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行业的翘楚，“皇一门”，作为传承星见之力的家族，世代窥见命运，却亦深陷其漩涡。
三井寿的笑容僵在脸上，可乐罐上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等……”他盯着那张发光的符纸，“这是新型LED？”但声音已经明显动摇。
“你刚才后颈发凉不是因为空调。”昴流收起符纸，“有东西趴在你肩上。”他停顿片刻，“就像现在，你左后方那个穿校服的女生——她三年前死于食物窒息，至今还在食堂徘徊。”
三井寿猛地扭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座位。“喂，这种玩笑……”
昴流不死心地追问：“所以，三井同学，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特别突然的事？”
突然——
服务员过来送餐，正好从那个位置穿过，两块刚煎好的牛排，带着浓郁的香气和滋滋声。
三井寿突然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个叫昴流的娃娃脸还挺有压力。他握住刀，埋头吃了几口，心里正想着到底什么叫突然——这几年，突然的事可太多了：突然病了、突然后悔了、突然赢了、突然输了、突然就和重要的人分别了……
耳边突然传来昴流虽然低却格外清晰的声音：“我陪着你吧，我这几天都有空。总觉得，你比你应当的样子，更孤单。”
作为能看见星轨的阴阳师，昴流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孤独是命运交错时产生的裂缝。
牛肉滑过喉咙，三井寿心头莫名一紧。食堂的嘈杂声似乎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一双幽绿清冷的眼眸，和眸底那些未说尽的心事。
有些孤独不是属于一个人的。三井寿最终对一言难尽笑了笑，“好。那这几天，麻烦你了。”
昴流也笑了，“也许，是我给你添了麻烦。”
窗外，夕阳的光斜斜地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三井寿租住的小公寓，简单、干净，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双人床。昴流和三井寿并肩站在床边，彼此对视一眼。
三井寿率先笑起来：“……我打地铺。”
“一起吧，床很宽。”昴流温和地笑了，“我睡相很好。”
三井寿望着天花板，干笑两声：“我的睡相可不一定。”此事他也算有经验，从前每个借住在铁男家的晚上，第二天总会被嘲笑乱打把式——那个混账。
无论如何，在皇昴流的坚持下，三井寿接纳了一个新朋友的登堂入室。因为昴流说这很重要，他对他有责任。
他没言明到底什么责任。有那么一秒，三井寿觉得昴流杞人忧天；下一秒又觉得是自己魅力无限。
等到深夜，昴流换了一整套浅色棉质睡衣，却仍然戴着那双黑色手套。三井寿盯着手套半晌，终于忍不住问：“这是什么癖好？昴流，你……很特别。”
“习惯了，脱掉反而不舒服。”昴流低头整理着袖口，不动声色地回答。
三井寿没再追问。尊重室友的个人爱好也是交朋友的一部分，反正不会影响到自己。他别扭地套上自己很少穿的睡衣，耳尖微微发烫——和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男生同床共枕，这实在太奇怪了。
身边莫名多了一个人，三井寿睡不着，辗转反侧地。身边的绿眼睛男生果然睡相好，自从躺下，一直半蜷着身体，面向窗子、背对三井，躺得一动不动，亦听不到任何呼吸声。
夜已经很深。三井寿似乎睡了一瞬，忽地又醒。身边人犹在。他轻轻问了一声：“昴流，睡了吗？”
“睡了。”昴流的声音清醒得不像话。
“睡了还能听见我说话？”
“习惯了，睡得轻。”
三井寿哑然，只好翻过身背对他，默默数羊。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时
——那种感觉又来了。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注视着他们。但这一次，视线并非落在他身上，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昴流。
三井寿猛地睁开眼，一翻身恰好看见昴流的手在空中迅速划出一道五芒星。微光在无尽的黑中闪烁，勾勒出诡异。
“你干什么？！”三井寿突然推了昴流一把，心脏跟着撞了一下。
五芒星的光芒骤然消散，那股被凝视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你做什么？”昴流转过头，绿眼睛写着不解。
“刚才那是什么？”
一瞬的沉默之后，昴流轻叹一声：“你没察觉吗？有东西在看你。我，”昴流直视着三井的眼睛，“那个灵力和普通怨灵不一样。我不放心，才跟来。”
三井寿喉结滚动了一下。
——该告诉他吗？
——告诉他，自己早就习惯了那个视线？告诉他，那个视线熟悉得让人觉得暖？告诉他，其实自己并不想那道视线消失，甚至不觉得那种注视算灵异事件。
“……我挺好的。”
