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这种群殴一般不会惊动警察，因为两边都没理，还都未成年，警察来了各打八十大板再找家长，不如直接各回各家疗伤去。
铁男这边的暴走族们自然回工厂，疗治伤员、放松心情，总结经验、互相吹牛，释放掉好勇斗狠引发的超量肾上腺素。
【铁男】左手边挨着【三井寿】。【三井寿】拉着德男再左，叫德男跟大家说几句认识一下。德男挺腼腆，端起酒杯说多谢，再说什么就磕巴了。大家也不再等他，很快吵嚷起来。
德男有些尴尬，【三井寿】张罗了一声“哎！让人把话说完。”桌上冷了场，都看向【三井寿】，不解的有、讶异的有、不满的也有，毕竟他们也才第二次见【三井寿】这个人，哪儿有新人这么不客气的？
三井寿本人在冷场之后才明白，不知平日的【铁男】会怎样反应，他瞄他了一眼，觉得暴走族之间的关系比同学或者队友复杂好多。
铁男搂过德男肩膀，笑道：“我这兄弟多好玩啊，要爱护他懂不懂？”他那手肘捅【铁男】胳膊，【铁男】点头应允，端杯跟德男碰了一下。全桌人都跟着端杯，又说笑起来。
墙角的音响放着快节奏的摇滚乐，射灯变幻着不知所谓。没人敢问铁男宠着三井寿的原因，龙和阿树对了个眼神，心说咱俩果然猜对了。
桌上的人也无非吹些上次跟谁打架如何英勇、上次遇见的女生有多漂亮、上次飙车甩掉对手几个弯……关于未来无人提及，对他们来说，未来和上次没什么区别。
毫无意义的闲聊，三井寿听得打了个哈气。龙见状拆了一包香烟发圈，自然先给【铁男】，三井寿接了，他已经尽量控制，但【铁男】每天还要吸几只，不然就会焦虑得想砸东西。
龙顺手递给【三井寿】，铁男顺手接过掐在指缝里，整只手突然被【铁男】坚硬如钢筋的大手捏住，三井寿恶狠狠地斜他，“敢抽烟别怪我翻脸。还有你们！”他带着威胁扫视一周，说着“谁也不许给三井烟抽”，抢下铁指间未点燃的烟卷浸入酒里一仰头整杯连啤酒带香烟全咽了。
桌上又冷场，大家显然吓着了，连铁男都被三井寿的气势唬得一愣。不知谁的筷子掉下去，叮一声，铁男随即抓住三井手腕，拉着他往洗手间去。
于是刚被管教了的【三井寿】牵着今天神经抽风穿干净白衬衫的【铁男】甩开众人眼睛钻进洗手间不知要私下聊什么话题……众人的脸跟着摇晃的射灯切换五颜六色。
认识这么久，铁男真没看出来三井寿这人有股狠劲，一直觉得他很乖，最多是孩子气的淘气。刚才断绝的调调倒叫他高看一眼，独断、坚定、一力承担，是只雏鹰。
“你还真喝了？”他伸手摁住【自己】的胃，肌肉回馈给他坚硬。
三井寿嗤笑：“嘁，反正是你。”
“还不习惯？”铁男笑着转身，打开水龙头洗手，抬头看着镜子里两个错位的人。
三井寿站着没动，审视镜子里的【自己】，“你习惯得很快啊，我的同学我都不认识。”
“无法反抗就接受，人何必为难自己。”铁男将双手从水柱中抽回来，甩出两串水珠，低头看看沾了血的校服，转身双手往三井寿给【铁男】买的新衬衫上擦。
三井寿不耐烦地打开【自己】那双冰凉的手，向镜子迈步关上水龙头，对着镜中风霜的脸哼道：“平庸之人永远有借口原谅自己。”
“不过是一阵子，一天、一个月、一辈子都是一阵子。”铁男转身又打开了龙头，水柱砸着老旧的瓷盆底，哗啦啦吵得人心烦，掩盖了不和谐的沧桑。
三井寿抖动身上因为湿了而贴住皮肤的白衬衫，压低声音，颇有些推心置腹：“我真搞不懂你。看你的样子，不是个随和的人，为什么说出的话都这么随意？既然选择了当混混，那你就该当个优秀的混混，外面那些人为什么跟着你？不就因为你比他们厉害么。”
“那你也该知道，总有人比我厉害。他们今天依附我，明天也能依附别人。我今天带领他们，明天也许就剩我孤家寡人。”他垂下眼睛，笑了笑，停留在脸面上，填埋住刚裂开的那条缝，“人何必为无法预测的明天担忧？既来之则安之。我要回家了，再晚你爸妈要担心了。”
三井寿恼怒了，甩手将水抽到【三井寿】身上。他感到被侵犯，他的人生！“你以为现在他们就不担心！你要真在意就收起你的不务正业，扮演好我的样子！”
“你如何证明你是你。”铁男转身往外走，结束了这场增进双方了解但并没有屁用的会谈。他拉开门，门口龙、树、德男一起尴尬地杵在门外。德男咧嘴傻笑，树往后闪开，龙指了他们仨一圈，窘迫解释：“我们啥都没听见，都是水声。”
【三井寿】拿指头点住龙额头推开去，回眸见三井寿愣着，挑衅地笑：“铁男，送我回家！”
