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储藏室的窗框上，第五道划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蜷缩在角落，手里攥着那盒过期的草莓牛奶，塑料包装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灿推门进来时，带进一阵夜风。他手里拎着便利店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罐饮料和零食。
“胜宽哥和珉奎哥被经纪人抓去加练了。”他盘腿坐下，拉开易拉罐，“顺荣哥说，韩社长今晚约了股东吃饭，大概率是在谈国际化小分队的事。”
可乐泡沫溢出来，沾湿了他的手指。我盯着那点白色的泡沫，突然开口：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是个实验品？”
李灿的动作顿了顿。
“签我，转学，媒体参观日……全是策划好的。”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某种假象，“连你们接近我，是不是也是公司的安排？”
储藏室陷入死寂。
李灿放下啤酒罐，金属与水泥地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一开始，是的。”他直视我的眼睛，“韩社长让我多关照你，帮你适应环境。”
我的指甲陷进草莓牛奶的纸盒。
“但是——”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黄铜钥匙，轻轻放在我面前，“秘密基地的钥匙，我只给真正信任的人。”
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钥匙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
“珉奎哥的bbox，胜宽哥的录音，顺荣哥的掩护……”李灿的耳钉在黑暗中微微发亮，“这些都不是演出来的。”
我盯着那把钥匙，喉咙发紧。
“莉西娅。”他第一次叫我的本名，“你可以不相信公司，但能不能……相信我们？”
夜风从通风管道渗进来，吹乱了他总是精心打理的刘海，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在应急灯下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
我伸手拿起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
“明天……”我深吸一口气，“明天我想弹一首新曲子。”
李灿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是公司给的，不是观众想听的。”我握紧钥匙，“就只是……我想弹的。”
他咧嘴笑了，举起可乐罐：“需要小提琴伴奏吗？”
“需要。”我也笑了，“还需要一个bbox，一个铃鼓，可能还需要某个A组主舞的即兴发挥。”
李灿的可乐罐轻轻碰了碰我的草莓牛奶盒：“成交。”
窗外，首尔的夜空突然飘起细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像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
而远处PLEDIS大楼的顶层会议室，灯光依然亮如白昼。
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出奇异的轨迹。我望着那些水痕出神，直到李灿用易拉罐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腕。
"尝尝这个，"他变魔术似的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锡纸包，"便利店新出的辣炒年糕味薯片。"
锡纸展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辛辣的香气瞬间填满狭小的储藏室。我捏起一片，发现薯片上用可食用墨水印着小小的音符图案。
"限量版，"李灿得意地晃了晃包装袋，"只有作曲系学生能在便利店买到。"他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是知勋哥和便利店老板的交易——用签名CD换特殊商品。"
薯片在舌尖碎裂的瞬间，辣味像烟花般炸开。我呛得直咳嗽，李灿大笑着递来草莓牛奶，冰凉的甜味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灼烧感。
"所以，"他屈起手指在水泥地上敲出《Firenze nel Cuore》的节奏，"明天的新曲子是什么样的？"
雨声突然变大。我摩挲着钥匙齿痕，想起佛罗伦萨老宅阁楼里那架走音的钢琴。
"是关于……雨声的。"我轻声说，"托斯卡纳的暴雨来临时，安德先生会在琴键上放一颗玻璃珠。雨滴打在玻璃天窗上，珠子就会随着震动在琴键间滚动……"
李灿的眼睛在昏暗里亮得出奇。他忽然从书包侧袋抽出一支铅笔，在墙面上飞速记下几组和弦。"像这样？"他哼唱出一段旋律，尾音微微颤抖，宛如滚落的雨珠。
我惊讶地点头。他哼的调子与我脑海中的构思几乎重合。
"我小时候，"他的铅笔在墙面留下浅浅的银灰色痕迹，"每次下雨就躲在衣柜里练琴。木质共振特别适合肖邦的雨滴前奏曲。"铅笔突然折断，"直到楼下邻居投诉，说吵得他家金鱼都不吃食了。"
我们同时笑出声。李灿的虎牙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校服领口露出锁骨处还未消退的淤青。我想起他今天在会议室挺直的背影，想起他挡在我和宋秀美之间的样子。
"你的伤……"我指了指自己的锁骨位置。
李灿下意识拉高领口："B栋的特别服务升级了。"他故作轻松地耸肩，"现在改用网球拍。"
雨声中突然混入脚步声。我们同时屏住呼吸——是两个人的脚步，一轻一重，在消防楼梯间回荡。
"社长办公室的朴秘书，"李灿用气音说，"还有……经纪人哥？"
脚步声停在门外。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令人牙酸。
李灿猛地拽着我躲进储物架后方。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他的手掌紧紧握住我的手腕。透过货架缝隙，我看见朴秘书的鳄鱼皮高跟鞋踏进储藏室，锃亮的鞋尖沾着雨水。
"……确认过了，监控已经处理干净。"朴秘书的声音像涂了蜜的刀，"社长希望明天之前看到企划书终稿。"
"SVT-GLOBAL的成员名单……"经纪人翻动纸张的沙沙声让我心跳加速，"意大利籍的安莉西娅，美籍的Joshua，还有那混血小子……"
"重点不是这个。"朴秘书的高跟鞋碾过地上的薯片包装，"社长要的是可控的异国风情。今天那段屋顶即兴演奏的数据……"她的声音突然压低。
李灿的手心渗出冷汗。我轻轻抓住他的手腕，感受到脉搏急促的跳动。
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门锁转动的咔哒声。当黑暗重新笼罩储藏室时，我们仍然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直到远处传来消防门关闭的闷响。
"Joshua……"李灿松开手，"上个月从LA来的那个练习生？"
我摸到地上的铅笔碎片，在墙面写下"SVT-GLOBAL"。"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铅笔屑簌簌落下，"签我，又限制我。"
李灿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大，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得抢在他们前面。"他掏出手机，调出一段加密音频，"知勋哥昨晚发给我的。"
音频里是李知勋和韩社长的争吵片段。
"——这不是音乐！是流水线上的罐头！"李知勋的声音罕见地激动。
"消费者要的就是安全又美味的罐头。"韩社长的冷笑像毒蛇吐信，"或者你想回到地下作曲室吃泡面的日子？"
音频戛然而止。李灿的指节泛白："知勋哥被禁止参与国际化小分队的制作。"
雨声渐急。我望着窗框上那道最新的划痕，突然明白了一切。"所以他们要的只是我的外貌和国籍，不是我的音乐。"
"除非……"李灿打开手机摄像头，"我们让全世界都听到真正的你。"
他的计划简单到疯狂：明晚的公司开放日，当媒体聚集在1号练习室时，我们将在屋顶进行直播。权顺荣负责引开保安，夫胜宽黑进公司的音响系统，金珉奎则准备好逃生路线。
"风险太大了。"我盯着他锁骨处的淤青，"如果失败……"
"比这更糟的都经历过了。"李灿咧嘴一笑，虎牙闪着危险的光，"十五岁那年，我抱着摔坏的小提琴跳上开往首尔的夜班车。"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琴键手，"至少这次……我们是一起跳。"
雨停了。月光突然倾泻而入，照亮储藏室中央那片我们偷偷清理出来的空地。李灿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实时气象图——明天傍晚有60%的降雨概率。
"Perfect."他仰头饮尽最后一口可乐，铝罐在掌心变形，"雨声协奏曲，就要在真正的雨里演奏。"
我们击掌为誓。就在这一刻，远处PLEDIS大楼顶层的灯光终于熄灭，而首尔的天际线上，隐约可见雷暴云正在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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