昴流深深看了三井寿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连夜晚也变得安静。三井寿甚至怀疑之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说不定是你太敏感了？”他一边收拾篮球包，一边对昴流笑道，“哪有什么怨灵，连个鬼影子都没——”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
三井寿还没反应过来，昴流已经猛地拽住他手腕，用力将他甩向一旁。下一秒，沉重的吊扇轰然砸落，扇叶擦着昴流的衣角深深嵌入地板，震起一片灰尘。
三井寿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断裂的吊扇。连接杆的断口十分平整，像被利器切断——可这怎么可能？谁会爬到天花板上，专门锯断吊扇？更奇怪的是，吊扇是冲着昴流的头顶砸下的。即使自己不躲开，也根本不会受伤。
他抬头看向昴流，对方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只是平静地拍了拍袖口的灰，绿眼睛直视着他：“现在，你还觉得没问题吗？”
三井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心脏依然平稳地跳动着，丝毫没有该有的“心有余悸”之感。他缓缓望向昴流，“我……换过一颗心，算不算不对劲或者突然？”
换心，当然是很大的事。七情六欲，皆从心起。昴流的声音突然带上神社古铃的共鸣，“心脏，在阴阳道中称为脏器凭依。被移植的不只是心肌组织，还有原主人强烈的执念、未散的业。”他蹲下来，黑手套按在三井胸口，掌下心跳猛地剧烈起来，“这颗心脏的来历，该查一查。”
三井寿向后躲开昴流的手，耸了耸肩膀，尴尬笑道：“我在医院时候就问过了，医生说捐献者保密，不告诉我。”
“我陪你去，再问一次。”昴流道。
两人刚走出门，一辆失控的机车突然咆哮着冲向他们。千钧一发之际，三井和昴流同时向两侧闪避——但机车却像锁定目标般，径直朝昴流撞去！
电光火石间，昴流双手精准握住车把，借力腾空翻越机车，稳稳落地。机车侧倒了，贴地面滑出去，骑手却不见踪影。
“不用去医院了，”昴流拍去身上和手套上的灰尘，语气平静，“跟我去取点东西，晚上，我给你驱除怨灵。”
三井望着昴流被夕阳拉长的身影，突然意识到——那些“意外”从来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每一次，那无形的恶意都精准地指向自己身边的人。而自己胸腔里这颗过分冷静的心脏，正是这一切的关键。
昴流沾着机车油污的黑手套，紧紧握住了三井的手腕：“走吧，是时候了。”
三井寿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温度，第一次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声中夹杂着的另一个人的频率。
——那频率十分熟悉，却又古怪地陌生，让他想起车祸前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什么？他为什么不记得？眼前那块挡风玻璃碎裂的纹路犹如迷宫——到底将什么事藏进了他记忆深处？
夜色沉沉，窗外的月光被薄云遮住，只透进一层朦胧的冷光。
昴流换了一身干净的风衣，黑色手套也换成了新的。他将客厅的沙发和茶几挪开，清出一片空地，让三井寿盘腿坐在中央。
“别动。”昴流低声嘱咐，声音平静得像在交代医嘱。
他去漱了口，洗净双手，再回到客厅，指尖凝聚起灵光，在地板上画出一道五芒星，线条精准得如同手术刀切出的痕迹。
接着，他在五芒星的五个角各贴上一张符纸，又在结界外围点燃了一根白檀香。青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划出蜿蜒的轨迹。
一切准备就绪。昴流站在三井寿面前，双手缓缓结印，口中低声念诵着古老的咒诀。他的声音不带感情，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三井寿闭着眼，心跳平稳——直到某一刻，他忽然觉得身上一轻，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被抽离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赫然看见一道半透明的影子正从自己身上浮起。那影子起初只是一团模糊的光雾，却在空气中迅速凝聚，最终化作一个清晰的人形——
“铁男。”三井寿失口喊道。
铁男的灵魂悬浮在半空，半透明，衣着如昨，T恤仔裤，面容倒比生前更冷峻些。他的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低头看着三井寿，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沉默。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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