【铁男】经过龙的时候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撒气。三井寿刚想到了什么，没抓住，被打断了。
龙捂着肚子瞅着那对并肩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跟阿树叨念：“他俩是不是还有别的秘密？该不会背着咱们计划什么大买卖？”
阿树咂摸到厂房外车尾灯亮起，红彤彤的像传说里神鬼额头上的第三只眼，透过黑夜盯着他。他打了个哆嗦，挥手扫去古怪的恐惧，“那是铁男！铁男你还不知道么？他能有干大买卖的雄心壮志早不跟咱们在这儿窝着了。”
德男一直没弄明白，憨笑地问：“铁男怎么了？你们俩在说什么？”
“没事，来，咱们喝酒。”龙搂着德男一起走，“你给我们说说三井寿。”
机车离开厂房，铁男叫三井停车，在后排笑道：“喂，让我骑，过过瘾。”
“你坐好，你无照，还想让我在看守所过夜怎么着？”
三井寿在半夜没人的街上稳如蜗牛，晃得铁男手心痒痒。他又拍拍三井侧腰，“交警也下班，没事。你这个骑法到家天都亮了。”
夜深人静，巷子狭窄。看看时间确实很晚，三井寿担着心将车交给铁男，自己坐到后排。机车好像做了灵魂绑定，在铁男手中立即穿街过巷飞驰起来。
过了两个路口，他们遇见了另一群暴走族，十几辆车，骑手都穿形式统一的白底黑字鬼画符似的风衣，排气管子从声音到味道污染了整条街。
领头的车上插着旗子，跟风衣同样白底黑字鬼画符，车是一辆绿色亮漆的中型KT，原装进口的奥产车，性能不明但很贵。他逼停了铁男，脱下头盔甩了甩额头挑染的那一缕金毛，冲后面的【铁男】揶揄道：“怎么让这个毛头小子骑？你不会真瘸了吧？”
三井寿扶着铁男的腰，横一眼回去，“与你何干。”他因为“毛头小子”这个词生了对方的气，心说这金毛比铁男更傻，居然还戴了一副金丝眼镜，不觉得斯文败类跟暴走族路线冲突吗？
铁男回手摸了下三井脑袋算作安慰，对那金毛笑道：“嘿，咱俩来一圈，跟上我啊。”说着启车抢跑，完全不觉得不公平，只留下破空声。
高桥扣上头盔追上去，心道这小子就是三井吗？听说是个有来历的。也许能挖过来？他跟着铁男有什么好处呢，谁都知道铁男这辈子只能是个混混。
车速很快，铁男将油踩到底。三井寿已经搂紧了【三井寿】的腰，整个人贴在【自己】背上，闭着眼睛不敢看。这就是飙车吗？难怪铁男之前嫌弃自己慢。可这是不是过分了？他已经连路都看不清，满耳朵灌风，要不抓着点什么自己就飘起来了。
铁男都给他弄紧张了，“喂！没事，你坐起来！”
“你找死是吗？”
“身后还有高桥那混蛋呢，别给我丢脸。”
原来那金丝眼镜姓高桥。三井寿虽然不在乎铁男的脸面，但想到要是输了也丢【自己】的脸，壮着胆子立起腰，小心回头双眼被高桥的大灯晃得刺痛。
他干脆闭上眼睛，当自己只是车的一部分，跟破风与颠簸融为一体。轻、节奏、舒畅，他真的飘远了。
再附体回来，铁男停在他家楼下。高桥赶上来笑道：“你挺厉害啊，三井对吧？今天太仓促，咱们约个时间好好斗一场如何？电话给我，我攒个局。”
【三井寿】回头看了眼【铁男】，“当面挖铁男墙角不好吧？找我打铁男电话，我的事他说了算。”
“你可不像听话的，自己该做自己的主。”高桥塞了张名片到【三井寿】手心，加速走了。
铁男丢了名片，叫三井寿下车，“睡醒啦？挖你墙角都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挖的是你的墙角。再说天底下唯一一个挖不动就是你，不是吗？”三井寿随口说到，抬头看向自家窗口，鼻子泛酸。家里客厅亮着夜灯，爸妈在等自己回家吗？
铁男摇头笑笑，肩膀抵住三井肩膀，低声安慰，“想家了吧。等我跟你爸妈商量，请你来家吃饭。会有办法的，我们……”他卡住了，没能说完，独自往楼道走。
【自己】的背影隐没在门里，自己的灵魂阻隔在门外。那门里门外到底哪个是自己？
三井寿坠落的心突然抓住了两条线，那是之前铁男说到“你如何证明你是你”时候被打断的思绪。
一条很糟糕，铁男似乎真不想换回来；另一条则充满希望，直觉告诉他，“如何证明我是我”这个问题，答案将指向一切的原因或者结局。
TBC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