路向东，虽说现在不是夜晚，看不清那边的灯火阑珊，可隔着一段距离就已经听见姑娘们的吆喝声了。
他走近声源处，华丽的楼宇上站满了漂亮的姑娘们，可衣着却不显得暴露，反而有种弱柳扶风的美感。
这里是春和城有名的青楼，但只卖艺不卖身，放在这种封建社会的背景下，也是稀罕事，这老板也算的上是个奇人。
他整理衣袍，却并未进去，反而耐心地在岸边等了许久。
接近黄昏时，这里的生意开始多起来了，周围人声鼎沸，四处都是来吃花酒的公子哥们，衣着富贵却不显庸俗，反而有着文人的淡雅风流。
也是，来这种青楼的人，也不会有多龌龊。但林慈今日的目的还真是找一些龌龊又有钱的公子哥。他没钱，得找个人付钱才行。
他又等了一会，终于看见了一群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富家子弟，他们大摇大摆地准备进去，中间围着一个富态的年轻男子，他穿着齐紫色衣袍，腰带是金镶玉的，还挂着许多玉佩香囊。
看起来就又有钱又好骗。
林慈跟着这一群人进了青楼里面，老鸨见到富家公子他们，连忙迎了上去，招呼着周围的艺妓上楼弹奏乐曲。不一会，楼上就传来了琵琶古曲等合奏的声响。
他又在角落等了许久，时间差不多后，他随手在桌上衔了一杯酒，倒了之后使了个法术，让这酒杯看起来装满了酒，之后循着声音来源推开了那些富家公子的门。
酒到酣时，包厢里所有人都是半醉半醒的，只有乐妓们还尽职尽责地弹奏着雅乐，见林慈熟稔地坐到紫袍公子的身边，以为他也是这群富家公子的一员，而且地位不低，便没有管。
林慈随意坐着，旁边的人酒气冲天，本来很惹人厌烦，但在林慈眼中只觉新鲜，毕竟在泯生海的千年中，别说是喝醉的人了，就连人都只有他师父一个。
而后他便把目光放在了前面的乐妓上，女子们身姿柔美曼妙，素指滑动间，低柔优美的旋律流淌在包厢中。
不得不说，这群有钱人还真是会享受……
欣赏间，一旁的胖公子突然推了推他，林慈一惊，本想挣开，但那公子又醉醺醺道：“我家……家仆几天前，可是……是看到有一个灰衣公子从李府出来了，想来就……就是李志找来的奇人异士。”
李志正是李老爷的全名。
原来那天偷窥他的短褂就是这人的家仆。林慈本想着趁他喝醉套几句话，可后面的人嘴快已经接上了：“那……那厮还真有几分本领，李府的人传……传话说，那树已经……”
该说不愧是大哥和小弟吗？这捋不直舌头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
紫衣公子突然重重地拍起桌子，仿佛是在表达愤怒，愤怒得连舌头都捋直了：“本公子花费那么多才把那棵树搞枯，哪里来的淫士坏我计谋！”
林慈一时不知道该吐槽哪个点。
不过原来那棵树是被这人弄死的啊……他若有所思，想着这个能不能当情报卖给李老爷。
身后那人又接道：“可不是嘛！哥几个可都废了不少力气……”他又嘿嘿笑道，“不过您的……大事要是办成了，那……那春和第一富商不也是您的了吗？”
即使喝醉了也能如此精准地拍马屁，这就是小弟的基本素养吗？林慈暗暗乍舌。
所以这紫衣公子是个生意场上的万年老二？
那紫衣公子闻言洋洋得意，嘴角咧开，里面的酒液顺着往下落，他毫不在意地拿着帕子擦了几擦，语气非常小人得志。
“那……那是必须的，等姓张的打过来，第一个灭了李府！”
姓张的？张褚吗？林慈暗暗心惊，春和城还是太小了，没想到随意出来一遛，就能听到如此秘辛，看起来张褚围城一事也与面前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结合这人富商的身份，不难得出他应该是为张褚的军队提供粮草之类的后备补给帮助。
林慈恍然抬头，见那些艺妓依然低眉顺眼地在前方弹奏，素指纤纤，盈盈似水，隔着一层薄薄的红纱，更显得她们身姿妙曼，转圜间仿佛天仙临世。
按道理来说，这么近的距离她们应该都听得到，可却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即将被攻打的不是她们所生活的春和城，而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不毛之地。
普通人即使不想管，也必然心惊。
林慈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就发现外面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来人衣着并不统一，却在举手投足之间露出些许精悍。
他心道大事不妙，环顾四周却并没有缺口，不好逃离。看样子，这些围住青楼的人也没打算放任何人走。
公子和姑娘们的惊慌叫喊声直直冲上楼顶，林慈颇为头疼。看来今天不褪一层皮是出不去了。
思及此，他反倒不慌了。林慈冷静地折返房间。那些姑娘们看到他回来也无甚表情，颇有些冷漠地抚着乐器。
林慈好歹也是筑基期修为，很轻松地就把这几个姑娘的记忆抹除了一部分——在这个房间里，没人清醒地见过他。
办完后，他就近找了一间包厢，盘坐了下来，把自己整洁的衣领拉岔了一些，拿着没有收拾的酒壶往自己衣襟里倒，装作是一个来此处喝闷酒的寻常客人。
下面的杂音渐渐停歇了，想来那些人已经基本控制了楼下的客人，再不久就要上来盘查了。
林慈枕着一只手臂趴在矮桌上，他面容清隽，黑发如瀑，闭眼后颇有几分醉玉颓山的美感。
他耐心等待着，不一会，就有几名手劲很大的男子一左一右把他抬了出去，下楼后粗暴地把他丢到了一旁。
早在他之前，就有些许男子被捆在了此处，林慈被扔下去时有好几个人墙做缓冲，倒也摔的不疼，但这可苦了之前那几名客人，被他撞的龇牙咧嘴。
或许是看林慈醉的太厉害，一时半会醒不来，于是并没有给他捆上绳子，林慈得以享受几分自由。
他小幅度挪动身体，为了帮后边的老兄们减压，也为了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做完这一切，他悄咪咪地睁眼，只见前面有三名壮汉守着，想在不弄出骚乱的情况下出去估计是不可能了。
大厅的另一角则聚集着青楼的姑娘们，她们的待遇比男客人们好太多了，起码不是像叠叠乐一样堆在一起。
后面的老兄们一直小声嚷嚷着“时运不济”“凶星降临”之类的牢骚话，林慈不乐意听，把脑袋转到了楼梯的方向，这样也可以看清紫衣公子等人接下来的动静。
不一会，那群醉醺醺的公子哥们便被带了下来，里三层外三层捆得严严实实，这几个看起来也酒醒了不少，大声嚷嚷着自己家多有权势之类的虚话。
为首的男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吩咐几个壮汉把今天来这里的客人底细问清楚。姑娘们倒没有什么事，老鸨甚至朝为首的男子笑了笑，熟稔非常。
这青楼十有**和围楼的人有瓜结。
见已到尾声，林慈佯装刚刚清醒的模样，刚睁开眼，就被后面的人提醒，说林慈压到他们了。林慈讪讪地笑着，挪到了最外围。：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壮汉们让这些客人一个个到那边登记身份。
林慈也默默凑近了点，试图听清他们的套路并蒙混过关。
壮汉提着笔：“名字，住址。”
客人：“徐有道，明火巷。”
壮汉继续问：“来这里干嘛？”
客人：“听听小曲，放松一二。”
壮汉闻言冷笑道：“听曲？那怎么不找那些年老色衰的乐师，偏要找些好看的女子？我看你们浑身上下也只在乎身下的二两肉了。”
客人试图争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这里只卖艺不卖身。”
壮汉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看起来老鸨没有和他们详细说明这楼里的情况，冷笑道：“借口，都是借口。”
而后写下两个字：“嫖！娼。”
那位徐姓客人看起来马上就要倒地了，手颤抖着指向拿着笔的壮汉，一旁的另一壮汉见状连忙在这人尚且清醒时把人丢了出去。
林慈：“……”
之后的情况也是大同小异，所有人都被摁着承认了嫖！娼。
等到林慈时，壮汉按照惯例问了他的名字和住址，林慈老老实实地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时，林慈心知与他理论是白费力气，于是果断地说着那两个字。
壮汉凶恶地看着他，手上写着：“对罪行供认不讳，疑似有死不悔改的倾向。且是外地人，跨区嫖！娼。暂时扣留。”
林慈看着他手动的飞快，心里后悔，暗道失策了，没想到单纯来看个节目还有这么多无妄之灾。果然这艳福也不是谁都能享的。
之后，他就被捆在了壮汉身边。
等天完全黑了，壮汉一行人才打算打道回府。林慈也准备趁他们不注意时趁机开溜。
扣留是不可能乖乖被扣的。
他们摸着黑走了一段，就听见前面有一个飒爽的女声喊道：“熊老大，放了这位小公子吧，他是无辜牵连的。”
林慈夜视较好，向前看去，一个穿着甲胄眉目英气的女子含笑望着他，身后还跟着一身布衣的书生。
——正是程桥寄。
壮汉明显有些犹豫：“可是将军……”
他看着女将军不容拒绝的眼神，迟疑片刻，还是把束缚在林慈身上的麻绳解开了。林慈活动了下肩膀，走几步向两人致谢。
女将军略一侧身：“不敢当不敢当，要谢你就谢他吧，是这位公子让我们过来的。”
林慈望去，来人提着灯，灯火葳蕤，照亮了他似雪的眉眼，眉心朱砂红润，眉梢微挑，含有一丝戏谑。夜色如墨更衬得他若杳霭流玉，飘飘似仙。
戚垂雪淡淡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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